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風轉圈撒尿,那兩個女鬼皺眉側目,並未急於上前。
此時房中已經傳來了婦人咯咯霪笑,還有一些曖昧聲響。
等到南風尿完,那被噴了一臉血唾的女鬼手指上空,“若有能耐,把上面也封住。”
“姐姐,休與他廢話,早些打了,攆他們出去。”另外一個女鬼甩動長鞭。
“等等等等,慢動手,我有話說。”南風急忙阻止,言罷,一邊捆紮腰繩一邊邁步衝那兩個女鬼走去,到得近前,低聲說道,“我們又沒犯什麼大罪,眼下急着趕路,你們若是打了我們,明天便走不得路了,咱們商議一下,這皮肉之苦用香燭抵了,如何?”
兩個女鬼聞言盡皆皺眉,她們自這裡滯留多年,見過求饒的,見過拼命的,還沒見過送禮的。
眼見對方沒有立刻拒絕,南風又道,“香燭四紮,再送二位兩身新衣裳,好看的鞋子也燒上幾雙。”
那兩個女鬼有些心動,互相對視,拿不定主意。
南風趁熱打鐵,“我們身上帶有銀錢,一干女用之物都燒上一些,先前多有得罪,莫怪,莫怪。”
這裡荒僻非常,女鬼少得香火,缺乏用度,聽他這般說,便心動了,那受傷的女鬼高聲說道,“自這裡鞭撻,免不得發出慘叫,出去動手!”
另外一個女鬼會意,隔空推開了大門,南風走回去拉上胖子,快步出門。
到得門外,西行數十丈,女鬼甩動鞭子,南風吆喝了幾聲,這事兒也就完了。
“北行六十里便有村鎮,明日二更燒了過來,若敢食言,定不饒你。”受傷的女鬼說道。
“不會,不會,敢問二位高姓芳名?”南風笑問。
“我叫高小蘭,她叫張阿娣。”受傷的女鬼答道,燒香送物得念姓名,如若不然它們就無法接受。
南風本想問那婦人是什麼人物,但直接發問對方肯定不會告訴他,於是便略加回環,“請問二位,這裡是什麼所在?”
“此地名爲榆林山。”高小蘭答道。
“二位爲何不再世投胎,卻滯留此處,受這清貧孤寂之苦?”南風佯裝關懷。
要想討好女人,最有用的辦法就是說她多不容易,多麼辛苦,南風如此一說,高小蘭便不似先前那般厭惡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家主人受命駐守此處,我們姐妹只能回陽侍奉。”
南風還想再說,高小蘭搶先說道,“你們快些去了吧,應許之事莫要忘了。”
“好好好,明日二更,必定送到。”南風衝二人道別,“二位多保重,我們回返之時再帶些酒水祭祀二位。”
兩個女鬼點頭應了,南風拉着胖子回到官道,向北行走。
南風幾句話就免去了二人的皮肉之苦,胖子對他佩服的五體投地,但他不善言辭,想說些佩服言語也口拙詞少不得表達。
走出數裡,南風轉身回望,那鬼宅位於陽坡,此時已經看不到了。
“咋啦,還不捨得走啊?”胖子說道。
“它們來自陰間。”南風說道,那高小蘭曾說過它們二人是回陽侍奉,回陽就表明它們此前居留陰間,是自陰間來的。
“咋啦?”胖子不明所以。
“陰魂一旦去到陰間,要麼滯留等候,要麼再世投胎,它們竟然可以再回陽世,足見先前那婦人不是尋常人物。”南風說道。
“跟咱有啥關係?”胖子問道。
南風搖了搖頭,胖子不曉得大眼睛一事,大眼睛乃太陰元君轉世,太陰元君掌管陰曹,先前那婦人來自陰曹,他便懷疑此人與大眼睛有關,那婦人既是受命駐守此處,便說明她背後還有更強大的陰官。
這裡是東魏官道,這婦人自此處駐守很可能與大眼睛有關,要麼是尋找保護,要麼是蹲守抓捕,可惜先前那兩個女鬼不曾多做透露,他便無從推斷。
不過那婦人言行霪邪,當不是良善之輩,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婦人不殺他們乃因爲他們罪不至死,她不敢枉殺,由此可見那婦人在陰間是有官職的,故此纔不敢亂來。
