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守山中的青石古寨,山藤纏繞,靜謐非常。唯有族長白徹的石屋內仍是燭火瑩瑩。
不知爲何,近日總覺得心神不寧。
白徹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今夜夜色深沉,陰雲遮蔽了月色和星光,整個森林都被籠罩在一片漆黑裡。
他捂着胸口走到窗外。
日前已用靈力探查過,地脈似乎並無異相。可,這心中不安的躁動……定是有事發生……但若是要得知這其中真正的原因,恐怕需得動用靈眼。
靈眼麼……
白徹的眼睛眯了起來,胸口的疼痛再一次提醒着他,此番已是極限。
十年來,爲探尋亡妻下落,他曾無數次強行催動靈眼,企圖窺視那不該被他所知的秘密。
雖有術法靈通,但牙琢一族,始終只不過是一支留有天神些許靈血的人族,僅僅是比普通凡人多些出一些靈力而已。
螻蟻區區之力,怎能窺盡天機?
白徹自嘲地苦笑了起來。
過度催動靈眼的惡果已然到來,如今他靈力流逝,五感漸失,日日都飽受着折骨斷筋之痛。
牙琢族人,生在白守,死在白守。這是他的宿命,是永不可改變的結局。
白徹深深吸了一口氣,凝住精神,拼命將胸口的劇痛強壓下去。這幾日雖然渾身上下痛得厲害,但神志卻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自己雖然已到了極限,但牙琢族還沒有。
桌上燭火跳動,白徹注視着,心中充滿的不是傷懷和痛楚,而是欣慰與安寧。
上蒼垂憐,吾兒白凌,天資極高。他果敢堅毅,沉時如水,動時如雷,方及弱冠,已是全族信服。若是傳位於他,吾當可瞑目。
揮手過去,風起,燭滅。
夜已深,萬籟俱靜,白徹回到牀邊,疲憊地倒下。他捂住胸口,無論如何壓抑,那股痛楚依然如指尖的細沙一般,源源不絕地溢了出來。
既然大限已至,不如早早歸去,便能早些見她,又有何不可?
他的脣邊忽然揚起一絲微笑,只那麼片刻,就連今夜的夜色也變得溫柔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上疼痛漸漸褪去,一股許久未體會過的,說不出的輕鬆包圍了白徹全身,像是魂靈終於擺脫了肉體的束縛,進入了無痛無疾的虛空,甚是愉悅。
這是哪裡?
白徹覺察出了異樣,緩緩睜開雙眼。
就見一枚淡藍色的石球玄光萬變,飄在自己身前。這石球表面彷彿附了一層清水,映着天光,正變幻出各種各樣的形態和顏色來。
靈眼?
白徹有些詫異。
眼前情形自己不是沒見過,每次探尋天地奧秘之時,他都會與靈眼如此對視。只不過,之前都是他將靈眼召來,而這次,卻是靈眼喚來了夢中的他。
我果真就要死了麼?
他輕輕一笑,心中竟有說不出的釋然,於是站起身來,對着靈眼俯身一禮,恭敬地問道:“今日召來弟子,可是神尊有事要交代?”
靈眼變幻着光澤,時明時暗。
白徹靜靜等候,心知此番相遇,絕不尋常。
果然,片刻之後,靈眼上的水紋便有了變化,漸漸顯出一些山水的圖案來。
這是……白守山脈?
白徹疑惑。
莫非在這山中,還藏着什麼不爲人知的奧秘?
他細細看將過去。
就見水紋形成的圖案不斷變化,一點一點放大,將近處的山脈、森林、湖泊、樹木一寸一寸盡數顯現出來,那樣的清晰,就連地上的石塊也看得清清楚楚。
白徹對這山脈何等熟悉,順着靈眼的神思而去,很快便明白了它指示的位置。
只是此處平平無奇,與其他地方別無二致,但……
“神尊說的此處,可是有什麼奧秘?”他忍不住問道。
只見靈眼面上水波微動,方纔顯示的圖像盡數消散。光影變幻,待新的圖案顯示出來,卻又是與地面不同的,另一番光景。
地下?
白徹心中一沉。
圖像上,先是砂石成片,然後出現鍾乳溶洞,再往下是一條條的暗河,緊接着,又是一片砂石,順着靈眼的思路,白徹一路向下看去,直到最後,在盪漾着的水紋終於停了下來。
“下任族長重任,須由你來傳達。”
一個渾厚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神尊?!
白徹大驚,連忙跪下,俯身貼地。
他掌管靈眼數十年,神尊從未現身過一次,如今此番卻是首次。
“此事重大,務必謹記。”
聲音迴盪在耳畔,白徹不敢懈怠,連忙擡起頭來,看向靈眼,將上面的圖案一點一滴,仔仔細細地印在腦海裡。
待完完全全記住,白徹才又低下了頭,對着靈眼恭敬叩首道:“白徹謹記,定不敢忘。”
“妄窺天機,自斷靈脈。”就聽那聲音繼續說道。
短短八字,已足以讓白徹渾身發顫,如芒在背。這些年他利用靈眼之力探尋亡妻所蹤,原來,原來神尊一直都看在眼裡……
那聲音又道:“你本應再無生機,但若此番功成,百年之後可再化爲浮草,轉世輪迴。”
本應……再無生機……
全身如負千斤重量,白徹顫抖着伏在地上,老淚縱橫。
“是……”
四周景象突然劇烈震動了起來。白徹只覺得頭痛欲裂,隆隆之聲持續不斷。待他睜眼,門外正是鐘聲大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