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和三個手下站在黑暗中，被點亮的手機依舊閃動着幽幽藍色光芒。
每人臉上表情都很難看。
地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几百甚至上千的碎塊，顏色各異、大部分上面甚至還帶着死者生前的衣物。
青丘將它們撿起來時，才發現所有碎片都已變成了類似陶瓷般的堅硬材質。雖然造型沒有任何變化，可從身體碎塊到內臟、到衣服布料、甚至於帶着身上準備隨時用以戰鬥的水晶……都變成了陶瓷質地般存在。
若非方纔所有人都親眼看着這名叫“廖晴”的女子，直接皸裂成無數碎塊。他們根本無法相信地上這些東西，曾是個活生生的人！
他手指輕輕用力，未能如預期般將之碾碎，直到用上幾分內息才勉強把手中幾個大碎塊“搓”成更細小顆粒。而要知道以青丘指力，平常把手上所戴綠幽靈水晶捏成徹底的粉末狀，都根本用不上半分內息。
好堅硬的陶瓷材質！
“那個，究竟是什麼東西？”
回想起方纔“莫乍白”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三名手下齊齊打了個冷顫，連青丘心底都升起一股子寒意。修行幾十年，探索過無數古蹟遺蹟的他，從未遇到過如此詭異之情形。
好在此處離出口已經不遠，他當機立斷地下令：“走，越快越好！”
話音落時，幾人毫不猶豫地藉着手機燈光疾步而行，幾乎已不再考慮是否要隱藏氣息，只想離這處越來越詭異的地方越遠越好。
可惜還沒跑出幾步，剩下兩男一女三名手下步伐又迅速慢了下來，同時露出痛苦之色——身形僵硬、臉色發白，手足不斷地顫抖着。
好冷！
真的好冷！
只短短几步路，還不到五秒鐘的時間。幾人周圍溫度就從原本的零下兩三度，瞬間降到至少零下三四十度，從微寒……直接變成了急凍！
“咯咯咯咯。”
不間斷地牙齒打顫聲從他們口中傳來，每個人都行動僵硬地抱着胳膊，眼耳口鼻處更是直接蒙上層薄薄的冰霜。
“不……不行，連內息都……快要……被……被凍住了。”
這股寒到極致的低溫，不僅僅是冷那麼簡單！以三人武道和巫道上的實力，平常狀態就算進入同樣溫度的冷庫中去，也絕不會這麼快就會失去行動能力。
這股低溫，彷彿是直接衝着修煉者的經脈、內息，甚至於靈魂而去！
三人一臉絕望的看着青丘，而後者也終於隨着周遭溫度越來越低，感覺到了體內氣息開始流動緩慢甚至趨於停滯。他內息轉動時，零下三四十度低溫並不能造成多大影響，但方纔與贏行天對轟十幾拳所受傷勢，卻在此刻被寒意引動悄然爆發。
“請……祖巫，上身！”
關鍵時刻青丘當然不敢再留力，當機立斷地取出塊菱形晶柱捏碎，吸入鼻內同時直接召喚了祖巫“祝融”上身。至於氣機變動，是否會把幾公里之外的贏行天和其他宗師引過來，根本不是他現在所考慮之事。
再這樣下去，幾方所有人都可能被這股詭異低溫，給活生生凍死在當場！
一股灼熱氣息，隨着掌控火焰的祖巫“祝融”上身，而在青丘身周散逸開來。
他稍稍活動了下手腳，然後飛速地在每個手下胸口送入一道氣勁，才終於令三人稍稍恢復了點活動能力。
“祖巫祝融，請上我身！”
三人不敢怠慢，很快地同時捏碎塊水晶完成了巫法請神上身之過程。一股股熱力從他們體內冒出來，與周圍那詭異寒氣對抗着。雖然因爲境界差距，沒可能像青丘般發揮祖巫祝融大約三四成的實力，但哪怕只是一成，也能令他們暫時躲過被硬生生凍斃的厄運。
“大人，我們……我們的位置……”
幾人正要繼續離開，其中一男子朝四周看了眼突然面色大變，聲音再度顫抖起來。
不是因爲冷，而是驚懼。
短短不足一分多鐘的時間裡，原本與水底隧道出口處已近在咫尺。但此刻被手下一提醒，青丘才愕然發現周圍環境不知何時已變得完全陌生！
剛剛他們所處位置身後是一座馬蹄窯，左右兩側都是葫蘆窯，前方的饅頭窯之後就是那一處水底隧道出口。但此時此刻，幾人四周所有古越窯，都變成了前所未見的寶塔形狀！
原本極爲標準的百米一座排列，也被拉長到至少一百五十米以上！
整個過程中，包括身爲巫道宗師甚至已請了祖巫上身，壓下傷勢的青丘。
都毫無所覺。
氣溫依舊維持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樣子。
就在此時，青丘手中點亮的智能手機突然閃動了下，然後就這麼直接關機。
周圍重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鋰電池，低溫自動關機。
（該死的IPHONE X！）
素來以擁抱科技而自豪的青丘暗罵一句，現在無比懷念一隻最老式的手電筒，甚至是一根點燃的蠟燭。
他猶豫片刻後，乾脆直接運起《十二巫天訣》心法，在指尖上點起縷小小火苗。