那名爲高小蘭的女鬼所言不虛,前行六十里果然有小鎮一處,進鎮時已臨近午時,二人尋處落腳,小憩之後南風外出買了香燭等物,待得二更時分尋了僻靜之處點火焚燒,念那兩個女鬼名字,送與它們。
有了前車之鑑,二人不敢託大,曉行夜宿,儘量少走夜路。
但各處城池縣鎮彼此之間的距離並不固定,有時候走出十幾裡就能見到一個鎮子,有時候走出兩三百里也見不到城池,此番南風便多了個心眼,隨身帶着香燭燈燭,萬一再遇到之前的那種情況也方便打點。
途中也會遇到一些趕路的道人,東魏是上清宗的勢力範圍,這裡的道人以上清道人居多。
與太清的有度和玉清的清高不同,上清道人甚是隨性,對禮儀和威儀不太看重,也無甚架子,較爲親和。但上清道人亦不守規矩,遇事少有說教,張口就罵,伸手就打,懲戒多於感化。
“你看那人。”胖子衝另外一桌努了努嘴。
“吃你的。”南風說道,二人坐在客棧的西北角落,中間的桌子旁邊有幾個食客,是道人,其中一個道人長的尖嘴猴腮,門牙外探,酷似耗子齧齒。
“我還以爲你們道士收人都挑周正的呢。”胖子嘟囔。
南風皺眉擡手,示意胖子不要亂說,胖子所說的那個道人氣息有異,明顯是異類幻化,與玉清和太清不同,上清宗收徒門檻較低,只要一心向道,品行不壞,即便是異類也可以拜入上清。
此時那桌道人正在吃酒說話,並沒有留意二人言語,不過南風倒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這幾個道人是上清宗一個分支門派的道人,此番出來也是爲了那隻虎皮金蟬。
他們並未直接提起虎皮金蟬,但他們說的蛻皮,麒麟山等字眼間接表明了他們想做什麼
那幾個道人並未戀酒,吃了幾杯就動身上路,那大門牙的道士走在最後,臨出門時歪頭看向胖子,衝他笑。
胖子不明所以,疑惑回望。
那道士的五官突然產生了變化,由人頭變成了一個偌大的黃毛鼠頭。
“啊!”胖子大驚,仰身跌倒。
那道士幻回人頭,大笑出門。
南風將凳子扶起,又伸手拉起了面無人色的胖子。
胖子受驚不小,落座之後神情怏怏,甚是沮喪。
“以後別亂說話,少生是非。”南風低聲說道。
胖子情緒低落,隨口應了一聲。
“咱還去嗎?”胖子問道。
南風沒有立刻接話,先前那桌客人說話時並沒有壓低聲音,胖子也聽到了他們的談話,這麼多人惦記那隻虎皮天蟬,令他感覺希望甚是渺茫。
其實不止是胖子,南風的情緒也很低落,先前不曾降服那兩隻女鬼,反倒靠行賄脫身,雖然花錢不多,卻也甚是落威。
時至此刻他終於明白天元子爲何對能否授籙於他如此在意,不曾授籙充其量就是個武人,不能請神馭鬼,也不能降妖驅邪,多有不便,太過窩囊。
“要不咱回去吧。”胖子打起了退堂鼓。
“都走到這兒了,無論如何也得過去看看。”信心受挫,南風對前景也不樂觀。
“去了也是白去。”胖子將吃剩下的麪湯推到了一旁,他是從不剩飯的,此番連吃的心思都沒有了,可見其心情是何等鬱悶。
“你也不要太過沮喪,咱們現在沒有本領,受氣受辱在所難免,眼下是做不得英雄的,能保住性命就算大吉了。”南風安慰胖子的同時也在安慰自己。
“我也沒想當英雄,我就是不想讓你爲了我東顛西跑,那東西我不要了,老話兒說的好,人離鄉賤,咱還是回長安吧。”胖子說道。
“有本事的人離鄉也不賤,沒本事的人在哪兒都賤,”南風將麪湯推到胖子面前,“快吃吧,吃完早點趕路,你也別想太多,我來東魏也不全是爲了你,就算咱們得不到那東西,也不算白跑,我已經把太清和玉清都得罪了,想要授籙只能自上清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