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露重,喬夫人始終候在屋外。
屋裡傳來斥罵聲時,侍婢十分不安:“夫人……”
喬夫人微微一笑:“叫人備好熱水,王爺睡前要沐浴。”
她的鎮定安撫了侍婢的情緒,於是各自料理雜務,一如往常。
過了許久,門口終於傳來響動, 喬夫人擡眼看過去,出來的正是楚九公子。
他神情平和,柔聲道:“父王倦了,母親且去服侍吧!”
喬夫人心領神會,替他理了理衣裳:“時候不早,你也趕緊回去歇着。有什麼事,明日再做不遲。”
“是。”楚九公子施過禮,便帶着自己的人走了。
喬夫人看着他的背影, 臉上笑容舒展。
從園子回來, 王爺選擇來這裡,她就知道他們母子贏了。這麼多年,她爲婢爲妾,邀寵爭風,哪怕排在王府頭一位,心仍然是不定的。直到今天,直到現在,她那顆飄浮不定的心終於可以放進肚子裡了。
“夫人,水備好了。”侍婢來稟報。
喬夫人收起笑容,仍然態度恭謹地進去了。
……
“唔唔!唔唔!”漁網從馬上卸下來,裹在裡頭的人扭個不停。
徐吟看得好笑, 指使部下:“放出來吧!”
“是。”衛均拿出匕首, 乾脆利落地一割,便將人放出來了。
清玄一得自由,便破口大罵:“你們這些權貴, 就知道欺凌弱小。有本事真刀真槍打一場啊,背地裡暗算人, 算什麼本事?”
他罵完喘口氣, 卻見徐家上下無動於衷。丫鬟搬椅子遞茶,殷勤服侍徐三小姐,那羣部下更是各幹各的事。
這反倒讓清玄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你們……”
這家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徐三小姐不生氣就算了,她的部下聽自己主子被罵也不管的嗎?
衛均彷彿知道他想什麼,一邊讓人去端薑湯,一邊說:“沒事,你多罵幾句出出氣也行,我們家三小姐被人罵習慣了。”
清玄下巴差點掉了:“你……”
“再說,你說的也是事實嘛!”衛均體貼地拍拍他,“三小姐就是喜歡欺凌弱小,還總是詭計多端,我們都知道的。”
“……”
那邊薑湯端來了,衛均顧不上他,扭頭吆喝:“來來來,都來喝薑湯,大半夜在水裡泡了這麼久,可別凍到了。”
於是一夥人湊到大鍋前喝湯, 甚至還有人遞了一碗給清玄:“伱也喝一碗,驅驅寒。”
清玄端着那碗薑湯陷入迷茫。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麼?
喝完薑湯, 徐吟開始理事。
“香夫人呢?”
“她眼見逃不脫, 自盡了。”
徐吟一點也不意外:“把屍首交給王府,餘下的事我們不管了。”
“是。”
“那些賊頭子還在吧?”
“關在王府大牢裡。”
“衛均,你回頭去看看,瞧着能用的領回來。”
“知道了。”
重要的事說完,徐吟一拍掌:“行了,趕緊回去擦個澡換身衣裳,彆着涼了。今晚該值夜的值夜,該休息的休息,明日一早收拾行李,準備回程。”
“是。”
眼見她起身回屋,部下們各自散夥,清玄連忙出聲:“哎!我呢?”
徐吟瞥了他一眼:“你有手有腳,還要人服侍嗎?”
“當然不用……不是!你們把我抓來,不能什麼也不管吧?”
徐吟摸了摸下巴:“也對,那你跟着衛均吧,瞧你們身量差不多,他的衣服你應該穿得下。”
衛均點頭:“我多帶了身衣服,先拿去穿穿。晚上跟我們一起睡通鋪,擠是擠了點,將就一晚吧!”
徐吟欣慰點頭,於是帶着小桑回去了。
忙到大半夜,她很困了,趕緊洗個澡睡覺,接下來還得趕路呢!
清玄就這麼稀裡糊塗被衛均拉回去了。
知道他們今晚有事要做,廚下早就備好了熱水。一屋子漢子也不必避諱,每個人脫得赤條條的一通潑灑搓洗。
待清玄回過神來,他已經換上了衛均的衣裳,乾乾爽爽地躺在通鋪上。
不得不說,大半夜幹活回來洗個熱水澡真是太舒服了!
清玄在牀上滾了兩圈,忽然意識到不對,猛地坐起來。
“別亂動,漏風!”旁邊快要睡着的衛均口齒不清抱怨了一句,塞了塞被子。
他還有心思管漏不漏風!腦子清醒過來的清玄一陣搖:“起來!”
“幹嘛呀?有什麼事不能明天說?我都困死了。”自打來了河興,又是扮賊匪,又是當內應,衛均是一天也沒歇過,這會兒滿肚子怨氣。
清玄直覺感到抱歉,隨後意識到不對,又硬起腰板,粗聲粗氣地道:“明什麼天?你搞清楚,我是你們抓回來的!”
衛均不得不撐起身:“所以呢?”
“所以,你就不怕我半夜逃跑嗎?”
衛均眨了下眼:“你要跑就跑唄!”
清玄也眨了下眼,跟他大眼瞪大眼。
兩人的瞪視以衛均的呵欠告終:“先睡吧!打打殺殺也得吃飽睡夠啊!”
他這無所謂的樣子讓清玄很無語,扯着不讓睡:“先說清楚!”
衛均沒法子:“行行行,你要說什麼?”
清玄又語塞了,眼看衛均不耐煩了,忙道:“你說要跑就跑什麼意思啊?還有,就這麼睡一塊,不怕我半夜動手把你們都殺了嗎?”
“那你會嗎?”衛均反問。
“……”
衛均說:“是你欠我們三小姐,不是我們三小姐欠你,沒事你殺什麼人?閒的啊!”
好有道理哦!但這個話不應該他來說嗎?你們這些權貴人家不應該小心謹慎萬般戒備生怕出問題嗎?就這麼把一個外人放屋裡睡覺,也太不講究了吧?
清玄喉嚨裡滾過一萬個字,最終只說了一句:“那我要真走了呢?”
“那你就走唄!腳長在你腿上,債還不還最終看你自己的意思。”
話說完了,衛均打個呵欠躺回去:“行了,想怎樣隨便你,別吵我了!”
清玄呆了半晌,問:“那我要留下來,你們管飯不?”
“嗯。”衛均閉着眼睛含糊地說,“不就多雙筷子的事麼……”
說到最後一個字,他睡着了,鼻子發出輕微的鼾聲。
清玄想了想,又默默躺回去。
反正管吃管喝,暫時留下來好像也行?反正想走隨時都能走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