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小船
見了個爹,回來後的穆懷陽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儼然一副聞雞起舞、中流擊楫的勵志模樣,成天拉着陳泌和江十一滿世界嚷嚷着發憤圖強。而作爲過來人的江十一太清楚,穆懷陽這症狀就是典型的間歇性躊躇滿志,此病症多發於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亦有過了二十的患病者,比如旁邊的陳某某),一般該症狀不會持續超過三天,就會進入另一個混吃等死的極端,且將在該極端停留一個月、半年、五年不等。
儘管知道那純粹是陪年輕人演的戲,但江十一極其樂意去陪這位潛力股犯傻,如有必要,去給穆懷陽低聲下氣地做個狗腿子都在所不惜。而養馬出身的小夥子擁有很樸素、很單純的感情觀念,他堅信這個世界是人人平等的,同時,他也堅信這個世界是分好人和壞人的。很不巧,江十一和陳泌就被他認爲是好人,所以他不論江十一和陳泌的出身低微,憑一腔赤城之心就願意對他倆掏心掏肺。
那小夥子,從不會把別人當狗腿子,也不會把別人奉若神明,他真的就是認脾氣交朋友,這類似令高的不卑不亢,但又完全區別於不卑不亢,因爲不卑不亢多是出於像令高那樣的自矜或自傲,而穆懷陽則是單純的出於個人喜好。這種任性有些類似於師遜,難怪兩人剛一見面就特有眼緣,若不是後來被穆懷陽的暴脾氣鑿翻了兩人友誼的小船。
羊嗣可不希望穆懷陽跟師遜有什麼友誼的小船,在他眼中,應該說不止在他眼中,在懷陽他姐與懷陽他爹眼中亦如是,師遜那種不思進取、醉生夢死的紈絝子弟就是家族教育中最最典型的失敗案例。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穆懷陽這不諳世事的小夥子要是上了師遜那種反面教材的賊船,用不着半年也會徹徹底底地淪爲紈絝子弟。
在他們這些老幹部眼中,哪怕讓穆懷陽跟江十一和陳泌這種出身低微的賤民在一起瞎混都好過去跟師遜,別的不說,最起碼江十一和陳泌懂得本本分分,懂得謹小慎微。
然而,長輩們一廂情願的期許往往都會適得其反,倒不是說穆懷陽不跟江十一與陳泌玩了,而是這小夥子帶着江十一與陳泌組隊去找師遜玩了,事情還得從那天有個男人登門拜訪說起。
“穆少爺,我們東家相請。”
“你們東家?哪位?”
“師遜,師東家。”
江十一一聽是師遜,心裡就開始犯嘀咕,好傢伙前幾天穆懷陽才當着全國膺城百姓的面胖揍了他一頓,這會兒都還沒來得及登門道歉呢,人家倒先找上門來了,這不會是想要打擊報復設了個鴻門宴吧。
“快走,別打擾我們快活。”
“放心放心。”穆懷陽拍了拍江十一的肩膀,昂首挺胸地跟着那人走,江十一和陳泌只好在後面跟着,江十一終於明白爲什麼臨走前磐叔一再叮囑那傢伙不要闖禍,不要闖禍,不要闖禍。
穆懷陽還感到莫名其妙,理直氣壯地回懟江十一。
“挑什麼挑?!”這時,師遜一擺手,大叫:“不要挑了,全留下來!”
“這叔叔我可得好好誇誇你這臭小子,小小年紀,勁頭可真是不小。不錯不錯,有你家阿嗣當年的風範!”
“你說我幹嘛?你纔剛得罪了人,現在人家請你上門能是什麼好事嗎?”
“哎呀~東家~,老身不是這個意思啦~”
“哈哈哈哈哈哈!”
穆懷陽倒是沒心沒肺,他壓根就還沒搞清楚自己闖的是什麼級別的禍,同樣是家世顯赫,年齡上對方可算得上自己的叔叔輩,不尊老也就得了,還打了人家;不僅打了人家,還打了人家的臉;不僅打了人家的臉,還當着國膺城百姓的面打臉。若不是懷陽他爹的官兒實在是太大,那一拳的代價可能要他搭上兩三條性命。
“你幹嘛!”
“得嘞!”
“捱過了,從小在金土南就常挨。”
剛被領進門,就看到師遜懷中抱着兩位婀娜多姿的美女,一位手中提着一串大葡萄,另一位正從那上面摘下一顆葡萄往師遜嘴裡喂,好一派快樂似神仙的場面。
“你幹嘛啊?!”
師遜幾乎把國膺城的各大娛樂場所當了家,如果在飯館裡沒找到他,那就去酒館,如果酒館還沒找到人,那八九不離十就是在青樓,如此縱情聲色卻依舊身體硬朗,不得不讓人感嘆軍功世家血脈的優越。這會兒那著名的紈絝子弟正在青樓廝混,他並不忌諱把此類不正經的場所用於會客,反正那傢伙的不正經早已是人盡皆知,倒反而坦坦蕩蕩。
“少廢話!一會兒就叫人去結賬!”
