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真社在觀東巷內有一座樓,作爲他們的總壇,除了兌換玉印之外,日常也有散修在這裡聚會,每逢初一十五,這裡還有特定的“修真集”,散修們聚在一起彼此交易所需。
而每三個月一次的“大集”,就連城內的那些大世家宗門的弟子也會過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東西。
宋徵帶着人來到了觀東巷口,卻發現本來應該冷冷清清的巷子,今天卻顯得很熱鬧。九真社內修士來來往往,不過大都很年輕。
有四名手臂上掛着九真社玉鑑的修士站在巷子口,看到宋徵一行人明顯有些忌憚,卻仍舊上前客氣問道:“龍儀衛諸位來此何事?今日是我家少主的‘白歌會’,還請給個面子。”
宋徵身旁,李三眼上前朗聲道:“去告訴廖合凱,龍儀衛江南五州巡察使宋徵大人駕臨!”
那四名散修臉色大變:“大人請稍後,我們馬上通報。”
一旁的散修也都聽到了,原本他們都下意識的離着龍儀衛這羣人遠一點,現在更是又躲開了半丈,最外圍的那些散修,已經靠牆站着了。
倒也有幾名熱血散修在遠處高聲叫好:“宋大人剿滅巫山賊,爲我錫州除一大害,乃是龍儀衛新氣象,國之棟樑!”
宋徵一笑,稱讚的話誰不愛聽。
九真社內,高朋滿座熱鬧喧譁。幾十名輕紗短裙的侍女穿花蝴蝶一般,將佳餚、瓜果、美酒不斷地送上來。
一樓大堂內,幾十張桌子已經坐得滿滿當當,但賓客還在不斷進來,另有十幾名小廝正在幾個管事的指揮下加桌子。
二樓上只擺着幾張桌子,大半都空着。
二樓中央的一張桌子上,三個月前剛滿二十四歲的廖合凱端然而坐,身邊陪着幾個端陽城內散修的俊傑,相談正歡。
另外的桌子上坐着幾個人,略顯得有些拘謹。
白歌會乃是廖合凱出面主辦的散修年青一代的聚會,四個月一次,在他的刻意經營下,這白歌會已經成了錫州境內年輕散修“向上”的一條捷徑。
他擺出了好客的姿態,任何散修都可以來,但想要登上二樓,得先露一手絕技,若是一樓衆人齊聲叫好,就可以受邀上樓,坐在廖合凱的身邊。
他的九位養父雄心勃勃,想要整合天下散修,廖合凱是他們培養出來的,當然也有着同樣的志向。
他最擅長的便是造勢,這白歌會就是他的“勢”,甚至等到以後,他年紀大了,這白歌會走出的任何一位散修,都是他的“門生”。
到那個時候,他的聲勢甚至比一些大宗門還要大。
今天的白歌會廖合凱仍舊高談闊論,偶爾會被下面的散修們盛情相邀,表演一手絕技,定能引得衆人一片歡呼讚歎。
他開懷暢飲,和周圍的年輕散修們相談甚歡,不曾冷落任何一人。但心中卻一陣失望,他在暗中觀察登上二樓的每一個人——一樓的那些廢物不值得浪費精力——可是卻沒有一個稱得上“人才”。
他不由得暗中一嘆:散修比起大宗門的確差了很多。
白歌會四個月一次,可是他往往一次白歌會都招攬不到一位真正的潛力散修。
“今次這一萬元玉又白花了,買個名聲吧。”他心中暗道。正遺憾着,忽然一名手下飛快進來,顯得有些慌張:“少主,宋徵來了!”
