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課自山腰大殿進行,已授籙的道人自西面太清大殿,未曾授籙的道人自東面三清大殿。
早課的主要內容就是誦經,每人一隻圓形蒲團,盤坐其上,領唱道人站在三清神像前的供臺左下,面前有一方臺,上置木魚銅磬各一隻,唱誦時會不時敲擊木魚和銅磬,一句畢,木魚一響,一段畢,銅磬一聲。
道士盤坐與普通人盤坐不同,道士都是雙盤,左腳壓右膝,右腳搭左膝,這種盤坐姿勢比較特殊,初學者很難做到,只能採用尋常的盤坐姿勢。
盤坐的同時還要求腰身挺直,垂眉閉目,雙手自下腹環抱陰陽,環抱陰陽是一種初級的指訣,雙手彎曲搭疊,拇指輕輕對觸。
大部分新入道人在拜入山門之前都進行了一些必要準備,背誦必修經文就是其中之一,這些人一入門就能很流暢的唸誦經文。不過南風不在此列,他對拗口枯燥的經文實在是提不起興趣,早晚功課經只背下了很少的一部分。
好在殿內人數衆多,他可以支支吾吾,濫竽充數。
道士唸經聲音很小,語氣也輕,哪怕衆人一起唱誦,聲音也不醒神震耳,加之必須垂眉閉目,故此沒過多久南風就開始犯困,但這是他第一次操行早課,若是睡着定會遭到衆人嘲笑,只能強打精神,煎熬時光。
一開始他還跟着哼哼兩聲,到得後來連哼也不哼了,也不去聽那早課內容了,腦海裡只剩下了木魚的“咚”和銅磬的“叮”。
“咚咚咚咚咚,叮。咚咚咚咚咚,叮…….”
起初木魚“咚”就能讓南風清醒一點,到得後來木魚的聲音不好使了,只剩下銅磬清脆的“叮”還能讓他提點精神,再到最後,“叮”都快不好使了,就在南風即將睡着之際,山頂傳來了銅鐘的“咣”,早課結束了。
“哎呀,我地娘啊,這唸經不是什麼好營生,還不如倒馬桶呢。”南風腹誹起身,隨衆人離開大殿。
授籙道人早課之後就回房去了,入門較早的那些未曾授籙的道人,早課之後下山鍛鍊身體去了。但剛入門的這些道人被天罡子留下了,先教衆人如何上香,然後教導衆人坐立和行走。
道士上香也有講究,只能是單數,一三五七九,一支是常香,也就是日常上香。三支是進香,屬於比較正式的上香。五支是卜香,是拜師問祖,占卜吉凶的。七支是法香,作法時會用到。九支是禮香,請神時使用。
供香的燃點和插放也有要求,不能用嘴吹,不能亂擺,三支爲一線,再進得往後插,最多插三排。
他人都在認真聽講,南風卻在胡思亂想,如果先插前面的,後面的豈不是很容易燒到手?還有,如果請神作法必須燒香,降妖除魔時會不會搞的手忙腳亂,難不成要對那妖怪說,“慢動手,容我把香點上?”
三教九流,三教說的並不是儒釋道,而是玉清,太清,上清三教,三教道人都屬於貴人,既然是貴人,坐立行走就得有一定的要求。
坐得正襟危坐,收臀挺身,屁股不能往後撅,上身需要挺直,雙肩不能歪斜。
立就是直身站立,鬆緊有度,不能太散漫也不能太僵直,太鬆則無正氣,太緊則無貴氣。
行走也有要求,腳掌着地之後,重心移到腳跟,步幅不能過大也不能太小,步幅太大顯得魯莽無心,步幅太小顯得怯懦畏縮。擺臂也有規定,不能不擺也不能亂擺,手肘不彎不行,太彎也不行。
這是新人第一次早課,天罡子作爲下和殿主事,自然得應應景兒,但他也只是應應景兒,傳授了基本技巧之後就把接下來的事情交給了下和殿職事。
坐和立都比較簡單,難的是走,職事要求衆人根據天罡子所說,十人一隊,練習行走,他自旁邊觀察指導。
眼見衆人走相難看,職事叫停衆人,讓衆人逐一走過。
“快點,快點,又不是讓你上朝面君,踱什麼步子?”