“爺們,要哪個姑娘?隨便挑,全是上好的!”
“那”
“哈哈哈哈!人家怎麼說他來着?王八太歲!”
“那我怕什麼?哪有人家請我,我不去的道理,是不是?我要是不去,那纔是真正的得罪。”
“不用可是,放心,我爹跟我姐夫兜着呢,大不了再挨我爹倆巴掌。”
穆懷陽眼裡有的,是雄性動物征服另一個雄性動物的慾望,當然,這不是龍陽之好。
“你捱過了?”
老鴇嬌嗔地翻了個白眼,乖乖扭着腰走了出去,順便把門帶上。老鴇走後,瀟灑的笑容再次回到了師遜臉上,他模仿着老鴇的神態和語句,自豪地炫耀手底下姑娘們的美貌,說道:
“嘁,阿嗣那個死腦筋,哪兒是我的對手,你可別向他學,沒前途。”
這時,江十一和陳泌倒顯得拘謹,因爲他不確定“爺”是否有包括他們兩個身世低微的賤民,最後他們決定不再看那羣火辣的姑娘,人在無法確定是否能滿足慾望的時候,最好的做法是收斂慾望。穆懷陽自然是當仁不讓的“爺”,可他眼中卻沒有慾望,或者說,沒有那種普通雄性動物對雌性的慾望。
“能有什麼事啊?”小夥子雲淡風輕地笑了笑,說道:“你看哈,他打得過我嗎?”
“不學他學你啊?人家是當世名將,你是什麼?不過,我喜歡你的脾氣,你說的沒錯,我姐夫他確實太死板,天天就知道養王八。”
“行啊!走!”
不久,老鴇領着十幾個花枝招展的美人翩翩飄了上來,青紅藍綠紫湊了個齊,個個面容姣好,身段多姿,江十一和陳泌這倆老處男直看花了眼,口水差點就掉了出來。
“哎呀東家,那別的客人還要呢~”
“應該喝不過。”
“怎麼樣?臉上好點了沒呀,師東家?”
“去!給我把姑娘們叫上來,我要請我的小兄弟們快活一下!”
陽光小夥和奇怪叔叔的共同話題竟是從狂黑自家姐夫開始,若是羊嗣在場估計要被氣得七竅噴血,可是緊接着纔是真正會讓羊嗣抓狂的。師遜大聲嚷嚷着“媽媽”,把老鴇喚了過來,只見一個穿着妖豔的老婦人搖搖擺擺地走上前來,笑盈盈地叫道:
“東家~有什麼吩咐?”
“爺們,要哪個姑娘?隨便挑,全是上好的。”老鴇笑得像個老妖精,她自豪地炫耀手底下姑娘們的美貌,儘管她自己已經姿色全無,僅憑誇張的妝容勉強牽扯她那不堪入目的容顏,這讓她看起來像個唱戲的。
“可是.”
“讓他們滾,今天我全包了!”
陽光小夥子說完邁開步子就要跟人家走,都不帶半點猶豫,這可把江十一給嚇壞了,他連忙拽住穆懷陽,擰着五官低聲叫道:
“啊~你們來啦,坐坐坐坐坐,就當自己家一樣哈,不要客氣~”
“打不過。”
“這麼說你還被我家姐夫收拾過?”
穆懷陽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非得拿最不該提及的事來充當開門紅,還非得用那種近乎於嘲諷的調侃口氣。但奇怪的是,兩人的不正經似乎一拍即合,師遜總是活得像個醉漢,正經到了他那邊倒成了不正經,不正經則成了正經。
師遜風流倜儻地笑着,他的臉上還殘留着些許腫脹,可這絲毫沒影響他的瀟灑,他輕輕撫摸着美女的頭髮,熱心地瞧了瞧穆懷陽,看上去完全沒把兩人的恩怨當回事。江十一這才發現,不止是他本人,他身邊的僕人也都還殘留着前幾天的鬧劇留下的傷痕,有的臉腫了,有的胳膊折了,有的鼻子歪了,他甚至都沒換一批人撐個臉面,絲毫不以此前的狼狽爲恥。
“他喝得過我嗎?”
“我要她們兩個!”
穆懷陽指着師遜懷中的兩位美女,擲地有聲地叫道。毫無疑問,這對一個男人來說是赤裸裸地挑釁,在場的所有人頓時都驚愕住了,一片鴉雀無聲。
江十一瞬間被驚出了一整個背部的冷汗,他連忙去看師遜的臉色,只見師遜臉上的笑容定格住了,這讓他的笑越來越不像是笑,沒錯,他的笑容逐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意味深長的沉默。
“現在的年輕人真的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