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秋去,不知不覺中,莫天行已在太陽峰上度過三個年頭,不再是那個青澀的少年,個頭已經趕得上風玄等人,比起趙詩詩來足足高出半個頭。或許是日日在太蒼洞修行的緣故,莫天行的皮膚顯得比初入山門時要白皙的多。在太陽峰上,無論是御風子,還是風玄等師兄師姐,在莫天行的眼裡,都是親人。這一切本該是非常幸福美滿的,只是近來,莫天行悶悶不樂,每當夜深人靜之際,他總是抱膝長吁短嘆,眉頭緊鎖,心裡的苦楚更是無人訴說。
太陽東昇西落本是司空見慣的事,可是在莫天行眼裡,長夜漫漫,不斷熬煎着自己無助的心靈。暈黃的暮色終於被無邊的黑暗取代,不知何時天邊飄來一叢黑雲,掩去月光,讓整個山頭變的更加暗淡。一陣清冷的山風從谷內吹起,風聲低沉,也許是某間竹舍沒關好門,隨風搖曳,響起一連串的“咯吱”聲。莫天行起身坐起,看着身旁酣睡的小風,三年來,小風的個頭長的特別快,身長五尺有餘,足有半人高。以前睡覺時,竹牀一人一半,如今留給莫天行的空間只有一半的一半。每晚睡覺,小風 總會蜷曲着後腿,橫架在莫天行的腿上,一條尾巴悄悄纏在他的腰間。開始,莫天行特別不適應,堅持要在屋裡給小風重新搭一張狗牀,小風興許是喜歡和他擠着睡,死活不許,最後沒辦法,他只能選擇妥協。這麼多年來,一直都是小風陪在身邊,漫漫長夜裡,他只能對着小風訴說心裡的痛。
三年來,莫天行日日去那太蒼洞修行,化天訣收攝天地靈氣的速度極爲驚人,半年時間便將靈氣充沛的洞府吸成普通的山洞,靈氣稀薄,無異於普通山洞。他私底下問過趙詩詩,洞府中的靈氣會不會枯竭?趙詩詩給他的答案是:每個山洞蘊含的靈氣濃淡不同,但是即便靈氣最差的山洞也足夠一個弟子持續修煉十年,山洞靈氣枯竭後,需要空置二十年,方能重新從靈池汲取靈氣,將山洞蓄滿。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時,莫天行是目瞪口呆。半年時間便讓洞府靈氣枯竭,若非趙詩詩壓根沒去多想,否則當時就得驚動御風子。之後,每逢洞府靈氣枯竭時,莫天行便以各種理由避開趙詩詩,偷偷更換洞府,三年下來,他足足換了九個洞府,真要傳了出去,恐怕整個風神門都會雷動。
這一切原本是好事,莫天行也能切身感受到體內浩瀚的真氣,於是他更加篤定化天訣必定是不世出的道法,便默默修練下去。但是就在一個月前,莫天行在與師姐趙詩詩閒聊時,聽到了一個消息,起初他並不留意,但在半個月後,讓他如置冰窟,整顆心都跌到了谷底。趙詩詩說風神訣第二層的修行就如江河入海,剛入門時體內的真氣就如山澗小溪,隨着修行日久,小溪匯聚水流,不斷壯大,直至成爲滔滔江河,最後齊聚丹田氣海穴。這個過程就是水磨工夫,只要資質不是太差,一般三年左右便可完成,風神門歷史上最長的時間也不過是五年。真正的分水嶺是風神訣第三層感應天地,諸多弟子終身止步於第三層,無法逾越,也就無法踏入修真大道。
三年來,在收攝了九個洞府的靈氣後,莫天行體內的真氣猶如滾滾大河奔騰不息,遊走於奇經八脈,真氣之盛遠超常人百倍。而在半個月前的清晨,莫天行和往常一樣,默默修行化天訣,將體內的真氣走完大小兩個周天,體內的真氣達到飽和,凝滯於各大經脈。無論他怎樣催發,體內真氣猶如萬斤巨石,紋絲不動,若是強行運轉,經脈痛如針扎,根本做不到風神訣第二層大成的氣聚丹田。反之,三年的努力猶如泥牛入海,沒有絲毫作用,體內真氣凝滯的他與普通人毫無區別。
這一日,莫天行瞞着風玄等人,孤身一人翻山越嶺,爬上飛來峰頂,看着冉冉升起的太陽,他縱聲狂呼,肆意宣泄心中的壓抑和憂慮,嘯聲迴盪在飛來峰,驚的萬鳥齊飛,落葉紛紛。莫天行怔怔的看着天邊的雲彩,不吃不喝,直至日落,方纔一言不發回到了苦竹精舍。三年苦功卻把自己練成了一個廢人,無論是誰,也難以接受。莫天行的心在滴血,在無聲的嘶吼,難道當年天羽師尊的話應驗了嗎?莫天行不甘心,反覆思量,甚至數次跑到二師姐趙詩詩的房前,想要開口詢問,最終叩門的手卻停留在門前,遲遲沒有落下。莫天行深深記得入門時,趙詩詩教過的門規訓誡,但凡風神門弟子,不得私自修煉別派功法,一經發現,輕則廢去道行,逐出師門,重責即刻處死。想到落霞鎮數千鄉鄰的血海深仇,莫天行選擇了沉默和隱瞞,但是自那日起,他的修行徹底停了下來。
