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展祖望瞪着面前盤子裡的玉佩,吼了一嗓子。
“爹,旭旭耳朵疼!”雲旭話雖這麼說,但一點兒不舒服的表現都沒有,肉肉的小爪子正想往盤子裡伸,但在試探性地看了一眼孃親的臉色後,怯怯地收了回來,眼珠子又換了個方向,把視線黏在跟着李管家一塊兒進了他家門的幾箱蓋着紅布的禮物上。
“咳咳!”品慧從和流雲的通信裡,把未來女婿的心思摸清了,現在的情況她也能接受了,拽過不安份的小兒子,心酸得不得了,她前面三個兒女都沒怎麼太操心,這個是讓她操碎了心。
李叔用餘光看了眼展二小姐的生母,看一個女孩婚後怎樣,從她的母親身上就能看出一二來,就一眼李叔確保的未來主母絕好的美貌和樸實的本性,李叔進展家前對這個從一進門後就得了展老爺獨寵的女人做了一番詳細的調查,結果如他和少爺所料,能把孩子們都教養的十分出色的女人,不是個只會爭寵謀權的內宅婦人,長相美豔但不豔俗,聰慧還懂得本分,有手段但不狠毒,是個不會拖男人後腿的好女人,最讓李叔覺得要馬上把雲裳定下來的理由是她娘讓人稱羨的生養次數,白家嫡系已經幾代單傳了!李叔看着雲旭的笑容就有些詭異了,好吧,他雖然活不到少爺五十歲的時候了,可他也希望少爺和未來少奶奶多生幾個,讓他老懷安慰一下。
“回展老爺,老夫是代我家白雄威少爺來跟令千金提親事的,希望一出孝期就能迎娶展二小姐過門。”
“可是,雲裳還小呢!”展祖望有些不情願,他願意把人家十四歲的女兒配給自己長子做媳婦,但不代表他捨得那麼早地把女兒嫁出去,還是嫁到上海去,太遠了,要是受了欺負該怎麼辦!
“我們家少爺說了可以晚兩年圓房,但進門的時間不能再耽擱了,老爺和夫人不在了,我們少爺的日子不好過,逢年過節的只有我們這些老人陪着,看別人家熱熱鬧鬧的,而自己一個人冷冷清清的,甚是心酸……”
展祖望和品慧面露尷尬地聽着李管家滔滔不絕地把他們記憶中挺風趣的一個孩子,形容成可憐的娃,嘴角都有些抽搐,展祖望幾次想開口,都沒找到機會。展祖望開始相信報應這回事了,想當初他也是這麼逼沈家夫婦的。
李叔說得時候很有技巧,把白家的優點都給描述了一邊,同樣是商戶,門當戶對,人口簡單,展二小姐嫁過來就是當家主母,他們家少爺是展家兩位少爺的知己良朋,知根知底,小一輩得又能互相扶持。
展祖望考慮再三後,想着他的嫡女年紀輕輕守寡,弄得雲裳這個未嫁的姑娘也受了一些不好的牽連,再想想白雄威的家世、年紀、品性,這反對的話也就說不出口了。“那這樣吧,我展祖望允諾這兩年不會給雲裳議親,等白家除了孝,再正式遣媒下聘!”
李叔也得了展祖望的保證也滿意了,商人重信,這也算定了婚約了。
雲旭在一旁歪着腦袋想了很久,沒能把大人的話弄懂了,但姐姐的名字他抓到了,“娘,旭旭要姐姐!”
“旭旭,你姐姐被人叼走了!”展祖望一句發泄心情的戲言把雲旭惹哭了,只見雲旭小嘴一咧,嚎哭:“旭旭要姐姐,壞人,壞人!”
李管家在一旁爲少爺擦了一把冷汗,這無論大小,兩位大舅子,一位小舅子都把少爺當成了敵人,這壓力太大了!
……
寄傲山莊
蕭大娘的傷勢過重,特別是攔腰打下來的那一下,傷了蕭大娘腹部裡的內臟,即使是樑老大夫也沒辦法治癒後不留病根,外傷引起的高燒,更是徹底傷了蕭大娘從小在王府裡錦衣玉食打下來的底子。
“小四,你怎麼又要跑出去?”蕭御風看着提着小書箱,揹着小五往外走的小四,停下砍柴的手,皺着眉冷下臉來對小四的作爲很生氣。“小四,你不知道家裡的情況嗎?有什麼比照顧孃親,支持着爹更重要的嗎?”
