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官舍之中,數百名從西北大營中僥倖而逃回來的殘兵敗勇們正驚疑不定地聽着從遠處傳來的陣陣喊殺之聲,就連一些原本累極,酣睡正濃的士卒也被驚醒過來。
一道高大的人影由遠而近,正是滿面風塵的蒼狼軍團大統領李博湖。
“將軍……”
見到大統領安然無恙地歸來,幾乎所有人都同時站了起來。
李博湖的目光從他們的臉上一個個的掃了過去,這些面孔有的熟悉,有的陌生,但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眼中都流露出對自己的敬仰和信賴。
李博湖虎目含淚,他大步踏前,從馬鞍上取下自己的成名兵器,一杆長達一丈二尺的精銅亮銀槍。
他面向北方,那裡正是匈奴破城之所在,也是喊殺之聲最爲濃重之處。
他舉步前行,十步之後,豁然停下,轉身拜俯於地。
衆士卒大驚,盡皆拜倒。
李博湖雙手撐地,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大聲說道:“博湖無能,累衆位兄弟死傷慘重,愧對亡者,只望來生相報。”
“將軍,您……”
一名年輕將領驚呼道。
李博湖一看,認出正是本族之中最有聲望的一位後起之秀李冠英。
“冠英,你帶着衆家兄弟們快些離去吧,如今匈奴人攻破北門,京師淪陷,已成定局,快些走,還來得及。”李博湖長嘆道。
李冠英滿面震驚,叫道:“不可能,京師守衛森嚴,他們未有攻城器械,又如何能夠殺將進來。”
李博湖苦笑一聲,緩緩站起,道:“你不必問了,快些帶兄弟們走吧。”
“將軍,那您呢?”李冠英看出他神色不對,連忙問道。
李博湖嘴角一撇,露出一絲嘲諷:“我?我已經逃過一次,又如何還能逃得第二次?”
說罷,他揹負銀槍,揚長而去,一道細長蒼涼的背影在火光中搖拽不定,漸趨不見。
衆士卒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李冠英望着族長消失的方向怔怔出神,面上漸露堅定之色。
“叮……”他拔出隨身攜帶的佩刀,不發一言,循着李博湖的腳印大步而去。
“叮……”
“叮……”
“叮……叮……叮……”
第二聲,第三聲,直至拔刀之聲連綿一片,所有人都將自己的佩刀拔出,他們的目光鎖定前方,無人退縮,無人逃避,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這條有死無生的不歸路。
北勝門,乃皇宮北面最爲重要的一處關卡,一旦讓匈奴人突破此處,後面就是廣闊寬敞的平臺,再無險要之地。
無數匈奴人不計死傷,前赴後繼的蜂擁而至。
劉俊書的寶劍剛從一名匈奴人的胸前拔出,另一人就已持刀惡狠狠地當頭劈下。他不及轉身,身形微側,同時快若閃電地一劍刺出。
一聲慘哼,那個衝上來的匈奴人被他挑破咽喉,當場身亡,但他也因爲躲避不及,右肩之上再添一道數寸長的傷口。
他已經不記得,這是他所斬殺的第幾個匈奴人了。他只知道自從第一個匈奴人出現之後,這裡就成了阿鼻地獄。
人命在這裡成了最不值錢的東西,每時每刻,都有一條或數條魂魄飄離肉體,消散在無有窮盡的蒼穹之中。
城中到處都在激戰,身邊的同澤不斷倒下,他知道,已經沒有任何援軍了。
他的動作已不再敏捷,他的手臂已不再輕靈,甚至於他的神智也因爲失血過多而有些昏沉。
但是,他依舊一步不退。
因爲,在他的身後,就是他所守衛的北勝門。
他——寧死不退。
又是三名匈奴人滿面猙獰地猛撲而上,他們明亮的眼睛中閃動着狂熱的光芒。
劉俊書只覺得手中之劍重如泰山,他已是渾身脫力,只能以劍支地,勉強站立不倒。
望着數把鋼刀當頭劈下,他雙目圓睜,雖是心有不甘,但已無能爲力。
豁然,一道亮影從他腋下竄出,如同一條伺機而動的毒蛇,閃電般地穿透了那三名匈奴人的咽喉,強大的內力到處,將那三人震得倒飛而回。
那是一把嶄亮的丈二紅纓長槍。
一條高大的身影從劉俊書身後大步踏出。
他昂首挺胸,衣帛盡裂,似如怒目金剛;
他披頭散髮,殺氣凜厲,狀若再世魔神;
他氣運丹田,舌綻雷霆,霍然大聲喝道:
“李博湖在此,誰來送死。”
皇宮西側,方令德率領許海風等人快步疾行。
