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大門的地方有李府的家丁在給乞丐分發食物,眼見南風越界,其中一個家丁急忙上前推搡,“亂闖甚麼,快滾出去。”
“我要是不滾呢?”南風沉聲問道。
那家丁也算有點眼力,眼見推不動南風,便猜到他會功夫,急忙衝不遠處的一個維持秩序的挎刀官兵喊道,“錢大尉,有人滋事。”
那姓錢的校尉長的五大三粗,滿臉橫肉,聽得家丁喊叫,便罵罵咧咧的擠了過來,“哪個不長眼的東西,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說話間,到得近前,“哎喲喂,還真是個瞎子,”說着便伸手抓向南風衣領,試圖提拿扔撇,“給我滾。”
滾倒是說出來了,但人沒拎動。
“你滾,不滾我就殺你。”南風冷聲警告。
眼見南風語氣陰冷,下盤又紮實,那校尉便生出幾分懼意,但南風言語太過尖銳,大庭廣衆之下他也抹不開面子,只能色厲內荏招呼官兵,“來呀,給我拿了。”
話音剛落,他就死了。
是被拐杖捅死的,前進後出,直透胸腹。
這附近有數十桌吃酒的賓客,還有大量家丁和乞丐,原本喧鬧非常,眼見南風真的殺了人,盡皆駭然瞠目,瞬時鴉雀無聲。
南風抽回柺杖,繼續點動探路,向前行走,爲了矇蔽對手,便不曾筆直行走,而是歪歪斜斜,附近的賓客見他靠近,紛紛後退躲閃。
院子裡的賓客多是江湖中人,靠近門口的幾個武人眼見南風生出事端,自認爲有機可乘,有心討好李朝宗,便持拿兵器縱身躍出,前來阻攔。
討好人家得讓人家知道,於是就有人高聲吼道,“李掌門德高望重,爲萬衆敬仰,他老人家大喜之日,你這瞎子竟然敢來尋釁找死?!”
當狗有當狗的好處,不但能狗仗人勢耀武揚威,還可能自主子那裡得來好處,但當狗也有當狗的弊端,那就是容易吃虧倒黴,這幾條狗倒黴了,於是他們就死了,死法兒與那校尉一樣,也是被拐杖捅死的。
南風沒有繼續前行,抽回柺杖之後面向正北,提氣發聲,“李朝宗,我來了。”
李朝宗此時正在後院回頭張望,在南風說話之前就已經發現了他,聽得南風言語,邁步向前,與此同時出言接話,“你我乃是故友,老夫大喜之日,你不送賀禮也就罷了,焉何爲難江湖朋友?”
“你逼我現身,無非是爲了染指我的那幾部天書,現在我來了,你應該高興纔是。”南風冷聲說道,正所謂仇人見外分外眼紅,當日他自毀雙目,全是李朝宗逼迫所致,瞎眼之後的憋悶和壓抑他至今心有餘悸,不過這並不是他憎惡李朝宗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李朝宗一直想染指諸葛嬋娟,這是每個男人的逆鱗。
李朝宗打了哈哈,藉機思慮言語,哈哈過後,四方抱拳,告罪賓客,“諸位遠道而來,爲李某道賀,李某不勝感激,而今酒過三巡……”
眼見李朝宗想要驅散衆人,南風便插言打斷了他的話茬,“你不是一直以老朽自稱嗎,今日怎麼改爲李某了,莫不是擔心七老八十還納妾,被人詬病恥笑?”
“哈哈,多日不見,還是那般刻薄。”李朝宗笑道。
南風接話,“好了,不嘲諷你了,你將他們打發走吧,免得拿了我,得了天書,不得獨吞。”
南風說的是不嘲諷了,實則嘲諷的更尖銳了,聽他這般說,衆賓客大多暗暗皺眉,因爲之前李朝宗的確有結束喜宴的意圖。
李朝宗早就領教過南風的厲害,知道他最擅長挖苦揭醜,說是肯定說他不過的,想要不丟醜,最明智的作法就是儘快動手。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朝宗含混糊弄,言罷,歪頭看向左側酒桌。
那九個紫氣異類早已開始提氣準備,得了李朝宗的眼色授意,便有人試圖起身發難。
就在此時,一直不曾說話的天鳴子突然站了起來,提氣發聲,“放肆!”
這一聲放肆將場中衆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天鳴子神色凝重,表情莊嚴,環顧左右之後衝南風說道,“南風,你可還認得我?”
