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句話,香夫人反倒露出嘲弄的笑。
徐吟也不急,她輕輕晃着手中酒杯,說道:“這事還得從頭說起。你的主子派你來河興,你一邊想法子混進王府,一邊又叫同黨引來附近的賊寇,合謀做一樁大案。”
“這事你做得很謹慎, 放出風聲讓賊寇以爲目標是劫持你,好向王府勒索。這麼做的好處是,就算泄露出去,也不會把你牽連進來。計劃如伱所願,非常順利,附近的賊寇被你的同黨糾集起來……”
香夫人面無表情。既然事敗, 這些謀算並不難猜。
“湊巧這事讓我的部下得知,便假裝賊寇混了進去, 他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徐吟的目光落在香夫人身上,“準備劫持你的馬車上面,放的是男子喬裝之物——你們真正的目標,是河興王!”
香夫人淡然自若,既然知道她是殺手,對河興王動手是什麼稀奇的事嗎?
“如果你們要殺河興王,憑你的身手,完全可以一殺了之。但是你沒有,反而在後宅興風作浪,各方挑撥。河興王便是發現了什麼, 也會以爲你在爭寵,其實你真正要打壓的人只有一個, 那就是九公子。”
徐吟注視着她:“都說河興王府形勢複雜, 其實在真正的掌權人看來, 再簡單不過。後宅誰受寵誰不受寵,那都是一時的,目前來說,真正從河興王手中分走權柄的只有楚九公子,所以要對付河興王府,只要對付兩個人就行,河興王,九公子。”
“在你的挑撥之下,九公子被禁足,在府中的地位變得不穩固起來。雖然我的到來讓他暫時復寵,但這不足以消彌影響。一旦河興王被你們劫走,再用此事挑撥王府內部關係,操作得當的話,河興王府將會四分五裂。到那時,楚氏就不足爲慮了。”
香夫人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波動。這部分計劃是她從來沒有透露過的,就算是那些同黨,她都沒有告知。
徐吟笑起來:“是不是奇怪我爲什麼知道?因爲我們南源經歷過啊!對我父親下毒,意圖讓南源羣龍無首,再從內部攻破。相差的只不過是,我父親個人威勢太強,又沒有繼承人,所以殺了是最乾脆的;河興王府則子息旺盛, 倘若直接殺了河興王, 九公子就能繼其權位, 亂不起來。總而言之, 這兩種法子殊途同歸,連派出來的女死士都相似得緊,你說我眼熟不眼熟?”
香夫人仍不言語,目光閃爍了一下。
“聽說你從京城來?”
“是又如何?”
徐吟笑着說:“這倒是更符合了,先前那女死士也是京城來的。”
香夫人提了提嘴角,露出一絲不屑。
徐吟臉上笑意更濃,忽地話意一轉:“當然,這是我原先的想法。京城那位如今焦頭爛額,眼看着兵臨城下,哪來的心思在數百里之遙的河興挑事?他便有此意,眼下想要的應該是臨近的虞州纔是。”
這個大轉彎把香夫人弄懵了。說半天,前面都不作數了?那費這個口舌幹什麼?
楚九公子輕輕吐出一口氣,說道:“那依三小姐的想法,又是何人作祟?”
徐吟笑道:“說起京城那位,我一直不解。按理說,他被圈禁的時候就已經完了,便是早年在禁軍中安置了人手,發動政變是何等重要之事,怎麼就這麼順利翻身了?我雖不知他如何打動那個幫他的人,但我知道,能一起做這要命的事,肯定不是一天兩天的交情。你說是不是啊,香夫人?”
香夫人垂着頭一言不發,但攥緊的手泄露出了一些情緒。
楚九公子明白了:“原來是他啊!怪不得……”
“就是他。”徐吟叩了下酒杯,“他心愛的弟子被我弄廢了,當時九公子也在場,這筆賬怕是記到了我們每個人身上。”
楚九公子輕輕點頭:“且我河興與江北相鄰,倘若河興亂起來,他便可趁機一舉吞佔,既報了仇,又壯大了勢力。”
“正是。北邊打得正火熱,無暇顧及。他想報江越之仇,離得最近的就是河興了,一舉兩得。”
“這下讓他失望了,河興安然無事。”
徐吟笑道:“對他來說,不過是步閒棋。倘若事成,輕輕鬆鬆得到河興,那自然是大喜。便不成,代價也不大,何樂而不爲?”
而香夫人就是那個不算大的代價。
像她這樣的死士殺手,固然培養起來不容易,但也不是損失不起。
香夫人一動不動,彷彿一尊凝固的雕像。
她當然知道自己是什麼,當了死士,就不能算人了。她只是一把刀,活着爲主人,沒用了就去死。哪怕知道自己只是一步閒棋,她也不會傷心。
不過,既然她什麼知道……
“爲什麼不殺我?”
徐吟剛要張口說話,忽地將桌子一推,拉着楚九公子後退:“來了!”
話音剛落,“咻”的一聲有東西疾射而來,燈臺驟然打翻,燭火應聲而滅。
小樓瞬間被黑暗吞沒,加上酒桌推倒的聲音,燈臺摔落的聲音,一時陷入混亂。
徐吟隨手將楚九推給他的侍衛,說道:“護好你家公子。”
不等迴應,便身影一竄,從窗口攀出去了。
“三小姐……”
這回有侍衛牢牢護着,楚九公子倒是不慌,只是相似的情形不由讓他露出苦笑來。
在南源的時候是這樣,如今在河興也是這樣。怪不得自己求親不成,這兩人行事,根本就是天生一對嘛!
外面的侍衛進來,短暫的混亂過後,燭火重新燃起。
楚九公子眯起眼睛適應重新得來的光明。
燈滅的時間裡,只有酒桌和燈臺打翻了,其他東西和剛纔別無二致。
沒有東西破壞,也沒有人員傷亡,只除了——
空蕩蕩的軟榻。
楚九公子點點頭,自言自語:“至少這回沒叫我當靶子,相比起來,還是三小姐厚道點。”
侍衛過來請示:“九公子,犯人被劫走了。”
楚九公子淡定地回:“叫人把這裡收拾了。”
侍衛面露詫異:“我們不追嗎?”
楚九公子笑笑:“不用,自有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