元安寧聞言疑惑皺眉,她皺眉不是不信南風所說,而是麻將這種牌棋不爲上層所喜,只在市井販夫走卒之中盛行,俗氣很重,作爲遠離塵囂的異類,不應該喜歡這種牌棋。
由於離那海島尚遠,看的也不是很真切,待得距離近了,仔細再看,島上的四人當真是在打麻將,四方石桌,四人對坐,摸牌出牌,吆三喝四。
元安寧遠眺的同時,南風也在打量那石桌旁的四人,這四人有兩人是中年男子,中土穿戴,年紀當在四十歲上下,另外兩人年紀較大,這兩個老者都是異類幻化,其中一人身形高大,古稀年紀,鳩形鵠面,下身穿了一條花裡胡哨的寬鬆綢褲,上身只穿了一個坎肩兒,此人的本命元神是一隻紅色鳥雀,這種鳥雀他此前從未見過,只是感覺與朱雀有些相似。
另外一個老者當有六十歲左右,很是瘦小,尖嘴兒猴腮,穿了一身兒黑色的褂子,那褂子黝黑髮亮,當不是布料兒。此人的本命元神是一隻老鼠,確切的說是山鼠。
“是他不是?”元安寧轉頭看向南風。
南風點了點頭,“是,那個穿坎肩兒的就是那隻火屬禽鳥,居山修爲,你仔細看他眉毛,確是紅色的。”
“餘下三人是何來歷?”元安寧又問。
“坐在東位,正在擡手遮擋陽光的那個老頭兒是個耗子精,南位和西位那兩個是人,”南風擡手南指,“你看那岸邊有船隻停靠,那兩個中年男子應該是坐船來的。”
元安寧也注意到了岸邊停靠的船隻,細看之後說道,“那船隻不是商船,吃水也不深,想必是特意自中土趕來與他們賭博求利的。”
“有可能,我帶你過去。”南風言罷,扶住元安寧瞬移前往,現身於石桌旁側。
那紅眉老者貌似有所感覺,抓了一張牌在手裡,左右四顧,似有所尋。
“三爺,你倒是出啊。”坐在他上首的耗子精催促。
“催什麼催。”紅眉老者吹鬍子瞪眼。
那耗子精貌似對他很是畏懼,也不還口,低着頭,不說話。
紅眉老者尋無所獲,轉過頭看手中的牌,這副麻將是象牙雕刻,細膩溫潤,白中泛紅,不消問已經使用了很多年。
紅眉老者原本是想打出手裡的這張牌的,但先前突然有了異樣的感覺,就猶豫着收回了這張牌,轉而自擺在面前的牌中躊躇挑選。
猶豫良久,拿出一張打了出去,“三萬。”
見三人沒有反應,下莊伸手摸牌,紅眉老者如釋重負,擡起左腳踩踏石墩邊緣,這裡很是炙熱,紅眉老者打着赤腳,擡腳之後就用左手去摳腳丫子。
南風此時正在轉圈看四人牌面,待南風回來,元安寧衝南風指了指那紅眉老者的左腳。
“他是異類幻化,只有四趾也不奇怪,”南風說道,言罷,又道,“不礙事,他們聽不到咱們在說什麼。”
“他們面前的口袋裡裝的是什麼?”元安寧問道,在四人面前都有一個小口袋,小口袋裡裝着多寡不一的顆粒形事物。
“蠶豆。”南風隨口說道。
“他們拿豆子做賭注?”元安寧疑惑。
“不是,不是,”南風搖了搖頭,“豆子只是充當籌碼,誰的豆子輸光了誰就輸了,沒輸光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南風言罷,元安寧又指着坐在西位和南位的兩人,“這二人衣着華貴,沉穩從容,當是深諳此道的高手。”
“你會玩這個?”南風歪頭看她。
“不會,我只是看他們的神情和神態,”元安寧笑道,言罷,又指着那耗子精和紅眉老者面前的小口袋,“他們二人的籌碼已經輸的不多了。”
元安寧話音剛落,坐在南位的中年男子就將自己的牌面推倒,衝三人展示,只道胡了,然後就是自說番數,算作兩番,紅眉老者等三人解開口袋,取了蠶豆出來,與那胡牌之人兩顆。
元安寧不懂規則,看的雲裡霧裡,南風衝其簡單的講說了一番,元安寧這纔看出點兒門道。
“走,去屋裡看看。”南風衝不遠處的房舍走去,那是一處木屋,也不很大,只有四間。
走出幾步,不見元安寧跟來,轉身回頭,卻發現元安寧仍盯着紅眉老者的牌面在看。
“你在這兒看吧,我進去看看。”南風說道。
元安寧點了點頭。
穿門而入,屋裡異味很重,刺鼻的臭腳丫子味兒,傢什器皿亂七八糟,不過雖然亂,好東西卻多,金銀遍地,珠寶綢緞胡亂的堆積在一處,很多帶有異域風情的犀角杯八寶壺以及一些叫不上名的器物散放在房屋四處,屋子裡沒有鍋竈,在應該壘砌鍋竈的地方堆着很多衣物,這些衣物明顯都是穿戴過的,各種款式都有,有中土的衣着,也有外域南洋的服飾,男子的居多,也有女人衣着。
定睛辨察,發現除了外衣,還有中衣和褻衣,褲衩兒肚兜也有,裡裡外外的衣着全在這裡,那這些衣服的主人哪兒去了?