幽暗的黃色光芒重新亮起。
然後四人同時看到，前方十幾米外……站着兩個僵硬的人影。
馬虎、馬賁！
……
……
重新回到標註着“貳佰壹拾壹”編號的寶塔形古窯內，姬亦鳴檢查的極爲認真。
從古窯外立面、窯頂、基座，再到裡面每一個磚塊、陣紋和寶石，連因爲燒窯而積在內面上的黑灰都被他小心地刮下來，查看原始磚塊上的痕跡。
護目鏡昏暗的燈光，和窯身內狹小空間，做這些檢查很不容易。
雖然周圍溫度逐漸降低到零度以下，但始終在活動中的姬亦鳴尚未感覺到太多寒意，只不過口中和身上熱力蒸騰的白氣越來越多，甚至有些影響窯內視線。
刮開古窯內側，不知道第幾塊磚石上的黑灰之後，他終於發現了點線索。
其中兩塊上下並排的磚石上，留有道深深的爪印！
深約一寸，長三寸。姬亦鳴用自己手指比劃了下，發現大小與普通人手掌差不多。基本確定這應該是人類留下而非哪種猛獸，至於能在堅硬磚石上留下抓痕的……
自然是修行者無疑。
看這痕跡和周圍其他磚石上窯燒黑灰的厚度，不難判斷出它是在開窯前所留。
姬亦鳴刮完了剩下所有黑灰，整個人被弄得灰頭土臉，發現了一共七道或深或淺的爪痕。他手指輕輕摸過，只覺邊緣缺口上帶有微微尖銳破損。證明這些爪印留下不久後，寶塔形越窯就直接開燒，窯燒黑會覆蓋其上，才未令破口在一千多年間風化。
問題是這許多爪印，究竟代表着什麼。
是佈下這些古窯底下陣法的修行者，還是其他的外來高手？
留下爪印後，那人又究竟去了何處？
還有……自己需要刮開黑灰才能發現爪印，那姜芷幽又是如何知道標註着“211”的古窯內，有與其他古窯不同之處？
帶着心中這許多謎團，他很快檢查完了接下來兩處古窯“314”和“277”，果然在其中發現了同樣的痕跡。
“211”與“314”上的爪痕完全一致，基本可以判斷是同一人所留。只有那標註“277”數字的古窯內爪痕略有不同，手掌比姬亦鳴小了一圈，應該是個女子或小孩。
所以剩下第“458”處古窯內是否也會有與“277”一樣的爪痕？
心中閃過這般推斷，他又連續查探了好幾座寶塔形古窯，卻未再找到對應數字。
爲了比照，還連續刮乾淨了兩座普通古窯內黑灰，的確沒發現第四處爪痕。
就在這一連串活動之後，渾身上下蒸騰着白氣從窯身內鑽出來的姬亦鳴，終於感覺到周圍溫度……似乎比剛剛更低了。
“天，這得有零下二十多度了吧？”
一直跟在身邊的金首黑尾蠱蛇，依舊扭動十米長蛇軀盤在他旁邊，堅硬鱗片上泛着白色霜印。偶爾滴落的蛇涎掉落在地，結成一顆顆白色小冰珠，極是漂亮。
零下二十多度低溫，對於姬亦鳴來說也算罕見。
漢中市雖然位於陝西省，但與四川省廣元市挨的很近，並不算傳統意義上的北方城市——冬天最多也就是零下三五度的低溫，連集中供暖都沒有。
而剛剛破命關，修煉出內息未足幾日的《太一長生訣》，顯然也無法抵禦如此極限的低溫。
身體內最初那股子熱力消失後，姬亦鳴終於感覺到了可怕低溫帶來的影響。
手腳冰冷，頭疼欲裂。寒氣從全身上下每處毛孔爭先恐後地鑽進來，將五臟六腑都凍得彷彿要隨時停止工作般——每一次呼吸都好似在肺部撒了把釘子。
他掏出贏行天給的銀製陣盤，從方纔一路上拿到的寶石中挑了顆青黑色瑪瑙嵌入其中，開始努力運轉《太一長生訣》恢復內息，對抗這股可怕寒意。
可惜相對於內息抵抗寒冷所需的消耗，陣盤所能恢復內息無異於杯水車薪。
這樣下去不行！
姬亦鳴拍了拍旁邊蠱蛇，乾脆鑽進最近的那處“277”越窯古窯內，又招呼着讓前者盤成圈直接堵在門口，將整個窯洞都封的嚴嚴實實。
除了讓蠱蛇明白自己意思費了點時間，整個過程都很順利。
窯洞內雖然地方狹小，好在姬亦鳴也不算身材高大體型壯碩之輩，蹲身抱頭勉強剛好塞滿整個空間。而蠱蛇那巨大身軀盤起來堵在門口，又正好隔絕了所有寒氣，終於讓《太一長生訣》內息恢復，趕上了消耗的速度。
唯一的問題在於不管他怎麼比劃、勸說，蠱蛇始終堅持着尾巴朝外半個蛇頭探進窯洞口的姿勢：裡面空間本來就狹小，大傢伙張開嘴呼吸時那股子腥臭味徘徊其中，根本沒機會發散出去。
（不知道這股沒來由的寒氣會持續多久。無論在地底還是水底，這種季節和江南這種天氣，都不該有如此奇怪的低溫。）
（是因爲古窯城燃燒千年的窯火全部熄滅，導致大一統陣法出現了變異嗎？）
（一千多年前的鹹康元年，整個上林湖自然大陣被毀時，天降大旱。而這次在地底窯洞中，卻是天降大旱……這其中，是否有什麼聯繫？）
姬亦鳴心中正思索間，忽然聽到窯洞外不遠處傳來陣輕微腳步聲。
這腳步聲彷彿憑空出現般突然想起，機械、緩慢。
每一步的間隔時間都完全相同，直至在他所呆的這“277”窯洞外悄然停下。
視線被蠱蛇擋的嚴嚴實實，看不清外面情形很正常。
但姬亦鳴《太一長生訣》那無比敏銳的靈覺，卻告訴他……
外面，沒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