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南風抱了屍體出來,守候在外的豬老二和老槐立刻迎了上來,“大人?”
“辛苦你們了。”南風抱着大眼睛向廟外走去。
元安寧衝一臉疑惑的二人點了點頭,快走幾步,跟上了南風。
待二人跟出廟門時,南風和元安寧已經消失了蹤影。
瞬移回到住處,南風將大眼睛暫停西屋,轉而看向元安寧。
見南風欲言又止,元安寧立刻猜到他心中所想,“你且去安排,這裡交給我。”
一柱香之後,南風回來了,元安寧仍在西屋忙碌,南風搬拿柴草,自竈間燒火溫水。
半個時辰之後,元安寧自西屋出來,衝南風輕聲說道,“好了。”
“多謝你了。”南風茫然道謝。
元安寧搖了搖頭,“何時入殮?”
“明日卯時,我不想讓她走的太遠。”南風轉頭看向元安寧。
“那就留她在家裡,也方便祭奠。”元安寧點頭。
“謝謝。”南風點頭。
元安寧拍了拍南風的肩膀,轉而直身站起,“你去休息,我與你煮飯。”
南風搖了搖頭,“我去趟東海,將莫離尋回來。”
南風走的時候眼圈是泛紅的,但他有沒有哭過卻無人知曉,半個時辰之後帶回了一具很小的屍體,那是一個具七八歲男童的屍體。
元安寧什麼都沒說,因爲她知道莫離的遭遇,也能理解南風的心情。
夜幕降臨,破廟方向燈火通明,不消說,這是在連夜趕工。
南風一直自西屋坐着,門是關着的,元安寧沒有過去打擾,只是自竈間靜坐相陪。
三更時分,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眼見西屋沒有動靜,元安寧便出去開門,來的是豬老二和老槐,二人擡着一口偌大的箱子,將箱子擡進正屋之後,二人衝元安寧道別。
“來得及嗎?”西屋傳來南風的聲音。
聽得南風聲音,豬老二急忙停步拱手,“回大人,來得及,兩處地宮已經按照您的要求壘砌完成,棺木也放置妥當,眼下正在往裡面搬移殉葬禮物。”
豬老二言罷,不見南風迴應,再度衝元安寧拱了拱手,與老槐出門去了。
箱子裡是兩套千古衣物,內裡上下,無不齊備,但只有一套合用,另外一套男子壽衣明顯屬於大人。
元安寧默默的爲大眼睛穿戴完成,轉而看向南風。
在此期間南風一直是閉着眼睛的,安靜的令人害怕,但她卻能看的出來,南風雖然看似安靜,實則心中很亂,如若不然,絕不會前後不一,分明與武帝討了大人的壽衣,卻帶回了孩童的屍體。
眼見時辰臨近,元安寧只能出言提醒,南風睜開眼睛,將壽衣縮小,親手與莫離穿戴。
卯時,二人重回破廟,破廟已經不在了,在破廟舊址上趕建了兩處地宮,一處在東北角落,一處在西北角落,二人早年就睡在這兩處位置。
豬老二和老槐等在這裡,待二人來到之後,將一道聖旨交予南風,轉而主動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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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葬莫離,入殮,蓋棺,移動石板封閉地宮,所有事情由南風親手完成。
元安寧自一旁安靜的看着,並沒有上前幫手,她能夠理解南風此時的心情,南風之所以將莫離還歸早年的樣貌,應該有兩個原因,一是莫離屍身不全,無法全部尋回。二是他不願面對莫離行差踏錯淪爲霪賊的事實,更希望莫離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
大眼睛的地宮與莫離的同等大小,但其中殉葬品卻多了不少,入殮,封閉地宮仍是南風親手做的,但蓋棺和宣讀敕封聖旨卻是假手元安寧,之所以由她來做,是因爲南風不想說話,也不想看到大眼睛的容貌有任何的變化。
待元安寧出來,南風移動沉重的石板封閉了地宮。
元安寧將一枚鴿卵大小的瑩珠遞向南風,南風搖頭未接,他命元安寧取出這枚珠子是不想讓大眼睛再受打擾。
元安寧收起那枚珠子,伸手出去,握住了南風的手。
南風握着元安寧的手,長喘了一口粗氣,天道公平,有得有失,自擁有的那一刻起,實則就已經註定遲早都會失去,失去固然令人悲傷,但不能因爲懼怕失去而不去擁有,因爲哪怕最終還是會失去,至少曾經擁有過。
“延期。”元安寧輕聲說道。
“如期。”南風平靜開口,他雖然心情悲傷,卻明白超然,真正明窺陰陽就應該看透生死,實則大眼睛和莫離並沒有死,他們永遠都活在他的記憶裡。
二人離開之後,豬老二和老槐立刻命人繼續趕工,因爲宅院還有些許細節不曾完工,必須趕在明日之前結束。
元安寧原本還擔心南風沉溺悲傷,未曾想他很快就自悲傷之中走了出來,早飯是在外面吃的,餜子和肉羹南風吃了不少。
南風的這種表現在元安寧看來並不正常,面對元安寧關切的目光,南風隨口說道,“其實這對我來說是個好消息,至少我知道她從來沒有害過我。”
元安寧微笑點頭,南風的心情她能理解,同樣是失去,反目成仇比消失遠去更令人難以接受。
不過如釋重負的同時也有些許擔心,“她們既然留了這肉身在此,想必是因爲有朝一日還會用到。”
“我就葬了,她能怎地?”南風冷笑,他之所以將大眼睛嘴裡的駐顏珠取出,就是不想這具肉身再被太陰元君使用,大眼睛是大眼睛,太陰元君是太陰元君,他不會允許二者混淆重疊。
元安寧執壺爲南風倒茶,沒有接話。
見元安寧面有憂色,南風寬慰道,“不用管這些,既然已經定下賭約,他們不會再生是非。”
“他們若是守約之人,此前便不會……”
南風打斷了元安寧的話頭,“此前他們以太歲設計害我,是因爲那時還不曾立下賭約,而今賭局已經開始,檄文也都發了,他們不會再背後搞鬼,至少在賭約結束之前不會。”
元安寧輕輕點頭,“實則你完全不必以身涉險。”
南風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轉而放下茶杯出言說道,“你看的還是不夠明白,我且問你,我現在修爲如何?”