南風聞言眉頭大皺,這傢伙又要開始裝模作樣了,也不知道這傢伙當日是怎麼衝李朝宗解釋他逃離石室的,不過現在看來,這傢伙糊弄的還不錯,不然也不可能出現在李朝宗的喜宴上。
眼見南風不答話,天鳴子神情越發莊嚴,幾乎到了肅穆的地步,“當日貧道見你天賦尚可,便收你在太清修道,未曾想你卻辜負了貧道對你的期望栽培,落得今天這般田地也是你咎由自取,貧道雖然痛心疾首,卻也不得繼續庇護於你,貧道早已料到你今日會來此處,故此前來等候。”
天鳴子說到此處,呼吸停頓,場中衆人無不面露驚訝,議論紛紛,竊竊私語,‘原來此人師出自太清,怪不得能夠自鳳鳴山全身而退。’‘若不是得了太清真傳,他焉能搶得那麼多天書。’
天鳴子從不放過給自己臉上貼金的機會,聽得衆人言語,暗自竊喜,臉上卻仍是那般肅穆莊嚴,“貧道主掌太清,本應懲罰罪過,清理門派,但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又毀了雙目,貧道心生惻隱,便不與你爲難,但自今日起,你與太清宗再無牽掛,本宗也不再庇護於你。”
一干武人聞言,再度議論紛紛,對於天鳴子的人品佩服的五體投地,此外,染指天書的念頭也越發強烈,沒了太清宗的庇護,一個瞎子想必不難對付。
一干武人倒是自以爲聽得明白,但知道天鳴子底細的李朝宗和南風卻是糊塗,盡皆皺眉,都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想幹什麼。
眼見裝的差不多了,天鳴子見好就收,他也怕裝的太過,南風會出言戳破,便彎腰自桌下拿起一隻竹編長盒,邁步向南風走去,與此同時出言說道,“你留在的太清宗的舊物貧道今日也給你帶來了,從今往後,你若是敢踏足太清宗半步,休怪貧道辣手無情。”
說話間,天鳴子走到南風近前,將那長盒塞給了南風。
南風接過長盒的瞬間就根據重量猜到裡面裝的是什麼,他當日被擒,身上的東西都被衆人瓜分了,那把可自刀劍之中隨意變化的玄鐵長劍落到天鳴子手裡,天鳴子趁着李朝宗去皇宮請御醫,把他給背了出來,由於走的匆忙,這把長劍就忘了歸還給他。
“我就知道你會來,”天鳴子聲音壓的極低,“你可千萬別死啊。”
衆目睽睽之下,南風也不得應聲,當日他答應給天鳴子一卷天書,脫困之後他也不曾食言,天鳴子這是嚐到了甜頭,示好討賞來了。
不過便是知道天鳴子的小心思,南風卻不討厭此人,他甚至開始喜歡天鳴子,這傢伙不應該當掌教,應該去唱大戲。
“你好自爲之吧。”天鳴子高聲說道,言語之中既有惋惜又有痛恨,言罷,在衆人敬仰的注視下踱步離去。
早在天鳴子拿着長盒走向南風的時候,李朝宗就隱約猜到這傢伙想幹什麼,沒想到還真被他給猜中了,這傢伙真把兵器還給南風了,這是什麼行爲,這是什麼性質,這是不折不扣的助紂爲虐,這是如假包換的叛變資敵。
若是眼神能殺人,天鳴子已經被李朝宗瞪死好幾回了,可惜的是眼神不能殺人,於是天鳴子風風光光滿心歡喜的去了,南風若是僥倖不死,再得一部天書應該問題不大。
天鳴子走後,南風摸索着打開了長盒,天鳴子也算有點小聰明,還搞了點掩護,長盒裡除了玄鐵長劍,還有一套破舊的道袍和一些碎銀子。
南風將那些碎銀子揣進懷裡,取了長劍在手,捨棄了長盒和道袍。
眼見南風竟然自長盒裡拿了長劍出來,一干江湖中人好生驚詫,面面相覷,又免不得私下議論,都在誇獎天鳴子,只說他顧念舊情,不忍心看着曾爲門下弟子,現在已經瞎了眼的南風赤手空拳受到圍攻。
戰事還不曾開始,天鳴子這個逃兵就成了大贏家。
南風持劍在手,反手扔掉了柺杖,“李朝宗,諸葛嬋娟現在何處?”
“三夫人現在後堂歇息。”李朝宗語氣很是平靜。
“是在後堂歇息,還是被封了穴道,綁在那裡?”南風問道。
“我們情意相投,她是自願委身於我的,天下英雄皆可爲證。”李朝宗說話之時,授意旁邊的武人護送那些官員模樣的老者離席,爲接下來的動手做準備。
李朝宗言罷,立刻有多人應聲附和,只說不久之前他們見證了李朝宗和諸葛嬋娟拜堂,禮畢之後,身爲江湖中人的諸葛嬋娟還曾摘下蓋頭,與李朝宗當衆喝過交杯酒。
聽得衆人七嘴八舌,南風心中暗生疑惑,按照昏禮的慣例,成親當日新娘一直頂着蓋頭,直至新郎去到洞房將蓋頭挑開,諸葛嬋娟在成親之後當衆取下了蓋頭與李朝宗飲酒,此舉自然是爲了讓衆人看到新娘的樣子,怎麼回事?諸葛嬋娟難道真的跟李朝宗成親了?
“諸葛嬋娟不會心甘情願嫁給你,你是找人易容假扮,只爲誘我前來。”南風沉聲說道。
南風言罷,李朝宗大笑。
南風深深呼吸,穩住心神,“不管怎麼樣,我都已經來了,你們是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來?”
李朝宗尚未接話,旁邊那桌一個老嫗模樣的太玄異類就衝身旁那個悶頭吃喝的尖嘴少年說道,“小六子,上去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