太陽峰,後山膳廳。
太陽峰衆人齊聚一堂,和平時一樣,看着桌上各位師兄吃的興高采烈,莫天行卻提不起絲毫興趣,如同嚼蠟。師父御風子依舊是督促周易等弟子勤勉修煉,在這三年中,他從來沒有問過莫天行,在他眼裡,莫天行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在修行上無需他來督促。每次看到莫天行,御風子總是滿臉笑意和欣慰,儘管三年了,他的這個小徒弟始終沒能給他報喜,完成風神訣第二層的修煉。
吃過飯,莫天行幫着八師兄王信洗碗刷盤子,收拾殘局。八師兄王信也不推辭,這樣的事情已經有很多次了,他總是樂呵呵的跟莫天行嘮叨一些家常。莫天行看着八師兄一臉滿足的笑容,忍不住有些欣羨,如果沒有那場災難,他也能和八師兄一樣,平平凡凡的待在這太陽峰上。收拾好廚房,莫天行回到竹舍,只見木桌上停着一隻九尾,無冠,三足,全身青色的大鳥,登時一改愁容,喜上梢頭。他走近青鳥,摸了摸它背脊上的羽毛,笑道:“靈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青鳥似乎能聽懂他的話,啾啾嘰嘰叫個不停。
莫天行從懷裡掏出一塊粟米餅,放在桌前,道:“知道你飛的很辛苦,所以呢,今早吃飯的時候,我特意勞煩八師兄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粟米餅,給你準備好呢。”
青鳥,本是萬妖嶺中一種血統高貴的神鳥,喜食奇花異果,兩年前因偷吃妖王黑奴爾燕翅冰蟾果,惹得妖王大怒,處以重刑,逐出妖。無家可歸的青鳥拖着重傷之軀,離開了萬妖嶺,遊蕩在天府山脈外圍,無意間被生活在天府山麓的獵戶發現,被聚衆圍捕,終因傷勢過重,無力逃生,只欲等死。恰遇身負師命的風玄路過,見青鳥神異,非凡鳥可比,便施以援手,將其救下,並贈與獵戶若干金銀。天府山麓的百姓素來敬畏高來高去的仙人,有幸一睹風玄真容,恭敬有加,收下金銀,對風玄感恩戴德,紛紛拜別而去。風玄將青鳥帶回,交付莫天行細心照料,月餘之後,得以痊癒,青鳥感恩,願長駐太陽峰。
小風素來不屑與其他仙禽瑞獸爲伍,太陽峰上衆多鳥獸畏之如虎,唯獨青鳥不懼。二者初時爭鬥不休,小風威猛異常,卻奈何沒有翅膀,面對翱翔在天空的青鳥,只有被動挨打的份。萬般無奈之際,小風這個太陽峰的山大王也不得不認可了青鳥的存在。也許是不打不相識,這一狗一鳥竟然打出了交情,青鳥便成爲莫天行房間的常客,令原本狹窄的竹牀變的更加擁擠。作爲房間的主人,莫天行是苦不堪言,面對一鳥一狗的夾攻,怎奈寡不敵衆,只能捏着鼻子就範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青鳥的到來,起初給莫天行帶來不少麻煩,但是後來他突發奇想,各脈弟子往日不能私自下山,但是青鳥不在其列。如果通過青鳥給太陰峰上的齊夢涵傳遞消息,那就妙極。莫天行抱着僥倖一試的心態跟青鳥交流一番,結果青鳥竟然答應了。
莫天行大喜過望,想到終於可以聯繫上自己日思夜想的齊夢涵,興奮的失眠了幾個晚上,越看青鳥,越是喜歡,因其極有靈性,便給它取名靈兒。莫天行取出齊夢涵贈送的絲絹作爲信物,繫於青鳥的小腿上。青鳥憑藉絲絹上齊夢涵殘留的氣息,飛往太陰峰,幾經周折,總算找到了齊夢涵。二人分別一年有餘,以青鳥傳信,相互傾訴想念之情,矇昧的情絲進一步昇華。爲了不耽誤修行,兩人約定,每月月底傳信一次。今日正值月底,青鳥不負所托,按時帶來了齊夢涵的消息。
莫天行取下綁在靈兒腿上的捲紙信,輕輕鋪開,一行行娟秀清麗的小字閃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