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獵物

隨着太陽日漸高升,林間的可視度也隨之增大,霧氣慢慢散去,林間的陰寒也減退不少。密林中時不時傳來野獸臨死前的哀嚎,顯然已經有運氣不錯的狩獵隊收到戰果。齊玉寒若無其事的掃了一眼毫無人煙的山林,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心內低喃:“跟來好啊,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想到此處,他擡頭看向遠處,眉宇間露出一縷愁緒和擔心,低聲自語:“夢涵這個丫頭還是太倔強了,不過有那少年劍客在旁,想必不會有什麼危險吧。”在此之前,他已經將齊夢涵的畫像交給神秘黑影,反覆叮囑莫要傷害此女性命,因此他並不擔心齊夢涵遇險。只是那個少年,他的腦海裡出現莫天行卓爾不凡的身影,長嘆一聲,神色變得十分冷漠。身後跟隨的齊家衆人,沒來由的感覺到一絲陰冷,一股莫名的恐懼橫在心頭。

天府山脈山麓,三宗堡狩獵場深處。

“看,那是雲紋豹。”一支狩獵隊中身材稍顯瘦小的男子突然低聲指着前方不遠處道,言語中帶着驚喜。其他人聞聲看向瘦削男子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頭身長約莫三米,一身黑色皮毛油光發亮,腹部脊背上鑲嵌着朵朵白雲,在潭邊飲水,正是一頭剛剛成年的雲紋豹。林間霧氣迴環,若不是瘦削男子眼尖,實在難以發覺。雲紋豹一身皮毛十分貴重,血肉骨頭更是珍惜的藥材,有延年益壽,伐經洗髓之效。在狩獵榜上高居前五,只是雲紋豹十分罕見,已經多年絕跡於三宗堡狩獵場。如今一頭雲紋豹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整個狩獵隊的隊員眼神十分灼熱,領頭的是一名約莫二十五六歲的青年男子,身材健碩,轉過頭面向瘦削男子,眼中的讚賞絲毫不加掩飾,低聲道:“還是三哥厲害,不愧是我三宗堡中的鷹眼,此番若能擒住雲紋豹,三哥當居頭功。”

瘦削男子李三,外號鷹眼,自幼眼神遠超常人,若非年若體弱多病,身材矮小,雙臂膂力不足,必能成爲三宗堡的神射手。即便如此,憑藉自己過人的眼力,李三也是炙手可熱,成爲張家綢緞莊的座上賓,,幫張家奪得不少狩獵戰果。李三笑了笑,臉上忍不住露出幾分得意,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壓低聲音,道:“少主客氣,這是我的本分,我等切莫大意,先抓住此豹,然後表功也不遲。”

領頭青年聞言一凜,深以爲然,左手一揮,狩獵隊分成兩隊,從兩側開始包抄,在水潭周圍分別佈下捕獸夾,佔據有利位置。眼看危險在即,雲紋豹仍未發覺,青年男子見此,心中大喜,伏身在灌木叢下,突然一聲暴喝“上”。狩獵隊隊員分別從兩側發起攻擊,十數枝淬毒的箭鏃迅疾無匹的射向水潭邊的雲紋豹。雲紋豹此刻也發現自己身處危機,發出一聲狂吼,身形動了,避過毒箭。就在它騰空躍起,想要衝破圍捕時,一枝更加鋒利的箭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入雲紋豹的脖頸。雲紋豹發出一聲慘嚎,帶着利箭欲圖強行突破。然而未踏出幾步,雲紋豹龐大的身軀跪倒在地,一雙前足被捕獸夾夾住,限制了它的行動。雲紋豹獸性大發,在林間翻滾嘶吼,撞斷數十棵足有碗口大小的樹幹。只是這一切都是徒勞,箭鏃淬鍊的麻醉藥隨着血液滲入全身,掙扎許久,雲紋豹發出最後一聲嚎叫,終於停止了掙扎,碩大的豹眼緩緩閉上。在雲紋豹發狂時避得遠遠的狩獵隊員紛紛聚攏,看着已然昏睡過去的雲紋豹,眼中的火熱更加強烈。

“少主,要不我們就地把這雲紋豹的皮肉剝了吧。”一名隊員提議道。

“三哥,你覺得如何?”領頭男子沒有答話,轉身面向瘦削男子李三,徵詢道。

之前發現雲紋豹的李三沉吟片刻,擡頭看了看時辰,道:“雲紋豹極其罕見,如今時日尚早,雲紋豹尚處於麻醉狀態,一時半會醒不過來。不如,我們將雲紋豹送回駐地,活的雲紋豹帶來的價值遠遠超過那些骨血。不知道少主意下如何?”

