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身上有傷,走不快,此處到山外有十幾裡,似南風這般步履蹣跚,怕是走到天亮也走不出去。
無奈之下二人只能沿途尋處落腳,奈何山中無有廢屋破廟,一直走到二更方纔找到一處獵人樵夫休息的窩棚,眼下不是狩獵砍柴季節,窩棚無人居住,裡面空無一物。
胖子尋了乾柴回來,生着篝火,此時生火不爲取暖,主要是爲了燻烤蒿草,驅趕蚊蟲。
唯恐火光暴露行蹤,引出麻煩,二人儘量以溼蒿壓火,以求多生煙霧,少出光亮。
窩棚不遠處有處小溪,胖子以竹筒盛了溪水回來,與南風解渴。
溪水清涼,喝罷溪水,南風略生精神,自懷中拿出那隻瓷瓶,咬掉木塞,遞給胖子。
“我真不要。”胖子搖頭不接。
“別囉嗦,這是我們換來的,便是吃了也不會失了骨氣。”南風倒了一枚丹藥給他。
胖子知道南風在生他的氣,也不反駁,訕笑兩聲拿了丹藥,捏在指間好奇打量,“你以前吃過丹藥沒有?”
“吃過。”南風說道。
“跟這個一樣不?”胖子追問。
南風搖了搖頭,“我吃的丹藥只是尋常的補氣丹藥,比這個小,顏色也不一樣,那個是淺黃色。”
“這個怎麼是紅的?”胖子不無疑惑。
“藥王鼎與尋常丹鼎不同,丹色便是氣色,三轉靈丹就應該是這種顏色。”南風伸手拿過竹筒,將手裡的丹藥以水送服,轉而將竹筒遞給胖子,“得來不易,早些吃了,免得遺失。”
胖子接過竹筒,將丹藥放進嘴裡,喝水送服。
“等等!”南風急切呼喊。
南風喊的急切,胖子嚇了一跳,含在嘴裡的那口水幾乎噴吐出來,勉強止住,艱難吞下,伸手撫胸,“幹啥啊,一驚一乍的。”
言罷,忽然想到一事,“這丹藥是不是有毒?”
南風皺眉低頭,沒有答話。
“問你話呀,看手幹嘛?”胖子追問。
南風仍然沒有答話,而是起身走到篝火旁,撩開蒿草,吹生火焰,藉着篝火光亮看向自己的右手。
“手怎麼紅了?是不是丹藥有毒?”胖子很是驚怯。
“不是。”南風將右手湊近鼻端,吸氣聞嗅,隱約有硫磺氣味。
胖子湊了過來,“咋啦,究竟咋啦?”
南風抓過胖子右手,看其拇食二指,亦可見細微紅色。
“到底有沒有毒,你手上沾的是啥?”胖子很不踏實。
南風歪頭看向胖子,“應該是硃砂,煉丹需要用到硃砂,硃砂爲硫磺氣味,但丹藥經受闇火高溫,雜質盡去,不應該有硃砂殘留,更不應該褪色。”
“肯定是次貨,這老東西真摳門兒,連三品都不捨得給咱個好的。”胖子撇嘴。
南風沒有接話,他隱約感覺事有蹊蹺,但一時之間又縷不清頭緒。
“真沒毒嗎?有毒的話現在興許還能吐出來。”胖子緊張的看着南風,確切的說是南風凝重的神情令他很是緊張。
“你試試看,看看能不能吐出來。”南風說道。
胖子不明所以,以爲南風不確定丹藥有沒有毒,又是捶胸又是摳喉嚨,好一頓折騰,卻只是乾嘔,始終吐不出東西。
屢次嘗試之後,胖子放棄了,“完了,吐不出來了,咱一天沒吃東西,肚子是空的,要是之前吃點東西,興許就能吐出來。”
“丹藥沒毒。”南風說道。
“啊?!”胖子好生氣憤,齜牙瞪眼,“沒毒你讓我吐個甚麼?”
