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你們都到外界去檢查那些甬道，整座穹頂建築內只剩下我一人。”
“那一個通風陣法雖然小巧簡單，但其中蘊含着數種與現代傳承不同的理念，即便以我之能也很難馬上將其解構掌握。”
“而就在我剛剛要找到其中一絲精髓，學到那古代陣法傳承奇趣之處時，周圍所有的照明壁燈突然齊齊熄滅。”
“那是我生平見過最純粹的黑暗。”說到這裡，歐海潮兩道臥蠶眉深深皺起，眼內再度情不自禁的流露出些許驚懼表情：“無邊無際，毫無聲息……連哪怕一絲一毫的光源都沒有。這些年來老道我探查過的遺蹟沒有幾十也至少上了兩位數，但如此純粹的黑暗卻還是第一次得見。”
只是黑一點，就能把個道門宗師嚇成這幅模樣？
旁邊姬亦鳴四人眨了眨眼睛，雖然心生疑惑卻均心有靈犀般未出言打斷，只是等待着歐海潮自己繼續說下去。
後者足足沉默了數秒，才重新開始回憶：“然後黑暗中開始出現一些聲音，像是對話又像是幾個人在低低的自言自語，只是我聽不明白究竟說的是什麼……很可能是一種古代方言，或者滿語、女真語之類。當然以那麼低的聲音和那麼快的語速，就算懂這些語言的人也未必能聽懂究竟是什麼。”
妘真真眼神微轉，突然開口快速地說了一串嘰裡咕嚕的語言，然後才問道：“是不是這種語言？不用管語調和內容，聽上去是否有相似處？”
“應該……不是同一種。”歐海潮回憶片刻，緩緩搖頭：“哪怕聽不懂，但發音方式應該有着挺大區別。而且也沒聽到類似的單字、單詞。”
“所以，不是滿語？”
妘真真看了看身邊兩人，解釋道：“我說的不是一句完整話，而是滿族語言中最常用的幾個名詞介詞。若歐前輩聽到是滿語的話，應該不能找到類似音調。”
不是滿語，那是什麼語言……
姬亦鳴與贏行天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之前那個推斷。
金朝雖然與五百年後滿族同稱女真，但事實上無論語言文字還是血緣都沒有多少關係——前者最初用的是契丹語，金熙宗時代才創造出屬於女真自己的文字“女真小字”，的確與清朝八旗貴族使用的滿文有着很大區別。
兩人又把目光轉向妘真真，可惜這位多才多藝的女子雖然明白他們意思，也只能黯然搖頭：“女真語我不懂，契丹文字還能勉強認出一小部分，但是不會發音。”
“好吧，那先不管這些聲音究竟是什麼語言。”姒道衍擺了擺手，轉向歐海潮：“繼續說，聲音出現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當然是直接去找聲源，順便施展了道‘紫薇諱’諱令，給自己加個防護順便再弄點光源出來驅散黑暗。”後者深吸口氣，才繼續回憶：“但是不知道爲何，在那片古怪黑暗中，‘紫薇諱’的諱令雖然被施展出來，身上防護力也正常增加，偏偏整道諱令卻還是連一點光芒都沒散發出來。”
這下終於連姒道衍都皺起了眉頭。
身爲“焉道”首領的他在道門心法、諱令上的造詣比歐海潮更爲高深，也更清楚整個道門歷史傳承中種種奇聞異事。但偏偏就算是他，也從未聽說過居然有某種黑暗，能將道門諱令必帶的光華都徹底掩蓋。
事實上，焉道組織歷代前輩宗師中不乏有驚才絕豔之輩，曾試着研究出一種無聲無光的諱令來增加道門高手戰鬥時的隱蔽性。只是這數千年來從未有人成功過的“科技難關”，竟然會被此地一片無緣無故出現的黑暗做到？
是那位隱藏在背後的頂尖宗師境麼……
頂尖宗師，有可能做到如此程度麼？
他心中思索間，那邊歐海潮的回憶卻未停下：“當時我也沒想太多，只是站起來朝聲源處走去。可惜無論這麼找周圍都是一片虛空，試着開口喊了贏老大他們，偏偏張嘴無論如何都發不出任何聲音——感覺上，那片區域似乎隔絕了所有聲、光的傳播通道，有點像五感被剝奪時的情形。”
“觸覺呢？”
“除了腳下還踩着地面之外，原本離我不是很遠的牆壁也找不到了，伸手不見五指更摸不到任何東西。整片天地中除了我自己和那不知道在哪裡響起的竊竊私語聲，就再沒有任何感覺存在。”
這種無力感，纔是令歐海潮這位道門宗師都至今心生驚懼的真正緣由！