“宋徵,龍儀衛!”周遭一片驚呼,如今這個名字在端陽城中可是如雷貫耳。
廖合凱一皺眉,暗忖他來做什麼?我九真社沒有得罪他呀。但他將周圍散修們畏懼、敬佩的神情收入眼底,心中忽然有了另外一層計較。
他最擅長的便是借勢。
五年前,“錫州四駿”已經老去,民間逐漸有了議論聲,應該評定新一代的年輕天驕。當時呼聲最高的三人,乃是黎聲笛、歐冶啓和城西有仙道觀的知守小道士。
知守道士當時已經是明見境初期,比他年輕,六歲便在有仙道觀著名的“道論會”之中脫穎而出,講述道論讓師兄們都爲之癡迷,而且十年行善累積功德,在民間名聲極佳。
甚至當時還有呼聲,要將知守道士排在錫州三彩的第一位,在朝日金雲黎聲笛之前。
可是隨後發生了“吳南坡事件”。
吳南山是城外五里一個不起眼的小山,靠近官道的地方是一座小山坡。在錫州人熱烈討論“錫州三彩”熱門人選的時候,忽然不知道從什麼地方來了一名邋遢老道,自己動手在山坡上搭建了一個破亭子,在亭子下面豎起了三隻木板,上面各寫着一道道門難題。
這三道難題十分偏門,就算是朝天觀的大修來了,也未必能解出來,路過的人也只當是一個瘋子的瘋言瘋語,並沒有怎麼在意。
可是廖合凱卻看到了機會。他暗中指使人在城中推波助瀾,將知守道士推到了錫州“道子”的高度上,所有人都以爲錫州三彩的名額可以確定了,必定是道士知守、黎聲笛、歐冶啓。
而後忽然有一日,有人開始在城裡說,應當由知守小道士去解開那三道難題。所有人一想,正當如此,錫州道子,解開這三道難題不成問題。
知守小道士被輿論所逼,無奈出城尋那瘋道人,他去之前也是做了功課的,對早已經掛出來的那三道難題已有答案。
卻不料解題的過程中,那瘋道人接連逼問,層層深入,知守小道士沒料到瘋道人竟然想的如此透徹,對答了幾次之後,瘋道人繼續深入詰問,他就答不上來了。
於是知守小道士狼狽而歸,名聲一落千丈。
當時捧得有多高,現在摔的就有多狠。
而廖合凱暗中觀察,將瘋道人的後續問題全部記下來,隨後暗中從朝天觀一位老祖手中買到了全部答案,在知守小道士狼狽而歸之後的第三天,出現在了瘋道人面前,一一從容對答,瘋道人大喜過望,對他三拜後大笑而去。
廖合凱憑此,成功超過了知守道士,名聲如日中天,半年之後,錫州三彩出爐,他位列其中。
當年他是踩着知守小道士上位的,那麼今天……面對人人敬畏的龍儀衛江南巡察使大人,自己是否可以再次借勢而起?
若是能夠將宋徵踩下去,他必定會一舉超越“朝日金雲”黎聲笛,成爲錫州三彩之首。
旁人或許會覺得他膽大包天,連龍儀衛的虎屁股也敢摸,但他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深知肖震在朝中已經深陷泥潭,隨時可能倒臺。宋徵更是自身難保,完不成聖旨,就會被就地免職,說不定還要人頭落地!
這麼好的機會怎能放過?
等將來宋徵免職、肖震倒臺,他還可以暗中運作一番,將這一連串的事件,都歸結爲宋徵今日在自己面前顏面掃地——九真社的廖合凱,是整個龍儀衛垮臺的起始!
這可是天大的名譽。
他心中計較已定,便笑道:“宋大人剿滅巫山賊,爲民除害,乃是我錫州百姓的恩人,快請他進來。”
手下一愣,提醒了一聲:“少主,宋大人親至……”
您是不是得出去迎接一下?
廖合凱一擺手:“你速去請他進來便是。”
“遵命。”手下去了。
當即便有混在下面散修中的手下高聲讚道:“少主不畏權勢,錚錚鐵骨,乃是我輩散修的楷模!”
“說的是,少主好風骨。”
廖合凱微微一笑:“我敬他爲民除害,所以請他進來。可他龍儀衛臭名昭著,想要我親自出迎,屈膝獻媚,絕不可能!”
周圍頓時又是一片馬屁聲,散修們的思維被引導,很少有人意識到:其實,這只是一個禮貌的問題。無論如何,是廖合凱失禮了。
在觀東巷口,杜百戶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恨聲道:“大人,乾脆殺將進去……”
宋徵瞪了他一眼,杜百戶一縮脖子躲了回去。終於等到裡面的人出來,四名散修躬身下拜,伸手相請:“宋大人請進!”
杜百戶愣了一下,旋即炸毛:“九真社當真如此自大?”
宋徵也是嘆道:“江南五州第一官,原來在九真社眼中,也不過如此。呵呵呵。”
他笑了笑,擡腳走了進去,路上對杜百戶吩咐道:“傳令各家,本官在九真社和廖合凱坐而論道,請大家過來一起談一談。”
“是!”
宋徵走到九真社的時候,半空中已經有一道道遁光飛來落下。
陳縛龍第一個趕到,大步闖入九真社。他乃是重刀氏之主,端陽城各大勢力最年輕的掌舵者,那些散修都認得他,當然不敢阻攔。
而後是黃餘然,州牧大人很給面子,丟下了公務立刻趕來,遠遠便笑道:“宋大人好雅興,這白歌會我倒是聽說過,今日跟大人一同親眼見識一下。”
散修們便有些不淡定了,白歌會充其量只是在年輕散修中有些名氣,不論是陳縛龍還是州牧,相對於年輕散修來說,層次都太高了,這樣的大人物駕臨,他們壓力極大,尤其是那些有志於進入大世家和官府的散修,生怕自己有什麼不好的表現落入兩人眼中,戰戰兢兢不敢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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