“我懷疑王叔給咱的兩枚丹藥以硃砂浸染過。”南風說道,此前王叔曾在東屋停留了一段時間,房門是關着的,衆人只當他自隱蔽處拿取丹藥,但王叔究竟在裡面做了什麼卻沒人知道。
“真是欺人太甚,還給個假的,真不該救他,讓他悶死纔好。”胖子氣急咒罵。
“你想哪兒去了,”南風將蒿草重新覆上篝火,“咱們可能錯怪他了,我懷疑咱們先前吃下的那兩枚丹藥不止三轉,而是更好的丹藥。”
“造假都是以次充好,我還是頭一回聽說以好充次,”胖子說到此處忽然想到了什麼,“他是不是怕那些人眼紅搶咱的丹藥,所以才用硃砂把丹藥染成了紅色?”
南風點了點頭,“很有可能,元安寧曾經說過一件事情,早些年一個樑國武人用一條車轅自王叔這裡換得一枚七轉靈丹,此人當晚就被人殺了,開膛破肚,死相極慘。”
胖子恍然大悟,“匹夫無罪,和氏璧招災。”
南風懶得糾正胖子言差語誤,接口說道,“擔心給咱們招災可能只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原因是王叔如果給了咱們精品靈丹,也必須給那些武人同樣的丹藥,不然他們就會心生不滿。”
“不怕無就怕不均。”胖子點頭。
“是不患寡而患不均,”南風忍不住糾正,“你不通文墨,別學那士子大夫的官話,說的不好,聽着彆扭。”
胖子受了批評也不生氣,又道,“你說咱是不是真的冤枉好人了?”
南風點了點頭,“九成可能,王叔應該是故意自正廳將丹藥裝進瓷瓶,只爲讓衆人看到丹藥顏色。”
胖子沒有再問,不過臉上的神情卻仍是半信半疑。
見胖子這般表情,南風又道,“你若細心,便能根據王叔言語看出他並不想報仇,不然他不會不告訴那些武人對手是李朝宗和王仲。他不告訴這些人是誰幹的,應該有兩個用意,一是息事寧人,不希望將事情鬧大。還有就是他不想讓那些武人尷尬,如果他們知道此事是李朝宗乾的就會進退兩難,去幫王叔報仇吧,他們打不過李朝宗。不去吧,又不好向王叔交代。”
“你說這個跟咱有啥關係?”胖子往篝火裡扔蒿草。
“我的意思是王叔很沉穩,想的很周全,爲了不給咱們惹麻煩,他極有可能將給咱的這兩枚丹藥染了色。”南風說道。
“如果他真的那麼聰明,就應該能看出來咱們一開始就是衝着丹藥去的,咱倆的動機不純,他不可能喜歡咱。”胖子說道。
“你說的對,他可能真的不喜歡咱們,”南風說到此處伸手北指,“你還記得牌坊上的那副對聯嗎?”
“什麼對聯?”胖子壓根兒就沒細看那牌坊。
“鳳鳴山下的牌坊上刻了一副對聯:易換合天道,得失應陰陽,這應該是王叔的座右銘,也是他行事的準則,通過這幅對聯不難看出他對人的脾性有着深刻領悟,並不苛求人心至純。”南風說道。
“你的意思是說他不管別人想的啥,就看別人幹了啥?”胖子似懂非懂。
“對,”南風正色點頭,“他不管對方爲什麼做,只看對方做沒做,咱們雖然有私心,卻救了他的命,他理應重賞咱們,所以我才懷疑他給咱的那兩枚丹藥是染過的。”
“要真是這樣,你感覺他給咱的是幾品丹藥?”胖子問道。
南風再度搖頭,“不好說,四五應該不止,六的可能性大,七轉也有可能。”
“唉,錯怪人家了,要不咱別急着走,等那些武人走了,咱再回去一趟,跟人家陪個不是,順便問問他給咱的到底是啥丹藥。”胖子真性情,知錯就改。
南風往後靠了靠,閉上眼睛準備歇息“沒有必要,丹藥是咱們換來的,已經兩清了。再說丹藥也已經吃了,究竟是幾轉以後總會知道。”
胖子也沒有堅持要回去,將剩下的木柴扔進篝火,又覆了些蒿草。
“對了,”胖子忽然想起一事,“藥王給你號過脈,你說他會不會發現……”
“不會。”南風打斷了胖子的話頭,經絡乃是靈氣運行的路徑,經絡損毀,沒人能夠探查到丹田內部的情形。
此時已近三更,胖子也很疲累,打了個哈欠,解着腰帶出去解手,不過剛剛走出窩棚,就急切的回來了,“快起來,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