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來往京城的人越發多了,城門熙熙攘攘,從早到晚沒個停歇。
這日傍晚,一輛油壁小車毫不起眼地擠入人羣,等候入城。
車廂內,柳熙兒按捺不住撩起一點車簾, 往外頭看去。
京城還是那個京城,但是展現出來的面貌和她們離開時完全不同了。
守門的禁軍個個身姿挺拔,甲衣和刀槍擦得鋥亮。他們神情嚴肅,態度卻一點也不粗蠻,遇到老弱還格外禮讓,但要有人破壞秩序, 又會被毫不留情地揪出來。
柳熙兒心中的景仰油然而生。
沒有比較不知道, 見了燕家軍的樣子,才明白昔日禁軍有多不像樣。這纔是天子腳下的感覺啊!
正激動着,卻聽柳賢妃斥了一句:“還不快放下!你就這麼着急,一刻也忍不得?萬一有人認出我們怎麼辦?”
柳熙兒連忙放下車簾,回身低聲解釋:“姑母,我只是想瞧瞧京城現在什麼樣,好不好進城。”
柳賢妃輕哼一聲,繼續閉目養神。
柳熙兒鬆了口氣。表哥那邊遲遲沒有進展,姑母的脾氣越來越大了,她可得小心着些。
又等了一會兒,排在他們旁邊的人跺了跺腳,抱怨道:“這還要多久?天太冷,人都僵了。”
後面的人大概也很無聊,接腔道:“老哥以前沒來過京城吧?這已經很快了, 之前昭王沒來的時候, 那才叫慢,從早排到晚的都有。”
旁邊那人應了聲:“某家確實是第一次來京城, 先前一直在楚地做生意, 聽說京城平定了,目下大有商機, 就過來瞧瞧。”
“喲,老哥這回可來對了。昭王頒了政令,爲恢復民生,商稅一律減半,還不收過路稅。你這車貨,定能大賺一筆。”
做生意的都喜歡聽好話,旁邊那人呵呵一笑:“承兄弟吉言。”
兩人說了一會生意經,隊伍裡忽然有人暈倒了,引起了小小的騷亂。城門官快步趕來,將暈倒的人擡到一旁的棚子裡,發現是凍暈的,便叫役夫來喂熱水。
這時,一輛四駕馬車被軍士簇擁着往城門駛來,車飾稱不上多華麗,但這架勢一看就不是常人。
城門官應當識得此車,立時將之引到另一條無人的通道上,上前驗過牌符,便讓開路, 然而馬車沒動。
“那邊發生什麼事了?”一個丫頭出來問。
見她望向棚子, 城門官連忙答道:“天氣太冷, 有人凍暈了。請郡主放心,卑下已命人救治,並無大礙。”
丫頭回車裡低聲說了幾句話,復又出來,說道:“郡主說,朝廷減稅爲的是與民同樂,叫百姓受凍並非本意。天氣如此寒涼,青壯也難以忍受,你們在城門架個鍋煮薑湯,不管是誰都可以免費來喝,叫百姓們感受到陛下的聖恩。”
城門官肅聲應是:“卑下遵命。”
馬車不再停留,過了城門緩緩駛遠了。
這番話城門的百姓都聽到了,衝着馬車離去的方向連連拜謝。
柳熙兒聽到有人驚異地問:“這是哪家郡主?竟能指使禁軍?”
排在她們後面的那人一副見怪不怪的語氣:“這是永安郡主,聽說統管着禁軍的軍務,當然可以指使禁軍。”
“永安郡主?是哪家的?女人也可以管軍務的嗎?”
“怎麼,伱沒聽過嗎?”那人一副炫耀的口吻,“永安郡主就是徐三小姐啊!收復楚地的那個。”
這個知道的人就多了,尤其旁邊那位楚地來的客商,與有榮焉的樣子:“徐三小姐啊,可真是個活菩薩。我們楚地多虧了她,打了仗也沒遭多大的罪。”
也有人看不慣的,插上一句:“活菩薩?我怎麼聽說徐三小姐有個喜好,打完仗就築京觀,那人頭堆的山一樣,嚇死人了!有這麼愛殺生的菩薩嗎?”
楚地客商不樂意了,不客氣地駁道:“你知道築京觀,怎麼就不打聽打聽,被徐三小姐砍頭的都是什麼人?要麼是屠城的流兵,要麼是殺人不眨眼的悍匪,還有欺凌百姓的貪官污吏。三小姐對尋常百姓可好了,遇到流民都會施粥贈衣,還叫他們跟着軍隊混口飯吃。佛陀尚且有金剛怒目,她怎麼不能是菩薩?”
“對對對,”也有旁人是楚地來的,附和道,“你們這些人道聽途說,哪裡知道徐三小姐的慈悲。楚地的人都說,她是九天玄女下凡來懲奸除惡的,殺生爲救生,這是大慈悲。”
那楚地客商連聲應是,又說起徐三小姐在楚地的事蹟,如何用兵如神,如何嫉惡如仇,又如何春風化雨。
末了,那個京城本地人說:“那你們來得正巧,聽說徐三小姐要完婚了,日子就定在正月十八,不急着走可以去恭賀一聲。”
“真的嗎?”楚地來的幾個喜不自勝,“日子這麼近,怎麼也要留一留。今年爲了生計沒回家過年,能趕上徐三小姐的婚期,也算不枉了。”
“我記得徐三小姐的未婚夫是燕二公子?這可真是珠聯璧合,太般配了。”
“沒錯,就是昭王的二公子,打下虞州衛的那位。說起燕二公子,我聽說……”
這位也是見多識廣的,說起燕凌的事頭頭是道。先帝在的時候如何救駕,在京城給太子伴讀的時候還見義勇爲,他麾下第一大將薛易就是仗義出手相助結下的緣分,如此種種。
排隊的時間就在閒聊中飛快地過去了。
很快輪到姑侄二人,車伕出示了文書,城門官驗看過,便放她們進城了。
等到城門遠去,周圍沒有旁人,柳熙兒終於忍不住,帶着些許妒意說道:“徐三……她現在可真威風,昭王竟讓她一個女人掌軍務,也不怕壞了規矩。”
柳賢妃橫了她一眼:“你聽了半天,就聽出這個?”
柳熙兒感覺到她的不悅,怯怯喚了聲:“姑母……”她感到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哪兒做錯了,姑母真是越來越難伺候了。
柳賢妃恨鐵不成鋼,奈何生氣也是對牛彈琴,只得壓下脾氣,說道:“你方纔聽了那麼久,可有人提起你表哥?”
柳熙兒怔了怔,搖頭。
“這就是了。”柳賢妃沉聲道,“你只顧着徐三威風不威風,也不想想爲何如此。她還不是沾了燕二的光!昭王叫她掌軍務,就是叫燕二掌軍務。他們二人在百姓中聲望如此之高,昭王尚且能壓住,可你表哥呢?功高蓋主啊,你表哥處境難了。”
拔完牙了,比想象中好,並沒有很疼,就是目前不能吃硬的,餓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