“大哥,家裡的藥還剩幾副了,不出去抓藥的話,娘今天晚上就要斷藥了!”今個是趙叔來莊子的日子,他不出去不成的。
蕭御風想到他昨天煎乾的藥,別過臉去,算了,即便小四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的。
“啊!鳴遠!”
“淑涵,你怎麼了!沒事了,別害怕,我在你身邊呢!”蕭鳴遠聽着淑涵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的樣子,急忙出聲安撫。
“鳴遠,我又夢見我被兩人鬼魂抓出了身體,他們又說,名叫淑涵的女人早在十幾年前就已經下葬了,我還看見刻着我的名字的生死牌,然後是刻着我身份的墓碑墳頭,裡面一個骷髏穿着我的格格裝!”
蕭大娘害怕地渾身顫抖,就連扯到傷口帶來撕心裂肺的疼痛都不能讓她停下來,她好像能猜到棺材裡那個和自己身材相似的人是誰,她梳着只有她從前的貼身丫環小月纔會梳的旗頭,那些陰森的東西不停地圍着她轉悠,所有的東西好像都能串成一根線,小月代她去死了,所以生死牌上沒有了她的位置,等她真得死了,也只能當一個孤魂野鬼了!
“淑涵,你一定會活得好好的,我們一塊兒生活在我們的天堂裡,一定是牢房裡的髒東西嚇壞了你,我們不要去想它了,你已經逃離那個想地府一樣的地方了!它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生命裡了!我像你發誓,我給你保證!蒼天啊!你怎麼這麼殘忍,讓我的淑涵受這些本不應該是她承受的苦難!”
蕭鳴遠的咆哮聲讓蕭大娘漸漸地冷靜下來,“鳴遠,我一想起大牢,好像連呼吸都那麼得困難,現在每日每夜得都做着那些真實得不可思議的噩夢,我好像變成了魂魄,只能在你們的身邊遊蕩,我摸不到你們,而你和孩子們也感受不到我的存在!”
“淑涵,你不要再亂想了,即便真得是這樣,我就是握着一把黃土,看着一顆青草,或是一陣清風吹過,我都能感受到你的存在!淑涵,你忘了我們當初的誓言了嘛!生死相隨,當初的王府攔不住我的愛意,牢房也擋不住我們的真情,即便是生死,又能奈我何!”
蕭大娘眼神忽閃地在蕭鳴遠的安撫下靜默了下來,她一點兒也不想變成一把黃土,一顆青草,鳴遠沒有做過那樣的噩夢,飄飄蕩蕩地看着親人受苦受難,那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覺,比受刑的時候還痛苦!
蕭鳴遠看着自己惶惶不安的淑涵安靜了下來,心裡舒了一口氣,這兩天淑涵歇斯底里的樣子,實在是把他嚇壞了。
“爹,娘,你們快看看誰來了!”
蕭清羽一進門,就看見蕭家夫婦相互依偎在一起的樣子,覺得份外溫馨,他真得難以想象要是當初他沒有讓鄭老闆把嬸嬸救回來,以他們之間的深情,大伯肯定是也不會獨活的,他們之間的愛情,就像是詩詞中描述地那般美好,是蕭清羽在他自己爹孃身上從來沒有看見的。蕭清羽想到了自家的爹的姨太太,和即使變好了也仍舊志趣難投的大哥,幽幽地嘆息了一聲。
“淑涵,你看誰來了!清羽,你怎麼來了?”蕭鳴遠有些激動地想起身。
“大伯,嬸嬸,你們別客氣了,我就是來看看你們身體恢復了沒,哎,侄子有些無顏見你們,桐城不比青城,嬸嬸的公道,侄兒是討不回來了!”蕭清羽說話間神情有些窘迫,畢竟這件事是他長那麼大以來,第一次想辦而又沒辦成功的,這無疑對他是場不小的打擊。
“若不是洗刷了冤屈,我是怎麼從牢裡被你們帶出來的?”蕭大娘聽着蕭清羽的話,總覺得不對勁,她一上公堂,剛喊了幾聲冤枉就被人用了刑,然後就暈死過去了,在牢裡也是昏昏沉沉地,等真正清醒的時候自己已經回到寄傲山莊了,她一直以爲自己被冤枉的事,到最後查清了,才無罪釋放的,可來人話裡的意思是說,她還是頂着犯婦人的名頭嗎?
