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二十幾個人,被一個女的打得爬不起來?”
命令手下跟蹤荷莉的商會頭目麥爾斯有點惱怒又有點驚訝地看着腮幫子被打腫了的小頭目。一把威尼斯混混之間常見的匕首擺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這匕首整條刀刃被撅成了一個環,刀尖幾乎要貼到把手。劣鋼打造的刀身受不了這麼劇烈的彎折,已經現出一絲絲裂紋。
“對不起,麥爾斯先生。那個女的有古怪,她、她力氣實在太大了。”
商會頭目麥爾斯瞟了一眼桌上的匕首。如果不是實物擺在面前,說老實話他怎麼也不會相信有人能空手扭彎一把刀子。
“滾吧,這事用不着你了。記住、今天的事情對誰都不要講。商會的規矩你應該清楚,嗯?”
“是,是。”
小頭目擦着頭上的汗溜出去了。麥爾斯把匕首拿起來看了半天,按鈴叫來一個僕人。
“給我準備馬車,我要去見埃弗勒長老。”
埃弗勒長老並不老。事實上他看起來比麥爾斯還年輕一些。關於埃弗勒長老其實是個吸血鬼的流言有段時間在底下傳的沸沸揚揚。後來有幾個人就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再後來、大家就不再關心埃弗勒長老到底是什麼。
在威尼斯另外一間寬大的房間裡,一個瘦高的男子手裡拿着荷莉撅成圓環的匕首,頗有興趣地左看右看。他面容俊俏但顯得臉色蒼白,讓人懷疑他是否身體虛弱。
拉得嚴嚴實實的黑色厚窗簾吸收了所有陽光。儘管是大白天,屋裡還是點着蠟燭。麥爾斯畢恭畢敬地站在男子面前,低着腰說:“埃弗勒長老,您看該怎麼對付這個女人?”
“你說這個女的力氣很大……”
埃弗勒長老慢條斯理地說。他的聲音尖銳而帶有金屬感,就像刀劍在磨擦。他說着說着忽然笑起來:“麥爾斯,你畢竟不是圈子裡的人,連一些最基本的消息都不知道。”
他伸手在呼喚鈴上按了一下,一個少年侍者推門進來。
“把威廉大師請來,告訴他帶上一副自己做的護手。讓我想想……麥爾斯,把你的手給我看看。”
麥爾斯茫然地把手遞給埃弗勒。後者仔細研究了一下他的手掌大小和指頭長短,吩咐侍者說:“讓威廉大師帶那副替聖辛克萊長老定做的。嗯……雖然尺寸還是差了點。”
過沒多久,一個矮壯結實的紅鬍子老頭進來了。埃弗勒長老朝麥爾斯指了一下:“威廉大師,把你的傑作讓他見識一下。”
威廉老頭拉起麥爾斯的手捏了幾下,撇撇嘴:“手太軟,骨頭太細,一副娘們的手。”他從隨身口袋裡掏出一副暗黃色鹿皮護手扔給麥爾斯:“穿上試試。”
麥爾斯戴上護手,埃弗勒指一下牆角武器架上的長劍對他說:“隨便挑一把,把它這樣——”
埃弗勒微笑着做了一個折彎的手勢,揮揮手說:“去吧。”
“這不可能,我的長老。您知道我是個生意人。或許我見過不少這種賣弄力氣的場面,但、但我可從來不覺得自己能……”
埃弗勒用一個堅定的手勢打斷了麥爾斯的話。麥爾斯猶豫着走向武器架,挑了一把看起來最細的西班牙刺劍。他試着輕輕一折,精鋼打造的劍身就像麪條一樣在他指間扭曲。
“這……這是?”
埃弗勒提醒他注意護手上的W字烙印:“這是我們最好的武器大師老威廉的傑作——固化有蠻牛之力的護手。戴上它的人空手一擊可以打碎獅子的顱骨。”
“普通刀劍甚至不可能對它留下痕跡。”老威廉在旁邊粗聲粗氣地補充。
“這樣一雙護手在黑市要賣五千金幣,只接受定做,而且不是誰都能下定單。”埃弗勒說,“其實查過最近的出貨記錄之後,我們已經大致知道這位女士是誰。沒錯、我們需要儘快找到她。但我可不記得吩咐過讓你們對她動手……無知的人,真是自己送上門去給人羞辱。”
他湊近麥爾斯的耳朵,略帶嘲弄地輕聲說:“安東尼,你很努力,已經很接近我們的圈子了……可惜還是差那麼一點點。”
麥爾斯低下頭,抿緊了嘴脣沒有說話。一種憤懣而又不甘心的情緒在麥爾斯心裡蔓延開來。他痛恨這種被人輕視的感覺。他——安東尼·麥爾斯,走到哪裡都應該是被人尊敬乃至畏懼的大人物!然而他不敢對埃弗勒長老的輕蔑表示任何不滿。他十分清楚,面前這個男人只要伸出一根手指,就可以把他和他的家庭碾得粉碎。
“如、如果沒有其它事情,”麥爾斯輕微粗暴地把護手抹下來還給老威廉,“請容許我告退了。”
“等一下,麥爾斯。”
埃弗勒從抽屜裡拿出一根精美的金色小封筒:“我要你把這封請柬送給那位女士,並致問候。你應該知道她住在哪,對吧?”
“是的,我很清楚。”
“我希望你最好本人去送這封信,明白了嗎?”
“是的,我的長老,您的願望就是我的命令。”
麥爾斯把請柬塞在懷裡離開了房間。他的眼裡閃動着深寒的火焰。
第二天上午,麥爾斯親自把請柬送到金錨酒館的時候,荷莉正好要出門。
“利古里亞商會的邀請函?”
荷莉有些意外地從麥爾斯手裡拿過金色封筒。她去掉封口的火漆,從裡面抽出一卷上等羊皮紙。展開來讀完之後,她微笑了一下,隨手把書卷撕開一點小縫。被撕裂的羊皮紙瞬間在陽光下散成灰燼,彷彿從來就不存在。麥爾斯看在眼裡,不知不覺驚奇地張開了嘴巴。
“不用那麼驚訝,用紅山魔藥浸過的羊皮紙就是這樣。”荷莉笑着把封筒扔還麥爾斯,順手打賞了他一個金幣。
“告訴你的老闆,我會接受他的邀請。”
麥爾斯臉上的肌肉跳了跳,隨即僵硬地深深彎腰,把臉埋向地面。他爲自己剛纔一瞬間的失態而深感羞辱。埃弗勒也罷了,連這個女人都瞧不起自己!看她剛纔那口氣,還有那扔出來的金幣,簡直就是打發街頭的叫花子。他心裡近乎瘋狂地吶喊着:我、麥爾斯、一個手勢就可以讓看不順眼的人消失,彈彈指頭就有人送上大筆金錢。象我這樣的上流人士,竟然不得不守在這種破爛酒館面前,還被人賞了一個金幣!
象一個真正的信使那樣,麥爾斯彎下腰目送荷莉遠去。他姿態恭敬,然而臉上的肌肉在輕微顫抖。那塊烙着他恥辱的金幣火炭一樣灼痛他的手。確信荷莉已經走遠之後,麥爾斯把金幣狠狠往街頭一丟。黃澄澄的小塊金屬在石板路上滾了幾下,掉進路邊的水溝裡。
“小看我的人都要付出代價。”他咬緊牙齒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