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將軍面善心狠,他見顧小方這麼想開枝散葉,怎麼會讓他如願?”
胖子興奮道,“常勝將軍把顧小方和他的侍妾全部綁在了城中廣場之上,然後當着那顧小方的面,把他的侍妾一個一個用戰槍刺死!那纔是真正的好槍法!看得顧小方那叫一個心疼,哈哈!”
“真狠!”一位酒客讚歎道。
“夠狠!不愧是將軍!”另一位酒客大聲道。
“這還不是重點。”那胖子壓低聲音,神秘兮兮的道,“常勝將軍殺死了顧小方所有的侍妾,自然是要殺死顧小方了,結果你猜怎麼着?”
不待衆人回答,胖子低聲道:“常勝將軍就要刺中顧小方的時候,這廝居然是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跑了?”窮親戚們瞪大了眼。
“不是跑了,是一下就消失了!”胖子感嘆道,“當着大軍的面,居然就這麼消失了!他孃的,就像是見鬼一樣!”
“這件事情,我有位兄弟是玄甲重騎的騎士,那是親眼所見,絕對假不了!他孃的,你們說這事怪不怪?”
“……”
……
胖子吃完了飯,吹完了牛,帶着幾個窮親戚心滿意足的走了。
這個故事很多人都講過了,他也沒有什麼當玄甲重騎的兄弟,找到這麼好的聽衆,還真不容易。
隔壁的雅座之內,四鰓鱸魚已經涼了,酒壺內的酒也已經冷了下來。
顧歡兒緊緊咬着潤澤的紅脣,俏臉上的神情急劇變幻,時而歡喜,時而悲傷。
紀松風輕輕轉着酒杯,默然的看着她,沉默不語。
“夫君,這些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顧歡兒盯着紀松風道,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紀松風點了點頭,輕聲道:“我爲你贖身之後,曾經出去過兩次,所以知道的比你早幾天。”
“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爲什麼不告訴我?”顧歡兒眼眶微微泛紅,低聲道,“你爲什麼不告訴我,我的弟弟現在還活着?”
“因爲我怕失去你啊,歡兒。”紀松風看着對面的佳人,無限傷感的道。
“怕失去我?”顧歡兒煙眉微挑,微微錯愕。
“你的弟弟自然不是真的消失了,而是有人救了他。”
紀松風盯着顧歡兒的眼睛,輕聲道,“歡兒,我知道這個消息對於你來說意味着什麼。我怕告訴你之後,你就會離開我去找你的弟弟,所以之前我纔沒有告訴你。歡兒,我真的不想你走,不想和你分開!”
顧歡兒咬了咬紅脣,低聲道:“可是今天你還是帶我出來了。”
紀松風略有些傷感的道:“我已經想明白了,這件事情你早晚會知道,根本是瞞不住的。歡兒,我想讓你一直陪着我,可是我也應該考慮你的感受。現在這個消息你已經知道了,你如何決定,我都不會怪你的。”
顧歡兒沉默不語,良久,忽然展顏一笑,如百花同時綻放。
美麗的俏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靨,顧歡兒無比溫柔的道:“夫君,我們回家吧!”
說着,她向他伸出了纖纖素手。
紀松風心中鬆了口氣,握住了伊人的手。
……
酒壺裡的酒變得溫熱,地點卻已回到了松風軒的後院。
美人淚獨特的氣息在小院之中緩緩飄蕩,聞之令人感傷。
顧歡兒淺淺笑着,給紀松風斟了一杯溫酒,素手端起酒杯,放到紀松風的脣邊。
“美人淚……”
紀松風目光微微一閃,輕輕一吸,杯中溫酒便喝得一乾二淨。
顧歡兒給自己也斟了一杯,淺淺抿了一口,微笑道:“二十多年了,沒有想到小方還在活着!只要有他在,我北顧城顧家便是後繼有人。松風,今天我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你一定要陪我多喝幾杯!”
“嗯,好。”紀松風輕輕一笑,看着面前的伊人,目光如春風般無限溫柔。
她的笑靨,便是他永遠看不盡的風景。縱然如今她韶華不再,也是一樣。
顧歡兒輕聲一笑,又斟了一杯美人淚,放到紀松風的脣邊。
紀松風微微一笑,又是一飲而盡。
“松風,你這個傻瓜!你怎麼會覺得,我會離開你呢?”
顧歡兒目光閃亮,看着紀松風道:“你對我的好,歡兒豈不知曉?這麼多年了,我早已是人老珠黃,也就只有你還這樣對我。而我對於你,也是同樣的心思。”
“松風,我們是生死都是不會分開的一對兒,我怎麼會離開你呢?你這個傻瓜!”