“慢些,慢些,你急着幹什麼去?”
“你被鬼附身了不曾,只用腳尖走路?腳掌着地。”
“你是哪家的大小姐?你這不是婀娜搖曳,是扭腰送胯,很不美麗,懂嗎?直身行走。”
“蹦什麼,你是殭屍?回來,重新走過。”
“手垂下,放於胸前做什麼,又不是讓你上轎出嫁。怎麼如此蠢笨,讓你垂下,你便垂直不動?”
衆人走了十幾年,忽然就不會走了,職事越批評,衆人越緊張,越緊張就越出錯。
“哎呀呀,右腿在前,左手也在前?”
“笑什麼?你,露門牙的胖娃子,出來,你走。”
“你又不是鴨子,晃個什麼,就這般還笑話別人,回去站好。瞪我?別以爲你爹是宗正我便不敢打你,靈隱子,把竹板給我拿過來。”
於是乎,衆人大多跟着胖子捱了竹板,但南風沒挨,他沒挨不是因爲他是掌教弟子,而是因爲他走的最自然,既不緊張又不鬆懈。
“看見沒,這纔對,”徐職事表揚南風,“正所謂大道自然,既要有方寸規矩,又不可太過拘泥。”
南風受到了表揚,心情大好,對這個徐職事印象也很好,可惜後來徐職事打了鄭嫺擡在前胸的雙手,於是印象就沒之前那麼好了。
一早上沒幹別的,光練習走路了,好不容易熬到吃早飯,吃過早飯,又開始煎熬,新入道人需要學習大量經文,在下和殿的飯堂裡學,坐着聽。
先生是自典藏殿請來的,兩個老法師,上午一堂課,講道德經,下午一堂課,講太清經。
不但得聽,還得背,三位掌教弟子坐在最前面,成了老先生的重點目標,南風一天丟了三回人,第二天逼着那個早上捱打的宗正公子坐到了最前面,那小胖子的老爹是個大官兒,原本不想去,被南風踢了兩腳,這纔去了。
胖子代替南風在前面丟人,南風坐在後面打瞌睡,後來欺負老法師人老眼花,乾脆趴在桌上睡。
如此這般,熬了三天,南風實在熬不下去了,他也知道這些枯燥的東西的確有用,但他就是打不起精神。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引起別人注意,但就是不愛坐在課堂上聽經。
於是去找天成子,但天成子只是教導了一番,並沒有遂他的心,幫他尋差逃課。
又聽了一天,還是感覺煎熬,便去找天啓子,結果被天啓子罵回來了。
實則與別的新入道人相比,他還算幸運的,因爲他晚上不用去聽講,別人白天聽課,晚上還得去自己師父那裡學習洞神真經,也就是九部真經的第一部。
秋天山裡有果子,南風通過幾天的觀察,發現上課並不點名查數,便偷着溜出去摘果子,回來時用道袍兜一包,分給一干同道,衆人得了他的好處,便不告狀,若先生問起,便說剛纔還在,當是去了茅房。
都是半大小子,沒幾個真正能夠靜下心的,眼見南風玩的歡快,便有膽大的與他同去,一開始兩人結伴,後來三五成羣,到最後一堂課能少十幾個。
幹壞事兒不能人多,人一多就壞事兒,最終還是壞事兒了,天成子把南風叫過去曉之以理,戒之以威。
但老實了兩天之後,南風又坐不住了,再度開溜,他身上有錢,便跑出去購買酒水果子,跑去俗務殿與一干往日朋友喝酒。
他的舉動自然逃不過天成子等人的眼睛,衆人查訪過後,決定釜底抽薪,治病治本,把南風的座位調到了鄭嫺左側。
此舉大收奇效,自那之後,南風不逃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