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平線上一縷微光緩緩透出,初日這才露出半邊臉,像是偷偷觀望着幷州大地上萬千生靈。這時候一聲烏鴉啼叫打破了大地的沉寂,一聲聲馬蹄踩踏的聲音緊隨而來。
一匹匹駿馬上赫然是面目嚴肅的戰甲武士,大約二三十人的規模。爲首之人也只是個普通的帳下小校,這個小隊明顯是與大部隊走失,從他們疲憊的目光和不再挺拔的姿態就可一窺。
他們本就是異國作戰,對於幷州的地形並不瞭解,在這裡像個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就算是抓住了流民逼問,也沒有得到任何有效信息。就這樣二十多人的騎兵小隊已經在幷州腹地轉悠了十日之久。
身旁一騎兵乾澀的嚥了口唾沫,見着逐漸升起的日頭,轉頭對那小校說道:“長官,我們已經在這裡徘徊這麼久了。之前還能找到一些食物。可現在連一些流民都找不到了,再這麼下去就要殺馬爲食了。那我們就更難找到青州前線的隊伍了。”
那小校心中發虛,臉上表情明顯變得不自然,不過被屬下當場戳穿絕對是他不能容忍的,於是羞怒着反駁道:“閉嘴!我會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情況嗎?用得着你來教我做事!”
“呃...這。”見長官如此說話,那蠻人騎兵也閉口不言。
“咦?”那士兵側過頭躲避長官視線的時候突然看到了不遠處一個佝僂的身影,不由得說道:“長官,這裡還有人!”
“哦?”
那小校喜上眉梢,這麼久都沒遇到活人,地圖也已經丟失。他只能抱希望於這老嫗,說不定她能夠知道怎麼離開此地。
“去!把她給我圍住!”那小校立刻抽出腰間彎刀,指着那老嫗對部下說道。
“是!”不用他說,這幫人就已經駕馬上前。
下一刻在老嫗驚慌失措的神情下被這羣人團團圍住。
可是接下來一個持續困擾他們很久的問題出現了:這老太太也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麼意思啊,怎麼交流?
之前就是因爲這個原因導致他們不知道該如何走出這片荒漠。
面對着這個蹲坐在地不知所措的老嫗,小校眉頭緊皺,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就剩下這麼一個明人,如果就這樣殺了的話,自己等人又該問誰呢?
正當他們騎着馬圍着那老嫗不知該如何下手之際,那小校突然看到遠處的沙丘上出現了一匹馬,馬上似乎還不只有一個人。
這讓他大喜過望,以爲是和他們一樣的蠻族勇士。可是當對方騎馬遠去的時候,他立刻意識到這騎馬的是明人。
於是立刻下令道:“快快追上那匹馬!”
那匹馬上的兩人好巧不巧正是蘇柏與顧凡霜二人。
他們在一間屋舍中休息了三個時辰後就匆匆騎馬趕路,可是兩個人騎馬肯定難以維持長時間的奔跑。蘇柏見旭日東昇已經是清晨時分,所以放緩速度。也是爲了防止馬匹勞累過度,畢竟他們現在只有這唯一的馬沒了的話回青州不知要多久時間。
可是沒想到翻過沙丘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一羣蠻族騎兵圍住了一個老嫗,蘇柏心中暗道一聲不好,立刻拍馬離開。
坐在前面的顧凡霜卻在這時候冷不丁的說道:“那老人給我的感覺好奇怪,就像是我以前遇到過她一樣。”
蘇柏聞言心中有些奇怪,不過並沒停下自己駕馬的力度。
可是胯下駿馬已經奔跑了數個時辰,現在無論是蘇柏再如何用力抽打馬匹,也沒辦法甩開後面的追兵,只能看着二者之間的距離不斷減小。
不過就在後面的騎兵追逐兩人的時候,蘇柏讓顧凡霜不停地使用暗器偷襲,大致估算出對方的實力。
索性也不再逃跑,直接停下了馬,任憑這二十人圍住自己。
有兩個人已經死在了顧凡霜的飛鏢下,這讓爲首的蠻族騎兵怒火更盛,直接拔刀就準備砍死眼前的兩人。
剛開始勸導的那名士兵這時候再一次出言阻攔道:“長官還請住手!”
“給我滾!我現在就要劈了他!”正在火頭上的他哪裡還會管身邊的下屬對自己的勸告。一巴掌直接把那人扇到一邊。
那名騎兵揹着一巴掌竟直接扇下馬來。
小校正準備提刀殺向蘇柏之時,胯下駿馬竟然不聽自己使喚。原來是剛剛那人從側面一把拉住了繮繩。
“那老婦人肯定無法助我們離開此地,這兩人說不定就是我們迴歸大部隊的契機。還請長官手下留情啊!”
“你**再敢說一句話,我就把你也給砍了!”
他此時已經是怒火中燒,竟然一刀直接砍向阻攔他的人。
那人躲閃不及,右胳膊頓時血流如注。
顧凡霜見狀皺起了眉,她沒想到此人竟因自己的喜怒而斬去對方一臂。而蘇柏卻只是挑了挑眉:什麼時候自己這麼招仇恨了?