“歡兒,我太在乎你了,我只是害怕……”紀松風輕撫着顧歡兒的頭頂,嘆了一口氣道。
“那也不行!你這樣想,就該罰!”顧歡兒嬌嗔道,又端起了一杯美人淚。
紀松風神色愈加寧靜,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顧歡兒自己也是喝下一杯美人淚,俏臉看上去愈加嬌豔。
“小方這些年肯定受了不少苦,不過聽起來,他還是很有出息的。爲北顧城顧家報仇這樣的事情,我是幫不上什麼忙,只能靠他了。不過就算是報不了仇,只要他還活着,我北顧城顧家沒有絕後,我也就放心了。”
“我的弟弟,是個真正的男子漢!”顧歡兒目光閃亮,略有些興奮的道,“他能做到一郡之主,不愧是北顧城顧家的子孫!他是幹大事的人,我若是去找他,只能是給他添亂。再說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啊,又怎麼去找他?”
“若是你知道了他在哪裡呢?”紀松風溫和一笑道。
“那樣我也不會去找他,我是個沒用的人,去了什麼也幫不了他。”顧歡兒溫柔一笑,“而且我也捨不得離開你啊,松風。我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我也捨不得離開你,歡兒。”紀松風看着顧歡兒,眼眸中有着無限的深情,和一絲淡淡的感傷。
“真的是捨不得啊,可是我們卻要分開了。我還沒有真的成爲你的男人呢,說起來還真是遺憾。”
紀松風聲音無比依舊溫柔,陡然掩口輕輕的咳了兩聲。
他輕輕地伸出手掌,向着顧歡兒無限溫柔的笑着。
掌心處,有着一團黑色的血液,散發着刺鼻的氣息……
……
微風吹過,庭樹上有樹葉緩緩而下。
紀松風伸出手來,接過那一片樹葉,臉色無限的感傷。
“松風,你怎麼了?這是怎麼回事?”顧歡兒有些惶急的站起身來,連聲道。
“歡兒,你終於是動手了!”紀松風溫柔一笑,輕聲道,“我想知道,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顧歡兒盯着眼前這個平淡無奇的男子,俏臉上的神色急劇變幻,終於化爲一絲深深的恨意!
“我一直都知道!”顧歡兒俏臉冰寒,盯着紀松風恨聲道,“二十多年前,我被賣到了一笑樓,你是我接待的第一個男人。而那個時候,我就認出了你!”
“我那天就已經認出來了,你就是我在府門口救的那個乞丐,你就是那個殺死了我父親的男人!你儘管改變了容貌,可是我能夠認出你的眼睛!”
“你知道爲什麼二十多年來,你對我一直這麼好,我卻從來不肯讓你碰我麼?我怎麼可能讓自己的殺父仇人,成爲我的男人!”
看着一臉激動之色的顧歡兒,紀松風又咳出了一口黑血,給自己倒了一杯美人淚,然後一飲而盡。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這麼說這二十多年來,你一直都是在演戲了?”看着身邊的佳人,紀松風慘然一笑道。
“是啊,裝着喜歡自己的仇人,這些年,我真的是很辛苦。好在現在,我終於不用再演下去了!”顧歡兒咬牙道。
“二十多年啊,時間真的很長……”
紀松風舉起酒壺,飲幹了裡面的美人淚,把酒壺放在桌上,澀然搖頭道,“歡兒,這些年來,你若是想要殺我,有着無數次的機會,爲什麼今天才會動手?”
“我根本沒有無數次機會,我的機會,只可能有一次!”顧歡兒聲音變得更冷,寒聲道。
“我不過是個弱質女流,而你卻是強大的殺手!我想要殺你,只有一次機會!我必須保證自己能夠殺死你纔會出手,不然我絕不甘心!可是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找不到這樣的機會。”
毒醫嘆了口氣,苦澀的道:“那麼今天,你是如何保證能夠殺死我的?”
“我今天依然沒有把握,可是我已經不願再等!”
顧歡兒看着臉色越來越差的紀松風,寒聲道:“以往我並不知道小方還活在世上,我以爲我是復仇的唯一希望,所以我必須保證自己能夠殺死你纔會出手。而現在,知道我的弟弟還活着,那麼即便我失敗了,還有着我的弟弟,我依然有着報仇的希望!我已經等了這麼多年了,實在不願意再等下去了!”
“所以你就動手了,而且你還成功了。”
紀松風傷感笑着,舉起酒壺,卻倒不出一滴美人淚。
“真是個傻丫頭!”紀松風輕咳一聲,用一方錦帕拭了拭嘴角,看着顧歡兒溫柔笑道,“你若是要我死,只要說一聲,我自己就死了,哪裡用的着等這麼多年?”
顧歡兒用力抿緊嘴脣,沉默不語。
紀松風放下酒壺,溫柔一笑道:“一笑樓的美人淚配仙客來的四鰓鱸魚,乃是天下至毒之物。歡兒,我號稱毒醫,這樣的小秘密,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不過既然是你想讓我死,我就死給你看好了。”
無比留戀的看了一眼對面的佳人,紀松風微微一笑:“真好看!”
然後他輕輕靠在椅背上,緩緩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