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身後的陰暗中,有力量好像水波一般盪漾,有身影走了出來,無奈道:“你不能指望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聰明。”
“盧太雲的確是建功心切了,這也是宋徵那小賊太狡猾了。”
太后咬牙切齒:“咱們的佈置如何了?下面那兩個老東西幹活可還算賣力?”
身影道:“我們圖謀巨大,你也明白頓時間內無法完成,我們再逼迫乾和太子和肖震,只會造成涸澤而漁的後果。”
還是那句話,蠢豬也是自己的豬。
盧太雲死了,太后恨意如潮,深深後悔當初將宋徵引入京師的決定。
……
龍儀衛總署衙門中,下邊人發現宋宇不見了,戰戰兢兢地尋找了一天,終於沒辦法了只好如實上報。
宋徵聽說之後,淡淡道:“這件事情,不必去管了。”
消息傳出去,千戶、百戶們戰戰兢兢:這邊是惹怒了大人的下場!
宋徵知道他這樣不做解釋,會讓衛中人人畏懼他,將龍儀衛變成他的“一言堂”,但是目前他需要將龍儀衛變成自己的一言堂。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將龍儀衛相對有限的力量最大限度的集中起來,使用在應該使用的地方。
宋徵從宋宇跳出來的那一刻,就對他有了懷疑。
有些事情只能在心中想一想,甚至非常瘋狂的謀劃。但時機未到的時候,絕不能說出來。宋宇如果連這個都不明白,他不可能混到百戶的位子上。
但是是誰派宋宇來的?
敢把宋宇派過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潛伏,應該是做好了各種應對的準備,抓了宋宇嚴刑拷打,不會有任何結果,
他以隱身拷問,但是自信能夠得到結果,可是那樣的話,就太便宜背後的指使者了。
所以宋徵決定陪他玩一玩。
他故意深夜在書房等候,果然宋宇自以爲是的前來和指揮使大人“共商大事”,宋徵對他勉勵有加,輕拍肩膀以示親近。
寶藍分神便在那個時候,種進了宋宇體內,但是一直潛伏,等到宋宇站在木桶前,老太監露面他才發動。
有些遺憾是,老太監取了木盒後,半路上自己打開了。他計劃的最完美的結果是,老太監將木盒帶回去,獻給太后,在太后面前打開。
有鎮國強者在,木盒爆炸不會有任何戰果,但是能嚇那老妖婆一跳,尤其是當面爆炸,狠狠削了老妖婆的面子,他心裡痛快!
哪怕是不能殺死黃天立聖教一個老祖,他也覺得開心。
“算了,想開點。有鎮國強者在一旁,可能木盒根本無法打開,就被她察覺了。”宋大人自我安慰一番,滿足了。
他向外問了一聲:“馬牧野開口了嗎?”
“還沒有,這傢伙骨頭很硬。”
宋徵點了點頭,道:“肅衛那邊來了幾次了?”
“已經來討要三次了,幾乎每天都來人,弟兄們都煩了,上午差點跟他們打起來。”
宋徵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已經有些鬍子茬了,他一邊琢磨着要不要蓄鬚以增加自己的“威嚴”,一邊盤算着火候也差不多了,便道:“明天他們若是再來,就告訴他們,我們會在後天上午把人給他們送過去。讓他們準備好接收。”
“大人……”
宋徵道:“不必多說,去做事吧。”
“遵命。”
朝廷已經下了命令,宋徵需要將洪武天朝境內的一切案件轉交給肅衛,今後龍儀衛逐漸退出一切內部案件。
而馬牧野被抓,顯然是個大案,肅衛那邊不斷派人來討要,想要把馬牧野和這個案子抓在手中。龍儀衛這邊當然不幹,我查出來的案子,我抓的人,就是我的,憑什麼轉交給你們?
宋徵也始終不發話,肅衛那邊眼看着就要急眼了。
……
第二天,宋徵下令將馬牧野交給肅衛的消息就傳開了——當然,關注和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僅限於朝廷的權貴們。
前寧遠將軍、如今的階下囚馬牧野,和普通百姓的生活沒什麼關係,他們也不會去關心。
一時間,暗流涌動。許多古老的勳貴世家也騷動起來,就好像平靜的海面下,有一頭頭巨獸正在慢慢地探出腦袋。
京師中有權勢、有財富、有實力的世家勳貴很多,開國侯就有四個,除了茅家和長孫氏,還有另外兩家,也一向是在各種的爭鬥中,嚴格保持中立的。
事實上絕大部分真正的古老世家,越到後期越像“世外天門”,不願意參與世俗間的爭鬥,因爲不論勝負,對他們而言都是得不償失的。
但是朝廷下令,讓龍儀衛將洪武天朝內部的一切案件,都轉交給肅衛之後,很多世家開始張望。
或者說,整個京師都在等待。
等待新任龍儀衛指揮使宋徵的應對。
因爲所有人都明白,對於龍儀衛來說,這是釜底抽薪的毒計!