蕭大娘聽了自己被解救的全過程,臉色又白了三分,“那這麼說,我已經淪爲犯婦人了嗎?”
“淑涵,是我沒有本事!”蕭鳴遠恨不得抽自己幾巴掌。
“嬸嬸,你別擔心,衙門那邊已經宣佈涉案的婦人已經畏罪自殺了,他們不會再來找你麻煩的!”蕭清羽以爲蕭大娘害怕在惹上麻煩,把他打聽到的‘喜訊’說了出來。
“這是真的嘛!淑涵,這真是太好了,只要你待在寄傲山莊裡別出門,那就不會再出事了!”蕭鳴遠一臉高興的說,蕭御風也嘖嘖稱是。
蕭大娘有些迷茫了,那這樣的生活和困在王府裡的日子又有什麼不同呢!呵呵,是不同的,身份不同了,一個是高高在上的格格,一個是低賤到塵埃裡的犯婦人。
……
城北鄭家
“老爺,那件事小的終於打聽清楚了!”
“那還不快點說清楚!”鄭老闆有些等得不耐煩地說。
“老爺,人被撈走前,展家的趙管家和衙門裡幾乎要隻手遮天的王師爺碰過頭,這兩天王師爺還在怡翠樓裡一擲千金地買下了老鴇子原本要捧成紅牌的清倌人。”
“我就知道是展家無疑了,這展祖望平日裡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其實暗地裡做起小動作來誰都不比誰少,實在是可惡!”
鄭仕達琢磨着展祖望動作背後的意義,看來人家比他還要早一步知道溪口那家子的來歷,怪不得他幾番試探,那個蕭汝章就是不肯開口讓鄭家插足青城呢!原來是命門被展家拿捏住了!“哈哈哈……”
原本站在一旁的小廝隨着老爺張揚的笑聲,顫顫巍巍地往後倒退着離開了屋子。
鄭仕達自以爲自己想通了蕭、展兩家的關係,計從心來,蕭汝章啊蕭汝章要怪就怪你自己不會教兒子,把自己的嫡子教得是又傻又天真,上趕着把自己的弱點送到別人的手裡,你就等着爲這個好兒子擦屁股吧!
鄭仕達似乎已經看到青城這塊大肥肉在和他招手了。
“來人啊,給老爺我預備好車馬,老爺我要出桐城!”
……
紀家書齋
“當家的,我聽說昨個展院裡帶了一批上海的客人,是不是大少爺又送什麼東西回來孝敬老爺的?”紀大娘一邊給天鴻添着菜,一邊八卦地說着。
紀總管嚥下嘴裡的飯菜,摸了摸下巴,“是什麼背景還弄不清楚,可看着擡進展家的禮物上蓋着的紅布,倒是能猜出一二來。”
“哦!我明白了,怎麼把這個細節給漏了,這麼說來,展家是不是又快辦喜事了。”紀大娘心裡一邊爲待自己不薄的姨太太感到高興,一邊對自己兩個兒子的婚事而愁白了頭髮。
“也不知道男方家裡是什麼背景,小姐這樣的身份,即便是受老爺寵愛,也總是差了這麼一點兩點的。”紀總管心裡想着:庶女在身份上總是沒有有些缺失,不過大少爺把二小姐帶到上海去,就是想在大地方里給二小姐找個好人家吧!
“要是男方離得遠,小姐嫁過去,在嫁妝上豐厚一些,大家都不說,也是能把人糊弄住的,老爺姨太太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紀天鴻本來一聽到展院的事,就心裡起了反感,想放下筷子離開的,可隨着爹孃有一句沒一句的話,他越聽越不對勁,展家又要辦喜事了,還是展家小姐的喜事!紀天鴻的腦袋一下子就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