便是知道南風明知故問,元安寧仍然答道,“你已然能夠與天庭分庭抗爭。”
“對,”南風點頭,“我再問你,似我這種能夠與天庭分庭抗爭的人,會無緣無故出現嗎?”
“自是不會。”元安寧說道。
南風再度點頭,“天道承負,事有因果,天道既然與我這麼大的造化和能力,必然是要我去做旁人做不得的大事,不管我願意與否,天道都會左右我去做,與其坐等天道催逼左右,倒不如我主動去做。”
“眼下情勢不明,你如何知道你現在所做的事情正是天道需要你做的?”元安寧問道。
“我不知道,但我不敢等待觀察。”南風說道。
“爲何不敢?”元安寧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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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沒有立刻回答,猶豫片刻方纔說道,“天道要左右一個人,必然會從他在乎的人或事開始,我之所以主動出手,是因爲擔心天道會通過傷害你們來逼我動手。”
元安寧心中感動,卻不曾溢於言表,“便是如此,也沒必要豪賭一擲。”
“賭約是你們幫我想的,怎麼反倒怪起我來?”南風笑問。
見南風苦笑,元安寧反駁道,“是你打定主意要與他們對賭,我們只是與你思慮方法。”
“如果有別的路可走,我絕不會與他們對賭,”南風說道,“我也想與他們正面相搏,殺個痛快,但我不能,他們也不能,只因我們都擁有超人能力,若是正面開戰,必定荼毒三界生靈,打來打去,我們沒死,凡人先遭殃了。”
南風言罷,見元安寧神情有異,循其目光看向鄰桌食客,只見幾個江湖武人正在一臉鄙夷的看着他。
“看什麼看?”南風瞪眼。
“這般威武,看你都不成啊,”一個秀士打扮的江湖中人笑道,“兄臺胸懷天下,憐憫衆生,我等凡人是不是該感恩戴德,感激流涕纔是?”
秀士言罷,餘人鬨笑。
“無知夯貨,趕緊衝我道歉。”南風恐嚇。
“我們若不道歉,你便要荼毒三界生靈?”衆人只當他先前是在誑語妄言,胡說八道。
“那倒不會,不過我會送你們去東海看海鷗。”南風說道。
南風言罷,衆人面露驚恐,轉而抓起兵刃,嘴裡說着得罪,驚慌跑了。
南風回頭時,元安寧正在撫弄右手衣袖,不消說,此前她曾亮出玄鐵右手,提醒衆人不要衝撞得罪。
“你便不提醒他們,我也不會真把他們送去東海。”南風笑道。
“你若起了玩心,什麼幹不出來?”元安寧掏拿銀兩付了飯資,連跑掉的那桌也一起付了。
二人出門,踏雪而歸,途中南風想起一事,問道,“此前你與諸葛商議對賭,可與我留下了退路?”
元安寧搖了搖頭,“賭約斟酌的很是公平,不然他們不會同意。”
“萬一我敗了怎麼辦?”南風問道。
“你不會敗。”元安寧說道。
“萬一呢,而今已經騎虎難下了,輸了就是輸了,不管哪一方都取不得巧,也做不得弊,我便是參悟第九片龜甲,那也是出爾反爾,會貽笑大方。”南風說道。
“你若有心參悟最後一卷天書,也不會等到現在了。”元安寧避重就輕。
“我怎麼感覺你倆都不緊張呢?”南風有些疑惑。
“我們不是不緊張,只是已經想好了後事。”元安寧說道。
“你們要殉情陪葬啊?”南風笑問。
元安寧搖了搖頭,欲言又止,猶豫片刻,含羞說了,“我們會爲你延續血脈,留下子嗣。”
聽得元安寧言語,南風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不是孩子你們給我養着,我可以放心去死了?”
“不準胡說。”元安寧嗔怪。
便是二人只是說笑,南風卻也生出了顧慮,“要不延期吧。”
“不行,不準反悔,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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