太后手中有天子,手握朝廷的大義。她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並且職權劃分很容易不明晰。而不明晰的劃分對肅衛也不利,並且無法在朝堂上通過。
而這一次,機會合適,太后又找到了一個很明確的劃分方法。並且在表面上看,也沒有讓龍儀衛“吃虧”——你們獲得了更廣闊的天地。
如果宋徵沒有能力應對這一次的危機,那隻能說明他於朝爭無能,以前的勝利,僅僅侷限於軍事層面上。他和他的龍儀衛,勢必會被逐漸瓦解淘汰。
而這一次的消息,顯然是宋徵退讓的信號。
他無力對抗朝廷的大義,太后懿旨已經下了,朝廷也有公文發行天下,已成定局無力迴天。
那些原本中立的力量,逐漸有了傾向,他們需要在兩方之中選擇一個:太后,或是首輔。至於宋徵,自從退讓的決定做出來,已經失去了成爲選項的資格。
黃遠河很失望,他下達了命令:“終止和龍儀衛方面的一切商談,可惜了啊,這小子是個人才,但還是不瞭解朝堂。
也是老夫對他期望過高了,他是狼兵出身,又在江南野慣了,毫無政爭的經驗,連老夫都在那老妖婆手中吃過虧,他怎麼會是對手?”
黑影中有人應道:“遵命。”
黃遠河抖擻了精神,忽然豪情萬丈,今後他要獨自面對太后,文修鎮國面臨巨大挑戰,不但不憂愁,反而倍感興奮見獵心喜。
……
長孫節聽到了家將稟報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教導自己的嫡長子長孫蒙。這是他很中意的繼承人,各方面都很像自己。
他只是露出一個“不出所料”的微笑,便揮手讓家將退下了,然後拿起古卷,對兒子道:“咱們接着講。”
長孫蒙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父親,這麼大的事情,您不派人通知茅叔叔一下嗎?”
長孫節道:“爲父早已經對他說過,前次的勝利,是宋徵最後的輝煌了。他已經暴露了自己的一切實力,江南的、京師的,所有潛在的助力都浮出了水面,太后對他了如指掌,這是把自己逼到了牆角。
這種境地下,他不敗誰敗?
你茅叔叔的性情還是有些優柔寡斷,但畢竟是一家之主,我這個時候派人去通知他,豈不是等於向他炫耀,爲父遠見卓識大大勝過他?他顏面何存?
茅家也是開國侯,自有他們的消息渠道,早晚會知道的,不用我們多事。
你看着吧,過上一陣子,你茅叔叔自己想通了,面子上也能過得去了,自會來找爲父商議對策。他茅家和宋徵糾纏的有些深了,這次恐怕要有一劫。”
長孫蒙對於朝爭的興趣,遠大於古捲上晦澀難懂的前紀元文字,連忙請教道:“那麼以父親您看來,宋大人此時可還有翻盤的希望?”
“絕無可能。”長孫節搖頭,斬釘截鐵:“此乃大勢所趨,宋徵必敗無疑。他自己應該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此時想的,應該是準備退路了。”
他笑着看了兒子一眼,考校道:“蒙兒,爲父考考你,若你是宋徵,此時的後路在何方?”
長孫蒙認真的想了一會兒,纔開口回答道:“以兒子看來,分爲兩步。
第一步,投靠黃遠河,託庇於黃遠河的羽翼之下,以免被太后摧枯拉朽的徹底消滅。
第二步,盡力輔佐黃遠河,讓黃遠河擁有了和太后一決雌雄的實力。然後暗中佈置,等黃遠河和太后最後的決戰開始,形勢極爲緊張,兩方都無暇顧忌他的時候,再突然抽身而去,遠遁外朝,方可最大限度的保存自身。”
長孫節敲了敲桌子:“你能想到這些,說明最近進步很大。”
長孫蒙剛剛露出喜色,卻不料長孫節緊接着道:“可惜這個辦法行不通。”
“行不通?”長孫蒙一愣。
“黃遠河文修鎮國,老於朝爭,投靠到他門下,他不會給宋徵這樣謀劃的機會。他只會不斷驅使宋徵,去和太后死拼,用宋徵剩餘不多的力量,去不斷的消耗太后和黃天立聖教。
而他,會在後方從容佈置,當他覺得時機成熟,就會發起決戰。
而在決戰之前,宋徵已經戰死沙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