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初二走親訪友紅包多多

因爲太尉大人的堅持,堯家小姐在被禁足多日後,終於得來了可以出府的機會。

尤其是聽聞參加尉遲將軍夫人的茶宴時,堯姝亭的眼睛亮得猶如天邊的星斗,立刻興奮地吩咐侍女替自己準備衣衫,研磨了胭脂水粉,並備下了搭配衣裙的首飾頭釵,性情也驟然溫順了很多,仿若昔日的那個溫婉可愛的小姐又回來了。

不過相比之下,玉珠倒是心事重重,對於自己要親手送堯小姐到斷崖前,失腳縱身一跳的前景心有不忍。

是以茶宴的那一日,玉珠與堯小姐同在一輛馬車裡時,玉珠覺得還是先給小姐鋪墊一下要好。

於是玉珠很委婉地提了一下,人世間的感情,都在於成就的相處,可她與白水清久久不得相見,也許白七郎的心境已經改變了云云。

可是話纔剛起頭,堯姝亭就無比自信地說:“七郎是不會變的,他是行事磊落的大丈夫,若是變了心,也定然會告知我,絕不會放我一人相思受苦!”

這話便沒法進行下去了。玉珠覺得知妹莫若兄,堯暮野對於妹妹的性情還是有些瞭解的,這般的固執也許只能是當頭棒喝,才能警醒。

到了尉遲將軍府時,茶宴纔剛剛開始,歡聲笑語中,人們正準備着一會要展示的詩歌字畫,

玉珠如今也算得是京城世婦裡炙手可熱的新人。將軍夫人對於她能參加自己的茶宴很是榮耀,於是爲她逐一引薦參加茶宴的賓客。

尉遲家是前朝遺老,雖然不是江南世家出身,卻算得是名流之家。先前祖上在前朝出了幾代丞相,家族幾經沉浮流落江南,雖然比不上江南本地輔佐皇室的幾大世家,但是族中子弟爭氣,到了尉遲敬將軍這裡,更是在平定東邊水線時立下了赫赫戰功,可以說大魏的水軍都是尉遲敬老將軍一手籌備組建的。

既然是茶宴,自然男女賓客皆有,堯姝亭雖然急着找尋白七郎,卻不願失禮四處張望,便選擇了最靠裡的迴廊角落,坐定之後便可以瞭望整個院落,同時再次悄悄問一旁的玉珠道:“六小姐,你確定七郎他會參加嗎?”

玉珠品了一口廬山雲霧道:“誰說是帶你來看他的,此來不過是散心透氣,你也莫太上心了。”

說話的時候,玉珠注意到有一個年輕的男子頻頻朝着這裡望過來。

那男子濃眉深目,帶着幾分武夫的狠厲之氣,就這麼沉默不語地獨自坐在迴廊對面的亭子裡默默地朝着裡望過來。

玉珠可以肯定那個看起來高大魁梧的青年絕對不是在看自己。看樣子,倒像是堯姝亭小姐的舊識。

堯小姐顯然也是注意到了,雖然不至於失禮的皺眉瞪過去,可是身體卻微微偏了一些,顯然是很不願意看他。

玉珠端起一隻荷葉盤,揀選了些甜糕,藉着遞給堯小姐糕餅的時候側臉問道:“那人是誰,爲何一直看你?”

堯姝亭壓低了聲音說:“是尉遲敬將軍的弟弟,據說是遺腹子,所以是尉遲將軍親手養大,說是弟弟,其實如兒子一般,應該是比我大三歲……怪人一個!”

玉珠沒想到堯小姐竟然會這般評價他人,那“怪人”可不像是稱讚之語啊!

堯姝亭如今拿了玉珠當自己的親嫂嫂,雖然在府裡鬧脾氣的時候也對她說酸話,但其實也是將她當了家人的緣故,所以便小聲地對她道:“他小時是啞巴,七歲纔開口說話,氣力也大的嚇人,記得小時,母親帶我入宮與先皇衆位皇子公主們一起玩耍。我常聽大人說他也被尉遲將軍帶去,宮裡的一個皇子笑他啞巴,他竟然悶聲不吭,將那皇子的奶牙打掉了!”

說到這,堯小姐又覺得自己的描述不夠充分,又說到:“那時他才五歲,而那個被打哭的皇子已經十二了!”