凝神感知,也沒發現島上有陰魂鬼魅,離開木屋四處尋找,也不曾見到屍骨遺骸,轉念一想,突然瞭然,這些衣物的主人並沒有遇害,而是把褲衩兒肚兜都輸了,光着屁股走了。
回到牌桌旁,賭局仍在繼續,那兩個中年男子很是沉穩,打牌之時除了報牌,很少有多餘言語,而那紅眉老者則吆三喝四,罵罵咧咧,但他叫罵只是罵天罵地罵運氣,再不然就是罵那隻耗子精,從不會罵那兩個中年男子。
見南風回來,元安寧皺眉看向他。
南風知道元安寧爲什麼看他,擺手說道,“這傢伙是個粗人,但粗人不一定就是壞人,且看他如何打牌,牌品如人品,窺一斑而見全豹。”
聽南風這般說,元安寧不再言語,南風凝變木椅一張,讓元安寧可以坐着觀戰,自己站在旁邊,講說解釋。
三張相同的牌或三張彼此相鄰的牌爲一幅,兩個相同的牌爲一對降,齊全了四條幅一對降就可以胡牌,點炮贏一家,自摸贏三家。
根據牌面不同,番數也不相同,番數多的贏豆子就多,反之就少。
再看幾局,元安寧心裡有了計較,她的計較不是對打牌有了心得,而是對紅眉老者有所瞭解,正如南風所說,牌品如人品,紅眉老者雖然在耗子精的下家,卻從不授意它搞鬼作弊,自己也不會憑藉靈氣修爲在洗牌時偷樑換柱。雖然罵人,卻不罵客人,自始至終對那兩個中年男子客氣的很,而那兩個中年男子只是尋常人等,並無靈氣修爲。
幾局下來,紅眉老者的蠶豆輸光了,只能自耗子精那裡借,但耗子精剩的也不多了,不過十幾顆。
重新開局,紅眉老者突然不罵人了,一聲不吭,悶頭打牌。
“這幅牌如此零碎,爲何他反倒顯得很是激動?”元安寧疑惑的看向南風。
南風解釋道,“我先前與你說的正是常見的幾種牌面,正所謂物極必反,否極泰來,有些時候,零散到極致也是好牌,他的這副牌非大即小,齊全幺九和各種風牌卻無有相鄰相同,名爲國士無雙,又稱十三幺,這把若是讓他自摸胡了,這兩個出老千的就要光着屁股回去了。”
“出千?”元安寧很是細心,但她卻不曾發現那兩個中年男子在暗中作弊。
“你不是說這兩人深諳此道麼?”南風指着西位那個中年男子,“高手作弊會不露聲色,抓耳撓腮的那些都是下流手段,你看他抓牌時手指的動作,就是在暗中告訴隊友,他需要什麼牌。”
“他以禮相待,這二人如此作爲,當真是下作了,可要加以提醒?”元安寧問道。
南風搖了搖頭,“看他們如此沉穩,便知道類似的事情他們之前做過好多次了,若是這紅眉老鳥兒知道他們出千,一怒之下怕是會將他們打死。”
“你貌似不是愚善之人?”元安寧笑道。
“我們又不是衝他們來的,”南風也笑,“早些打發他們兩個去,咱們也好做正事。”
二人說話之際,那紅眉老者越發激動,甚至不可自制的開始顫抖。
“他是不是要胡牌了?”元安寧問道。
南風點了點頭,“是啊,聽一萬。”
“幫他一把。”元安寧說道。
南風看了看桌上的牌,“不用幫,他下一張牌就是一萬。”
“若是胡牌,他能贏得多少籌碼?”元安寧問道。
“最大番數,一百零八顆,這兩個老千會直接輸光。”南風說道。
二人說話之際,輪到紅眉老者摸牌了,這老鳥兒經常打牌,只需摸不用看,就能知道摸的是什麼牌,一摸之後面露喜色,再摸確認,喜笑顏開,最後又看了一眼,開懷大笑。
“哈哈哈哈,”紅眉老者推牌亮相,“你們慘啦。”
得意的笑過幾聲,發現三人沒有迴應,疑惑四顧,卻發現三人表情怪異,耗子精咧嘴苦笑,“三爺,你詐胡啊。”
“啊?”紅眉老者低頭看牌,駭然大驚,“分明是一,怎麼變二啦?”
耗子精沮喪搖頭,“你詐什麼不好,詐十三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