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宗言罷,不等南風接話,轉身背手,拾階離去。
那七個年輕女子得知早飯裡有毒,嚇的面無人色,抖如篩糠,畏懼李朝宗威嚴,亦不敢責備質問,一直垂頭站立,直待上面傳來了關門的聲音,方纔面面相覷,竊竊私語。
高迎春與南風較爲熟稔,上前兩步,急切問道,“我們當真中毒了嗎?”
南風挑眉看了高迎春一眼,點了點頭。
高迎春聞言面色越發難看,語帶顫音,“你可知道那是怎樣的毒藥?”
南風搖了搖頭,李朝宗所說的毒,自然不是尋常毒藥,而是催性誘情的春毒,這類藥物也分好多種,尋常春毒忍一忍待得藥力消減也就沒事了,不過若是霸道的春毒,不得“解藥”就會血脈僨張,氣亂喪命,李朝宗用的自然是後一種。
見南風搖頭,高迎春沒有再問,李朝宗既然有‘救與不救你自行斟酌’一說,就說明南風知道她們中了什麼毒,之所以不說,不是不知道,而是不願說。
雖然交頭接耳,那些年輕女子卻沒有隨意走動,一直站在原地,見她們這般,南風衝衆人擺了擺手,“都出去吧。”
衆人聞言屈膝道了聲是,轉身離開了石室,高迎春最後一個離開石室。
外面有桌椅,衆女子就自那裡坐着,不得座椅的,就自外面石室倚牆站着。
南風靠牆坐着,皺眉閉目,急切思慮,雖然早就知道李朝宗會走這步棋,卻不曾想到李朝宗會派來這麼多年輕女子。
此外,他本以爲李朝宗會給他下毒,未曾想李朝宗並沒有那麼做,而是給這些年輕女子下了毒。
當務之急是搞清楚李朝宗這麼做的目的,此事最壞的結果就是破了他的純陽之身,若是尋常道人,失去純陽之身,會影響修行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但他有天書在手,那可是奪天地之造化的修行法門,便是失了純陽之身,想必也有彌補之法。
由此可見,破了他的純陽之身並不是李朝宗的主要目的。
仔細想來,李朝宗此舉的主要目的應該是爲了摧毀他的自信,對於一個人來說,最寶貴的東西不是錦衣玉食,更不是金銀美色,而是對自己品格和意志的自我認可,一旦對自己的人品產生了懷疑,就如同溼了鞋子,既然溼了鞋子,也就不會在乎再溼褲子,說好聽點兒叫放蕩不羈,說難聽點兒就是破罐子破摔。
只有讓他溼鞋,纔可能摧毀他的意志,只有他破罐子破摔,李朝宗纔有可能得到他腦子裡的天書。
除此之外,李朝宗還有另外一個目的,那就是毀了他在諸葛嬋娟心目中的形象,這也是李朝宗給那些女子下毒卻不給他下毒的原因,李朝宗想讓他在清醒的狀態下犯錯,如此一來,他日連個解釋開脫的藉口都沒有。
李朝宗讓他保持清醒就是爲了斷他後路,他日諸葛嬋娟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不會原諒他,因爲他不是身不由己遭受脅迫的,而是頭腦清醒,完全自願的。
李朝宗雖然不是好人,但南風卻很佩服此人,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只要善思善謀,他都會佩服,同樣是卑鄙的伎倆,讓李朝宗用的充滿了智慧。
此時外面那些年輕女子仍在低聲交談,外面的桌上也有一盞油燈,那些年輕女子的相貌和神情他能清楚的看到,這七個女子雖然都很漂亮,但臉形身形和眉眼五官差別很大。
男人的喜好各不相同,再漂亮的美女也有一些男人不喜歡,有些相貌平平的女子,在一些男人眼中卻是閉月羞花一般的美麗,李朝宗派她們下來,不是因爲別院只剩下這幾個,而是精心挑選了七個,這個不喜歡,另外一個就可能喜歡,七個截然不同的美人,總有一個對你胃口。
這就是梟雄和小人的區別,害人都害的這麼體貼。
知道了李朝宗的目的,接下來要考慮的就是自己怎麼做了。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男人喜歡漂亮的女子是天性,諸葛嬋娟和元安寧都很漂亮,但不能因爲她們兩個漂亮,就否定其他女子的俊俏美麗,這七個女子當真賞心悅目,平心而論,想不想要,想要,至少有一兩個看着特別順眼。
但想要是一回事兒,要不要又是另外一回事兒,想要是男人的天性,想要卻不要就是男人的人性了。
若是失去了後天的人性,只剩下先天的天性,那成畜生了。
最關鍵的問題,救還是不救?
不能救。
這些女子對他沒什麼恩惠,也沒有任何的幫助,害她們的人是李朝宗,他不能爲別人的錯誤承擔後果。
打定主意,就起身去拿食盒,高迎春就站在門外,見他起身,便搶先將那食盒拎了過來。
南風挑眉看了高迎春一眼,高迎春正在掀拿食盒的蓋子,不曾注意到南風在看她。
距離一近,看的就真切,此時高迎春面色潮紅,額頭見汗,不問可知那春毒已經開始起效了。
食盒裡有點心,高迎春遞來點心,南風伸手接了,“怕不怕死?”