聽到這裡玉珠已經充分理解了堯小姐覺得那青年怪異的原因了。腦子不由得閃過十二歲的大孩子被個小豆包揮舞着拳頭騎在身上,被打得哭爹喊媽、口吐血沫的畫面,不由得道:“那他……豈不是要受罰?”

堯小姐被那青年盯得有些不耐,乾脆躲到一根柱子後小聲道:“他命好,當時正值東海水賊禍患,尉遲將軍屢建奇功,先帝正倚重着他哥哥的水軍,所以那皇子被打掉了牙齒,先皇卻罵皇子慵懶無能,荒廢了功夫,被小奶娃娃打得無還手之力。”

說到這,她低聲問:“六小姐,他可還在看我?”

玉珠看着堯小姐緊張的樣子,不由得噗嗤一笑道:“看把你嚇的,難道是怕他在衆目睽睽嚇撲過來打你不成?不過……他爲何這般看着你,是不是喜歡着小姐你呢?”

堯姝亭皺着眉道:“好姐姐,可別嚇我,哪個要這種怪人的喜歡?”

玉珠還想再打趣,可就在這時,庭院裡走入了新的賓客。

走在前面的那個少年已經漸漸脫去了稚氣,露出了青年的模樣。一身月白繡着藍紋長衫顯得身姿英挺,體態風流。在沙場上征戰曬黑的皮膚也漸漸恢復了些。

白家人向來儀表斯文英俊,這個老七也是如此倜儻。雖然不是嫡子,但是還是引得在場的妙齡小姐們紛紛望了過去。

不過就在他的身後,又走入一位妙齡的女子。只見那女子身材嬌小,瓜子臉上大眼明媚,呈現出少女獨有的天真媚氣。一看這二人相攜而來,經過門檻時,因爲那少女的裙襬太長,白七郎怕她經過門檻時絆倒,便叫自己的婢女替她撩起了裙襬,並立在一旁耐心等候。

玉珠雖然先前聽聞了太尉的言語,可是心內其實還有些不信,直到現在,才幽幽長嘆了一口氣。

堯姝亭躲在柱後,只能看見身旁的玉珠,待看到玉珠似乎神色有異時,便也悄悄轉出看了過去,只一眼,便看見了遠處的七郎,頓時嘴角綻開了驚喜的笑意,可是笑意還停留在嘴角,正看見那少女下臺階時,白七郎主動挽起了她的手,扶着她一起下來的情景。

玉珠在旁邊看得分明,那堯姝亭的身體登時僵硬住了,那臉跟蒸糕一般微微帶着幾分透明的慘白。

就在這時,她們立的廊下,有幾個小姐在竊竊私語:“那白七郎身旁是哪家的小姐?怎麼先前都沒見過?”

另一個女子微微冷笑道:“你沒見便對了,她哪是什麼正經小姐,無非是揚州瘦馬罷了!”

這“瘦馬”也算是江南的一項名產。多是牙公牙婆從貧寒的人家裡挑選年幼貌美的女孩買回再精心調弄,不光是琴棋書畫,歌舞一類,更是要眼波流動,儀態裡都是嫵媚,但凡養得出息了,便可高價賣出,暴利驚人。

因爲這些個貧女大多身材羸弱,“瘦馬”之名由此而來,隱含着瘦小的馬兒任人肆意騎乘玩弄之意。這種還未沾染風塵,帶着幾分良家氣息的純良女子,玩弄起來,可比妓樓裡的慣常油條的女子得趣多了!

衆人一聽皆是恍然,頓時語調裡帶着幾多的鄙薄:“白家七郎看着倜儻,怎麼走了這麼下賤的路子?好好的,怎麼跟商賈一般包養起來瘦馬?”

另一個噗嗤笑道:“也是太年輕了,根基太淺,叫人挑弄了唄。前幾日我在另一處茶宴上可也見了這麼一對,那白七郎可是拿那位瘦馬當做了袁家鴻鼎公的玄孫女來介紹的!”