“再之後，那種竊竊私語聲變得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偏偏我又始終找不到聲源發出位置。感覺上更像直接在我腦子裡響起來一般。”歐海潮嘆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知道怎麼回事，或許因爲五感都接近被徹底剝奪，或許是因爲那些古怪的竊竊私語聲中帶着影響心神效果……我心中開始變得越來越恐懼。”
“再之後我就徹底昏了過去。”
“再之後，就是被我們家姒老大救醒了。”
你醞釀半天，雜七雜八東扯西扯了半天，就說了這麼件事？？！！
贏行天和姒道衍眼中都禁不住浮起股失望神情，並不覺得歐海潮說了半天的穹頂建築中經歷，對解開謎題找到那第二位頂尖宗師境高手有什麼幫助。
只有姬亦鳴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地舉了舉手中那三首四臂神像：“之前牛斬雄牛部長曾說過，這具神像的三幅面孔，能影響到人心神。”
“三幅面孔分別對應‘狂怒’、‘狂喜’、‘悲慟’。”他把神像調轉過來仔細端詳片刻，卻只能看到遍佈其上斑駁鏽跡，已完全無法分辨三張面孔上任何表情：“如果再發散點考慮的話，恐懼……也是與這三種情緒並列之一呢。”
“潛龍淵”和“焉道”兩位首領表情同時一怔，臉上又很快露出思索之色。
怒、喜、悲、懼，應該都算是人類畢竟容易影響神智的四種極端情緒。三首四臂神像能以雕塑面容就影響到中品武師境界的牛斬雄，那麼如果說隱藏在背後的那位頂尖宗師境高手掌握了“懼”這第四種能力，偷襲使得歐海潮着了道……
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所以偷襲你之人，與這具神像或者說整座城池、秘陣，都與四種情緒有着解不開的關係。”贏行天從姬亦鳴手中取過銅像，指尖輕敲卻不敢用上任何內息力量，只是仔細感應着其中那獨特觸感：“修行者歷史上以此出名的，就只有一家了。”
旁邊姒道衍神情微轉，顯然同時想到了答案。
“巫門中興！”
“遼金時期。”
……
……
祝荒、赤緯和剩下三個刑兵組織的巫道高手們，向着氣息傳來方向前行了大約一千多米。雖然仍未直接見到那神秘光華人影，但身高足有兩米二十多的這位“刑兵”首領脖頸之上，夸父追日紋身圖案卻變得越來越明亮灼熱。
之前抹上去的的水晶粉末似乎已被紋身本體所吸收，前進過程中祝荒又連續捏碎了三四枚頂級綠幽靈，依然將粉末小心地塗遍夸父追日紋身各處。
周遭丹爐型火堆光芒映照下，他脖頸處時不時閃動着星點光忙，那具惟妙惟肖的夸父、桃林、烈日圖案彷彿隨時能活過來般，連旁邊赤緯和三名上品巫師偶爾眼角掃過，都會忍不住微微有些失神。
這些東西，彷彿隨時都能從畫裡面走出來，變成真正的現實一般！
五人又在祝荒帶領下繞過幾條街道建築走了大約五六百米後，前者突然輕輕停下腳步望向城池東側其中一處位置：“在那裡了。”
身後四人神情肅然、肌肉緊繃，卻始終按照祝荒要求收斂着氣息，與之前在天長山峰頂時一樣未流露出分毫屬於巫門、屬於“刑兵”的強橫巫道力量。
祝荒微微閉目，感應着脖頸處傳來那陣陣灼燒、刺痛、麻癢、酸脹等種種不一而足的不適感，卻依然面色平靜身形沉穩。他脣角甚至還彎起一個弧度，露出絲滿意笑容：“沒有錯，我‘刑兵’歷代巫道宗師們的記載，一點都沒有錯。”
“接下來……就是一千年謀劃中，最精彩的時刻了。”
他目光環視四周，並未繼續朝着在自己感覺裡，猶如夜空皓月般顯眼的光華人影方向行去。而是先稍稍蹲下身子隨手在地面上畫了幾道，又捏碎枚綠幽靈水晶塗在脖頸處，然後才緩緩起身：“最適合看戲等待，最終出來摘果子的位子，在那裡。”
而他所指方位，赫然是一小時前，贏行天姬亦鳴等人辛辛苦苦挖掘隧道，從無窮無盡的甬道和穹頂建築中“逃離”，最終進入的那一座華麗府邸。
所謂的王爺府邸。
赤緯等四人不清楚其中緣由，在最前面帶路的祝荒卻是眼內不斷流轉着種種詭異神情，偶爾轉頭望向城池內其他兩處位置，不知道究竟在盤算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