高迎春打了個激靈,驚怯擡頭,看向南風。
南風沒有再與她說話,短暫的注視之後,高迎春直身退出了石室。
過不多久,有女子感覺悶熱,起身尋找能夠扇風取涼的器物,其他人想必也有類似感覺,自石室各處尋物扇風。
石室在地下,悶倒是真的,熱倒不會,這些女子之所以感覺悶熱,自然是春毒催動氣血所致。
南風不曾中毒,亦不是女子,便不知道那些女子此時是怎樣一種感覺,不過那些女子此時只是在扇風取涼,除此之外並無異常。
又過了片刻,有女子起身往石室走來。
南風見狀陡然皺眉,打起精神,暗自警惕。
好在那女子進得石室並沒有逾禮之舉,而是輕聲衝南風說道,“公子,我們可否取些水喝?”
南風點了點頭。
那女子自食盒裡取了水罐,轉而衝南風微笑道謝,“多謝公子。”
這女子當是江南女子,聲音喜柔,輕糯悅耳。
“嗲聲嗲氣。”外面傳來了一聲冷哼。
那女子回頭看了一眼,不曾接話,低着頭拿着水罐出了石室,將水罐遞給靠牆站立的另外一個年輕女子。
衆女子逐一喝過水,那嘲諷她的女子也喝了,討水的女子最後一個喝,喝完之後將水罐送了回來,再度衝南風道謝。
“不知羞恥。”外面有人說話,先前嘲諷她的是一個身穿綠裳的女子,此番說話的是一個一身素衣的女子。
那討水的女子仍不答話,低頭走出石室,走到離石室最遠的一個角落裡。
又過了片刻,有人說話,“少俠,我們中的是什麼毒?”
“春毒。”南風並未隱瞞。
便是南風不說,她們也已經隱約猜到了,也只有這類毒藥纔會有這種反應。
“少俠,我們不想壞你清譽,除了……之外,可有別的辦法能夠保全我們的性命?”那人追問。
“我正在想。”南風說道。
“多謝少俠。”那人道謝。
“司馬昭之心。”有女子嘲諷。
“故作清高。”有人附和。
稱呼南風少俠的那個女子較爲潑辣,聽得二人冷嘲熱諷,立刻發作,“說誰,你們兩個說誰?”
那二人見她發火,便不再作聲,那女子餘怒未消,恨恨說道,“再亂嚼舌根,撕了你們的嘴。”
那二人倒是不說話了,有另外一人不怕事兒,冷哼罵道,“好個潑婦。”
你罵誰,我罵你。
再罵一聲,潑婦。
這就開始撕扯動手,餘下衆人見狀急忙將二人拉開。
女人打架,以抓撓爲主,髮髻也抓散了,衣裳也扯破了。
南風無意擡頭,見到酥胸白腿,心中一凜,急忙歪頭一旁。
“南風,我們真的會死嗎?”高迎春低聲問道。
雖然與高迎春並無深交,但這些天來一直與她接觸,對她便不似對那些女子一樣拒之千里,聽她問話,南風便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你是會功夫的人,能不能用內力幫我們將毒逼出來?”高迎春問道,世上沒有真正不怕死的人,死了什麼都沒有了,但凡有一線希望,誰也不想死。
南風搖了搖頭,用內力逼毒只是說書人的訛傳,渡過天劫的紫氣高手的確能夠運轉靈氣疏通規正淤塞受損的經絡,卻無法以靈氣逼毒,只因毒物走的是肺腑,而靈氣行於經絡。
“我心慌體燥,好生難受。”高迎春呼吸急促,面露痛苦。
“就你難受,我們何曾好過?”有女子插嘴。
高迎春的性子算是比較平和的,不喜與人爭吵,聽得數落,亦不還口。
“公子,你能救我們活命嗎?”那江南女子輕聲問道。
南風沒有答話,他此時正在想春毒入體之後有沒有別的辦法能夠排解消除。
“公子。”那江南女子再度呼喚。
“喊什麼,你個浪蹄子。”有人呵斥。
“我在向公子請教,怎樣才能保全我們的性命。”江南女子解釋。
“你這是請教?分明是賣弄風騒。”那人又罵她。
“明目張膽,好不要臉。”有人附和。
“可惡。”
“實在可惡。”
“打她。”有人攛掇。
一哄而上,只有高迎春與先前喊他少俠的那個女子不曾參與。
那江南女子吃痛,連聲討饒,衆人亦不理睬,只是狠命的打她。
南風看不過眼,高聲喝止,“住手。”
聽得南風呼喊,那四個打人的女子暫時停手,回頭看他。
南風皺眉看向那捱打的江南女子,這些女子看似弱不禁風,下手卻重,她的衣裳已經被扯爛了,臉上也被抓出了多道血痕,正雙手抱頭,暗自抽泣。
“怎麼這麼惡毒?”南風很是不滿。
受到南風訓斥,四人離開了牆角,其中三人面露愧色,另外一人面帶憤恨,後退時一瞥之下發現一座青銅燭臺,隨手抄過,跑回牆角衝着那江南女子狠命敲去。
那燭臺很是沉重,正中江南女子頭頂,那江南女子悲叫一聲,歪身倒地,鮮血自頭頂大量涌出。
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衆人,那行兇的女子卻並無悔意,而是面露猙獰,手持燭臺恐嚇衆人,“都別跟我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