這一行人中,除了御書房之中的那幾位外,尚且多了大內奉供高承偉,以及劉政啓麾下的第一謀士張子華和王府中以劉華良爲首的一衆護衛。
衆人形色匆匆,眼看就要出了皇宮。
然而此時,行走於隊伍最後的許海風突然心生感應,停下腳步,叫道:“且慢。”
方令德的腳步應聲而止,他回頭望去,只見許海風的目光凝重地望着空洞而無一人的庭院。
“怎麼了?”劉正中一個箭步,搶到劉政啓身邊,只是左右觀察之下,還是一無所見。
如果換作其他人,他早就當場喝罵起來。只是,許海風近年來名聲大艹,隱隱已有後來居上之勢,使得他不敢冒失造次。
許海風深吸一口氣,雙目微閉,旋又睜開,高聲道:“前輩既已來了,還請現身一見。”
衆人心中一凜,竟然能夠瞞過那麼多人的耳目,尾隨而至,又是何方高人。
“一年不見,小友愈發精進,老夫甚喜之。”
隨着一道蒼老的聲音,一個白衣素袍的老者緩步而出。
方令德和劉正中的眼瞳急劇收縮,同時臉色大變,劉正中更是驚駭地叫道:“程玄風。”
包括劉政啓在內,所有人的臉色在那一瞬間變得蒼白無比。
宗師之名,威震天下,若是此人出手,又有何人能敵。
“唉,想不到老夫二十年未出江湖,世上竟然還有人能記得我這把老骨頭。”程玄風自嘲地笑道。
“不知前輩此來,意欲何爲?”方令德勉強鎮靜下來,抱拳問道。
程玄風看着驚懼交加的衆人,緩緩的,從他的口中吐出了讓衆人驚心動魄的一句話:“老夫此來,是爲了取太子殿下之命。”
劉政啓雙目之中驚恐之色一閃而過,他與面前的老者雙眼一對,頓時如墜冰窖,一股寒氣從心底直竄而上,就連上下二排牙齒也不由自主的開始打顫,發出了咯咯的碰撞之聲。
其餘衆人也好不到那裡去,他們只覺得手足無力,彷彿在他們面前這個身材瘦長的老者是一隻龐大無匹的遠古猛獸,正對他們虎視眈眈。
許海風是他們之中唯一的一位面不改色之人,他看着程玄風,緩緩地說道:“精神力場。”
不錯,這就是成名一甲子,老牌宗師程玄風那強大至極,無所不在,猶如實質的精神力場。
處於這片力場之中的人,將不可避免地受到此老精神力量的攻擊,而且這種玄之又玄的攻擊方式還無法抵擋,唯有用同等級別的精神力量與之對捍,方能將之破去。
幸好,縱然是宗師級數的絕頂高手,能夠發揮出來的精神力量也是極其有限的,若是能夠無限擴展,那麼縱然使用人海戰術,也無法威脅到宗師的安全了。
程玄風能夠將精神力場擴散到籠罩了數十人的恐怖地步,足見此老對於這股力量的掌握已經達至化境。
許海風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如果,在這裡的人中,沒有方向鳴,沒有方令德,他自然可以抽身而退,平安離去。
因爲他能夠清晰地感應到,這位年逾八旬的老人並沒有對自己抱有任何殺機。
但是,這裡有他的親人,有他的兄弟,他走不得。
一股無法以肉眼所見的精神波動從許海風的身上散發出來,那是一股同樣強大的無敵氣勢。
庭院之中,突然之間,一切聲音全部斷絕,就連鳥鳴蟲喃之聲,亦是不得聞之。
程玄風和許海風二人四目相望,眼中不約而同地爆發出璀璨奪目的神光。
許海風一聲悶哼,後退一步,便既站穩,不動如山。
程玄風的身子也是不爲人知的微微顫動了分毫。
雖然他在剛纔的比拼中佔據了絕對的上風,但是被許海風的精神力量全力衝擊之下,他的精神力場終於破裂開來。
方令德等人如夢初醒,雖然僅有數息功夫,但衆人已是恍若隔世,背心之上冷汗涔涔,猶自心神不寧。
這時候,方向鳴才體會到許海風初遇託何蒂宗師之時的那種驚怖感覺,一旦想到許海風身處如此壓力,非但未曾屈服,反而發奮向上,最終突破壁障,他就由衷地感到發自於內心的深深欽佩。
“好……”程玄風放聲大笑,片刻之後,方始說道:“許小友,你的進境尚在老夫估計之上,真是可喜可賀,我大漢後繼有人啊。”
許海風苦笑一聲,剛纔的那一記比拼,雖然不動聲色,但是其中兇險遠勝一般打鬥。
他的精神力量雖然不弱,但比起程玄風的一甲子苦修,又要相差一籌,這一記毫無花巧的對撞,又豈是那麼容易消受的。
程玄風收住笑聲,緩緩地道:“若非立場不同,老夫還真想與你痛飲三杯。唉,可惜呀,老夫要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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