不過這砍得也不是自己人,蘇柏也不是菩薩心腸自然是抱着無所謂的態度。
其餘的蠻族騎兵見狀雖有些不忍,也未敢出言阻攔,只能低頭裝着看不見。
沒了阻攔自己的人,那騎兵小隊的首領舉起染血彎刀下令道:“給我殺了他們!”
顧凡霜和蘇柏自然聽得懂對方的話語,兩人立刻翻身下馬,擺好禦敵架勢。
“殺!”
身周騎兵如馬踏飛燕急速向兩人奔來,二十把彎刀時刻準備着取下二人首級。
蘇柏和顧凡霜背對着背,同時會心一笑,口中爆喝一聲:“走!”
兩人腳下一聲炸響,噌的一下竄向騎兵。若孤鴻踏雪輕盈又如白駒過隙迅速。
蠻族之人一把將彎刀擲出,直戳蘇柏所在。
蘇柏不慌不驚,半空中身子一轉彎刀緊貼背後劃過,就在以爲彎刀落空之時,一隻手卻猛地抓住刀柄。
蘇柏背到後面的右手握緊刀柄,猛地臂膀一甩刀鋒直指前方,所向正是剛剛朝他扔刀的那名蠻族騎士。
空中挽了一個刀花,鮮血濺染四周,一顆頭顱落地砰砰作響之聲。這聲音不大不小卻讓蠻族衆人徹底冷靜下來。
另一邊顧凡霜雙刀染血,長髮遮住半邊容貌,兩眼寒光迸射視衆騎兵若已死之人,身立於風沙之中更添一絲凌厲、殺伐之感。
蠻族的小隊首領這才知道兩者絕非常人,只能嚥下這口氣,怒視一眼蘇柏兩人後大喝道:“撤退!”
“想走就走,你們以爲這麼容易?”顧凡霜這時候用他們的語言冷冷說道。通過內力催動,使得自己本來不大的聲音卻能夠準確傳入衆人的耳朵裡。
蘇柏聞言卻皺了皺眉,歪着頭看向了顧凡霜。在他記憶中這種傳音方式好像只有凝神境界的人才能做到吧……
他轉頭看向之前被圍住一臉不知所措的老嫗。
此時的她哪裡還有半分恐懼:身穿紫色破布衣服隨風而動,看向蘇柏的目光充滿不屑,負手而立於旁,看向顧凡霜的時候眼神卻緩和不少。
蘇柏此時汗毛倒立,站在原地不能動彈分毫。從這老太的身上感受到莫大壓力,幾乎可以媲美血江樓的副宗主。
看了看顧凡霜如今的狀態,明顯是被這老人控制了身體,恐怕剛剛所說的話就是老嫗所要說的。
可是自己現在開口勸說的話明顯是會被遷怒,越是高手越是性情難以琢磨:“眼前的情況還算好,她的主要目標還是這羣蠻族。而且她看向凡霜的眼神也與其他人不同,估計是不會對她痛下殺手。”
想到這裡蘇柏也鬆了口氣,靜靜注視着顧凡霜那邊一邊倒的屠殺現場。
顧凡霜此刻如同翩翩起舞一般,在人羣之中穿梭往復,腳下似步步生蓮。衣袖在半空中上下翻飛,身姿綽約宛若天仙,竟讓蘇柏一時間挪不開眼睛。
用力一咬舌尖,蘇柏終於清醒過來,心中暗道:“這一套殺人技法有神念加持,會影響他人心智!”
果然脫離了神念控制後,蘇柏再看顧凡霜沒有絲毫問題,只不過是下手狠辣更甚平常罷了。
那羣蠻族騎士此時目光呆滯,沒有絲毫還手的動作,伸着脖子等顧凡霜過去收割。
“咦?”不遠處的老嫗見蘇柏竟然這麼快就能脫離出自己神唸的控制,不由得驚疑一聲。有些好奇的瞥了蘇柏一眼後,立刻將目光轉向顧凡霜。
沒過半刻,二十顆頭顱骨碌碌順着山坡滾下,無頭屍體躺倒在馬蹄旁。
顧凡霜手持雙刀面對着老嫗,縷縷鮮血自刀尖緩緩流淌,雙目空洞無神如同一個提線木偶。
老嫗這時邁開步子緩緩走向顧凡霜。
蘇柏見狀立刻上前想要阻止她對顧凡霜動手,下一刻卻被一股力量生生按在原地動彈不得。他咬緊牙關用力邁開左腿向前走去,那股力量再次增強直接將他撲倒在地。
“呃啊!”蘇柏怒喝一聲,四肢艱難爬行向顧凡霜那裡。
老嫗不屑一笑,緩步走到顧凡霜面前,伸出右手蔥指輕點其眉心。
顧凡霜奇怪的歪着頭似乎是不明白老嫗如此做的用意是什麼。下一刻她猛地雙手捂住頭尖叫出聲,看着顧凡霜如此痛苦的樣子,蘇柏大聲質問道:“我們與你無冤無仇,前輩何故要如此行事!”