領頭青年點了點頭,道:“就按三哥說的做。”就在衆人伐木準備做成擔架時,異變陡生,一道勁風襲來,衆人眼前一花,一身黑衣,頭戴斗篷,長袖遮住雙手,看不清面相的神秘人出現了。

此人來的出乎衆人意料之外,一時間都愣了神,過了片刻,領頭青年率先回過神來,眼中露出忌憚和警惕,撤身靠後站定,與神秘人保持丈許距離,抱拳道:“不知尊駕是哪家族人,我是張氏綢緞莊的少莊主張靖,此雲紋豹乃是我等費盡心力捕捉的,按照三宗堡狩獵規矩,應是我張家所有,還望尊駕遵守狩獵規則。”說完,狩獵隊其餘衆人圍攏過來,將張靖護在中央。

神秘人從到來那刻,始終不動絲毫,停頓許久,方纔緩緩應道:“雲紋豹,似乎不錯。”此言一出,張氏狩獵隊登時臉色一變,更有數名隊員性急便欲出手。

“不過,它不是我的獵物。”神秘人彷彿在說家常,神色淡然。

聽到這句話,張靖長舒一口氣,皺起的眉頭展開了幾分,畢竟神秘人來歷未明,看其身法,一身本領非同小可,所屬隨從無一人能與之抗衡。己方人多,對方孤身一人就敢現身,足見有所依仗,若能不動干戈,自是再好不過。

就在張氏族人放鬆警惕之時,神秘人悠悠傳來一句“因爲你們纔是我的獵物”,話音剛落,神秘人便失去蹤影。張靖心裡暗呼不妙,身後一陣勁風閃過,站在隊伍邊緣的李三便沒了身影。衆人回過神來,只見李三仿若死狗般被神秘人提在手上。

“你要幹什麼?快放下李三,我便既往不咎,否則告到三宗堡長老會,即便你是三大家族之人,也將難逃嚴懲。”張靖急忙高聲喝道。

“哈哈哈哈哈”,神秘人嘶啞的笑聲在林間迴盪,笑聲歇時,他突然扭過頭來,斗篷的一角掀開,露出斗篷下的面容,臉頰病態的白皙,鼻尖略高,雙眼深陷,映着林間的陰暗,仿若厲鬼。只聽他彷彿說着很平常的事“長老會?長老會算什麼,參與狩獵的人都要死。”

張靖頓時猛抽一口冷氣,回頭遞出一個眼色,表面強裝鎮靜,佯裝不識,道:“你究竟是哪個家族的人,說出來或許是至交好友,此雲紋豹分給你一半便罷,何必爲此小事,傷了彼此之間的和氣。”邊說,雙手悄悄伸到背後,做出見勢不妙,各自逃命的手勢。

神秘人好似沒有看見張靖的這些小動作,只是將手中的李三提到半空,白皙枯槁的手瞬間變成血紅,一道血霧附着在李三的頭顱上。李三登時面容扭曲抽搐,彷彿忍受着極大的痛楚,口鼻隱隱出現血跡,只是手腳被封,動彈不得,咽喉發出如同野獸般的嘶吼。很快,李三的頭頂飄出一縷白霧,在空中幻化出李三的縮影,李三的身軀在此刻停止了動彈。

張靖身爲少莊主,早年見聽過不少仙人異事,心中大駭,失聲道:“吞噬生魂,你,你竟然是邪魔。”失神片刻,猛然驚醒,大叫道:“大家快逃呀,趕快報信。”手下隨從馬上醒過神來,四散奔逃。

“桀桀桀桀”,神秘人突然張口吐出十數道紅霧,仿若跗骨之蛭,追上逃跑的衆人。逃跑的衆人紛紛倒地,雙手緊緊勒住自己的脖子,臉色漲紅,身體抽搐不止。面對衆人的慘狀,神秘人絲毫沒有在意,反而像是在欣賞美味一般,舌尖舔舐着嘴脣。許久,當最後一人停止了掙扎,神秘人張口一吸,十數道白霧頓時吸入腹內,蒼白的臉頰多出了一絲血色,低聲道:“本魔的傷勢還是太重,這點兒生魂還是太少,還得多多吞噬一些。”說完身化紅光,消失在山林之間,只剩下十數具沒了生機的身體和昏睡不醒的雲紋豹。

又不知過了多久,箭鏃上的麻藥失去效用,被捆綁的雲紋豹甦醒過來,掙斷繩索,嗅着血腥味,竟然將林間失去魂魄的屍體作爲食物大口吃了起來,真是天有不測風雲,魚肉與刀俎瞬間互換。

同樣的一幕在這茫茫山野之間接連上演,詭異陰森的氣息飄蕩在林間,讓人喘不過氣來。陰霾橫在森冷的古木下,野狩獵場中的飛禽走獸位爲數不少,這些失去魂魄的屍體成爲野獸口下的美餐,不留絲毫痕跡,讓充滿喜氣的狩獵大會變成了隱秘的修羅場。何爲狩獵?誰又是獵人,誰又是獵物?霧氣瀰漫,朦朦朧朧的山林深處,驀然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似在悲嘆命運之多舛,又好像在嘲笑世間的公義。空蕩蕩的林野漸漸平靜下來,只有山風拂過,嗚咽盤旋,帶來絲絲冰冷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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