鴻鼎公的大兒子,便是袁熙的伯父,當初受了宮中巫術之亂的連累,一遭大廈將傾,一併落了罪,偌大的家宅被查抄,一干兒女雖然沒有落罪,也一遭跌落塵埃,各自有了不同的沉浮機遇。

所以白七郎陪伴的那個叫袁妙兒的女子,還真說不定就是袁熙大伯父某個庶出孫女也說不定。

可是從那等子不乾淨的牙門裡出來的,都是急於掩飾自己的祖宗出身,那袁妙兒倒好,竟是將此等落難的身份成了惹人憐惜的賣點了。

堯姝亭聽到這裡,再眼見着二人親暱不揹人的樣子,心肺都要裂開了,只騰地站起身來,想要走出去與那白七郎對峙。

可是玉珠手疾眼快,一把將她拉住,低聲道:“小姐要做什麼?”

堯姝亭哽咽得快要哭出來了,只瞪着眼說:“我要去問他倆是何關係?”

玉珠低聲道:“若他今日帶來的是位貴家千金,我都不會攔了你,只讓你痛快了脣舌去,大不了給在場的諸位世家婦人們增加些談資罷了,可你也聽了他帶的是什麼樣的女子,你若是去了,便是舍了堯家所有的臉面在地上,你可要想好了啊!”

玉珠說話從來都是輕輕柔柔的,不過她身上向來有一種能讓人沉靜下來的氣質,聽了她的低低話語,堯姝亭倒是恢復了些理智。

她身上畢竟流淌是堯家高傲的血液,被玉珠提點後,心中的悲憤到底是被自尊牽絆住了。

於是深吸了一口氣後道:“六小姐,我自有分寸。”說完便沉穩了氣色,與玉珠一起相攜着走下了臺階。

白水清也沒有想到會在此見到堯小姐,乍一擡頭看見她一身錦緞華衣,小臉繃的不見一絲笑容走來時,表情也是微微一滯。

其實堯姝亭長得肖似母親堯夫人,只是平日裡少女氣息活潑,不見堯夫人的莊重沉穩。可是現在這般繃着臉,堯家人天生的冷傲之氣一下子便盡溢發出來了,驟然升起了叫人不得親近之感。

其實在白水清的心內,何嘗捨得堯小姐?只是當日他受了堯夫人的打擊甚大,自覺自己這番努力皆是得不到認可,而原因也只因爲自己不是白家嫡長子的緣故罷了。

一時間少年的自尊面子也是備受打擊,與堯小姐又是不得見面,便常與軍中結識的同僚一同外出飲酒,就這般機緣巧合下認識了這位袁妙兒。

那收養袁妙兒的牙公牙婆乍一看也甚是體面,仿若小鄉紳士一般。與袁妙兒爹孃女兒相稱。倒叫這白七郎絲毫未查內裡有異。那牙公牙婆得知了白七少的身份,也覺得這裡內的油水更大,可比賣給商賈一類更有前途。也樂得他們一起交際。

白少便這樣被這女子不同於其他貴女們的嫵媚作態迷了心竅,加之心內受了傷,正需要溫柔體貼的呵護,加之之前從未與女子相交過,在一次醉酒後竟然與林妙兒成了事,看着她的落紅點點,直覺她是冰清玉潔的好姑娘,自己應該負起男兒該有的擔當責任,就此與她允諾定然娶她爲妻,最後便與這女子交往得如膠似漆,被坑騙去了不少的金錢,也渾然不知自己成了他人嘴裡的笑柄。

而今他竟然在此處見到了堯小姐,除了毫無準備的尷尬之外,也是猛然想起了二人以前的情意綿綿,心內竟是生出了幾分愧疚之情,見堯小姐與自己擦身而過,便有心追出去,但擡眼去看時,又被堯姝亭臉上那與堯夫人肖似的冷傲之氣絆了腳兒,遲疑了那麼一下。

玉珠能看出,堯小姐雖然沒有言語,可是走的腳步卻不甚輕快,可是身後卻並沒有人追來。堯小姐的腳步也是越來越快,待得與將軍夫人先行告辭回到了馬車上時。

那怒氣催生除了的冷傲頓時入三月融化的雪水一般分崩離析,消融得無了蹤影。堯小姐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玉珠看得實在是心內難受,便將這還未張開的少女摟在了懷裡,一邊輕聲地寬慰着傷心欲絕的少女,一邊在心內再次將給自己安排下這差使的堯暮野罵得是狗血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