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人石屋
“阿孃,你終於醒了!”
昏黃的燭光中,阿厝娘緩緩睜開了眼睛。阿厝蒼白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血色,“白軹部首果然沒有騙我!”
“白軹部首?”阿厝娘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
“阿孃,你先別起來,白軹部首說你太過疲憊,需要多休息。”阿厝連忙道,“你、你先別動,我這就去給你打水洗臉!”說着,便忙不迭地跑向廚房。
屋子,一下子靜得出奇。阿厝娘彷彿還未從昏睡的夢中醒來,僵硬地,保持着半坐的身子,一言不發。
許久,許久。
忽然,一個暗啞的聲音不知從哪個角落響起,打破了這房中的寂靜。
“白……徹……”
蛇藤族營地
星夜晴朗,草策正坐在樹枝高處,看着腳下已經修補好的地脈。數月的艱苦總算是有了些許的回報,若是一切順利,想必數年之後,此處的裂隙便會恢復成往日的模樣。族人已經開始整理物什,明日便可拔營回寨。
不過……草策心中卻始終有那麼一個疑影揮之不去。
當日巨石垮塌時,他分明察覺到了一絲魔氣,可不知爲何,那轉瞬之後,這縷魔氣便徹底隱匿了蹤跡。
是那妖魔道行極高,善於隱遁,而我又術法不精才屢探無果?還是從一開始我的感覺便是錯的,那縷氣息根本就不是魔氣,只是我在驚慌混亂之中將木南歸身上的仙靈之氣錯察了?要不然何以解釋魔氣迅速消失,而木南歸的仙靈之氣亦在同時無法探尋?
若是後者,自然是皆大歡喜的,但若是前者……
草策的眉頭不由自主地皺了起來。若是前者,恐怕……牙琢族還有硬仗要打……
“少主……”
他深吸了一口氣,看向空中的星辰,手中的拳頭攥緊。
“草策兄。”
一個聲音忽然從腳下響起,打斷了草策的思緒。
“木兄。”見是木南歸,草策連忙收回了思緒,從枝頭躍下,“怎麼還不歇息?”
“這幾日不知爲何,心中總是煩亂,許是見地脈修復已畢,諸多事情都已塵埃落定,反而有些不習慣了。”木南歸笑道,“反正也睡不着,乾脆出來走走。方纔見草策兄登高望月,風姿卓絕,很有一番瀟灑之風呢!”
瀟灑?草策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若是木南歸知道自己方纔是在思慮“魔物入侵”這種攸關生死大事,定不會將他同風雅之輩聯繫在一起。
正想着,便聽木南歸又問,“不知草策兄卻是爲何深夜在此。”
“這……”
草策一怔,剛一開口卻是猶豫。魔氣之事還未查證,亦無頭緒,此時說出有諸多不妥。但他又並非善於說謊之人,一時間又找不到其他更合適的理由回答木南歸的問題,只得不自然地僵在原地,面露尷尬。
木南歸打理故國村多年,人情世故要圓滑許多,早已看出草策是耿介之人,如今面露難色,便也猜到這其中定有外人不可知曉的秘密,於是也不深究,笑着幫他化解道:“草策兄若是擔心芒山部首的傷勢,木某倒是覺得不必太過擔憂。”
草策正尷尬着,聽到木南歸話頭有轉,立刻“嗯”了一聲,鬆了口氣。
“一是牙琢族防守嚴密,寨中有白兄和諸位醫道高人坐鎮,想必定會護得部首周全。二來,這一連數月山脈平穩,未有地裂襲來,族中定然平安。況且,阿月也已經回去,聽說她的水靈最能協助木靈,草策兄當可安心。”木南歸繼續說道。
草策點了點頭,看着木南歸的表情突然古怪了起來。他雖然一直都在寨中,下山次數不多,可那些婦孺們聊得多的話題早已傳入他的耳中。況且白月身份不同於族中其他少女,又正當婚嫁之齡,作爲一個長輩,多多少少總要關心些許。方纔聽到木南歸提及白月,心中好奇心頓起,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問道:“木兄覺得我們月兒,如何?”
他生性直爽,不會彎彎繞繞,問得便也直接。木南歸和白月兩人在一起的情形他也不是沒有想象過,特別是這段時日,木南歸日日與大家在一起,同吃同住,和大家一樣,每天絞盡腦汁地想着如何才能將這條奇異的裂縫修補好,不矯情、不虛僞、不懦弱,他心中對他其實是認可的。尤其是在他奮不顧身救下阿厝的一瞬間,草策便看出這是一條鐵骨錚錚的漢子。所以,即便他是凡人,即便他的年紀是白月的兩倍,但若是兩人互有情誼,草策也願意做這個媒,成全這對鴛鴦。
“阿月她……”
面對這草策真誠的目光,木南歸也沒有迴避,認真地答道,“很好。”
“那你可喜歡她?願意娶她爲妻?”草策目光如炬,繼續直接。
木南歸搖了搖頭,亦是坦誠道:“我對阿月,只有兄妹之誼。”
草策心中泛起一陣失望,正欲再問,就聽木南歸繼續道:“木某北上之時已有妻室,所以無論是對阿月,還是對牙琢族,都從未有過此種念想。”
“妻室?”草策有些吃驚,“爲何從未聽人提起過?”
“在建立故國村之前,吾妻便與木某在風雪中離散,十數年過去了依舊音訊全無,所以……”木南歸的聲音依舊平靜,但藉着星光,草策卻能清晰地捕捉到,一抹哀慼覆上了他的面龐。
想到自己雖然在此處修復地脈,妻子和孩兒在山脈那頭的石寨,但不久就可一家團聚,相比眼前之人不知幸福多少,草策立刻止住了話頭,用一句含糊不清的“難怪……”迅速結束了對話。
木南歸沒有說話,他擡起頭,看向空中密佈的繁星——天河迢迢,悠遠而深。多年前,他與她也曾並肩坐在衛城老宅的屋檐上,看着城中燈火一盞一盞相繼熄滅時,頭頂上方的夜幕,也是這般寧靜而美好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