“老身要做什麼,還輪不到你這個臭小子來評價。”老嫗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說道。
同時蘇柏的腦袋像是受到重擊,瞳孔放大,直接暈了過去。
顧凡霜抱頭蹲下,尖叫聲逐漸平息,渾身上下被汗水打溼雙手雙腿不自覺地抽搐。
老嫗從袖中拿出一個玉瓶,倒出一枚紅色丹丸後遞到顧凡霜面前說道:“服下這枚丹藥就可以恢復你虧損的氣血了。是我有些心急,忘記了你現在的境界還不足以承受這麼大的力量。”
顧凡霜沒有伸手接下,而是深吸了口氣問道:“多謝前輩,只不過晚輩身無大礙,這丹藥實在受之有愧。”
顧凡霜沒有說老嫗的半點不好,她很清楚眼前的人是什麼層次的高手,就連自己的三舅恐怕也到不了這個境界。這種人一念就可決定他人生死,顧凡霜不得不謹慎對待。
“不必如此拘謹,老身插手也是因爲你的原因。”
顧凡霜此刻已經緩過勁來,慢慢站起身。聽到老嫗有此一言,有些不可置信道:“因爲我?”
老嫗點了點頭,從上到下看了看顧凡霜,眼神中透出的滿意之色無以言表。
於是直截了當地開口道:“老身欲收你爲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啊?”顧凡霜沒想到這位前輩竟然直接開口要收自己爲徒,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不必如此驚訝。”老嫗背過身聲音頓了頓繼續說道:“老身名爲千碧曼,在月音門擔任太上長老一職。我修煉功法極其特殊,非體質符合者不可修煉,且一生之中只能挑選一人收爲關門弟子。”
說到這裡千碧曼長嘆一聲:“我沒有師傅那般鳳毛麟角,得到如此絕世武功也只能堪堪達到千道境界。實在是有負她老人家所託。”
說到這裡又轉過身,雙眼滿是希望地看向顧凡霜:“我發誓一定要找到一個武道資質絕佳的合適人選。爲此走遍大江南北,可是符合功法修煉的人選本就萬里挑一,更何況還要選擇修煉的奇才。
不過一切都還不晚,爲師終於遇見了你,只有你能夠完美繼承爲師的衣鉢。成爲月音門的太上長老,成爲門派的守護者。以你的資質只需要十幾年的時間就可以達到爲師的境界,就算是當今的顧掌教都難以達到如此進境速度。”
看着她如此熱切的神情,顧凡霜握緊了衣角。
“前輩。”顧凡霜猶豫了半天終於開口說道:“能夠十幾年就達到千道境界的好事肯定是人人都想去做,可是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您提出如此優渥的條件,那必定有我要付出的代價吧。”
“哦?的確是有。”千碧曼沒想到顧凡霜居然面對如此誘惑都能忍受得住,眉頭一挑更是對這個徒弟高看兩眼。
說着千碧曼看向了不遠處暈倒的蘇柏,那一刻顧凡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下一刻千碧曼淡淡說道:“入我月音門,不可與男人再沾染半點。這也是我對你唯一的限制條件。”
“這…….”顧凡霜低着頭一言不發。
千碧曼雙目緊盯着顧凡霜的雙眼,話語中帶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男女情愛豈能比得上武者大道!
你可要想好了,錯過了你,我大不了再找一個資質相當的合適人選。可你要是錯過了,那就是一輩子無法攀登至山巔。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現在你覺得他不錯,以後呢?爲了一段後續還未可知的情感,就放棄數百年的壽元?”
千碧曼循循善誘,將利害關係全部陳述給顧凡霜。她相信顧凡霜並不是一個爲情感可以放下一切的人。哦不,應該是不相信天下會有人爲了這種情愛而放棄武者大道。
“多謝前輩好意,我受寵若驚。只可惜我向來遵守諾言,我答應他一輩子不再分開,所以不能在這種時候離開他。”
顧凡霜低着頭似乎是用盡了自己的力量對千碧曼說道:“我如果沒有答應過他的話,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拜入前輩門下。前輩也不想收一個言而無信的人爲徒吧。”
“你!”千碧曼還從來沒有在小輩面前受過如此大辱。
多少人磕破了腦袋都得不到自己一個掛名弟子的頭銜,讓自己收爲關門弟子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情,竟然被眼前這個黃毛丫頭給拒絕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明白了。”千碧曼雙臂環抱於胸前:“你說得對,我的確是強人所難了。而且強迫收別人爲弟子的確是不符合我的作風。”
“呼。”顧凡霜終於鬆了一口氣。
“既然是你答應他永不分開,那是不是殺了他就可以解決這個麻煩了?”千碧曼扣着指甲,慢條斯理地說着。
顧凡霜聞言立刻擡腿向蘇柏奔去,卻感覺腳下泥土如沼澤般,自己竟然難以行進半寸。
“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