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水屏林
永寧二年,六月,水屏林,夜。
“鬼地方,晚上蚊子可真多。”
“嗚你說那是真的嗎?那個叫穆懷陽的小子,八百人,把公孫將軍三萬人幹翻了。”
“嗯唔.我是不太信,怎麼可能,嘶但是,高夷城確確實實是被他給拿了。”
連續一陣哆嗦,一名斥候提上了褲頭,雙目警覺地朝四周的黑暗巡視一番,見沒啥動靜,很嫌棄地吐槽身邊的戰友。
“你怎麼回事,一泡尿撒這麼久。”
“水喝多了,憋死我了。”
“你憋着做甚麼,又沒人管你這個。”
“大晚上的,沒叫個人一起,我可不敢自己出來。”
一聲狼嚎響徹整片樹林,一個滿臉是血的士兵倉皇逃回公孫軍的大本營,一邊跑一邊大喊:
“有敵軍!有敵軍!”
陳泌也坐了下來,輕輕笑了,他低聲說道:
“完了。”
神出鬼沒的敵軍終於出現,他們幾乎是憑空地從樹林中的各處冒出來,就像幽靈一樣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向大營發動進攻。這些鬼兵的身手極好,普通士兵根本就完全不是對手,一個個被幹淨利落地抹殺了性命。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整片樹林充斥着詭異而密集的“嘶嘶”聲,終於有人對此場景做出瞭解釋。
“嘶嘶嘶嘶.”
悄無聲息的殺戮正發生在公孫軍大營四周的黑暗中,十五里的斥候,十里的斥候,五里的斥候.
“你們聽見了嗎?”
“嘶嘶嘶嘶——”陌生的戰友發出了那種瘮人的聲音,緊接着無數黑影從他身邊飛竄而過,他把身下的屍體上的血抹到自己臉上,然後又幻化出另一種表情,是驚恐。
落地的箭雨瞬間帶走了無數生命,幾萬大軍徹徹底底亂作一團,而混亂,正好十分有利於騎兵的衝鋒。
“嘶嘶.”
正當公孫大軍放鬆戒備之時,凌晨的矇矇亮中又響起了一種聲音,但這次不是“嘶嘶嘶”聲,而是
“噠噠噠,噠噠噠”
“你去看看。”
“咦,好像真的有,真瘮人,是蛇嗎?”
“來啦!在那邊!”
“給我殺!!!”穆懷陽一騎當先,帶領着衷寧人的騎兵部隊衝向公孫軍。兩軍相接,公孫軍直接潰不成軍,只能任由騎兵部隊瘋狂碾殺,再加上穆懷陽那恐怖的戰鬥力,即使數量並不衆多的騎兵也給公孫軍造成了致命打擊。
“騎兵!”
聲畢,黑影又潛入無邊的黑暗中,只留下兩個穿上屍體衣服的“兵”。
(嘶嘶嘶嘶嘶.)
公孫景驚恐地看着眼前這一幕,雙腿劇烈發顫,腦袋一片空白,一時間連話都說不出來。就在這時,他的腳邊,一個長着三角眼的冷酷士兵悄悄擡開蓋在身上的屍體.
“嗖!”
天色漸漸亮了。
來了來了來了來了,沃尼瑪又特麼來了.
如此反覆五次,公孫大軍被耍得團團轉,士卒們已經筋疲力盡,有的開始瘋狂嘔吐,有的被嚇出了神經病,有的乾脆直接躺地上放棄治療。他們終於找到了一個似乎還算安全的地方,起碼這個地方沒有茂密的叢林,而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鬼兵不可能再那麼悄無聲息地行動。
“咦——莫非是?”
“那是什麼聲音?”
不遠處,突然繞出了密密麻麻的火光,一支騎兵部隊朝這裡衝了過來,公孫大軍再度重新陷入恐慌,他們連忙朝相反的方向撤退。
“有甚麼不敢的,難不成還能鬧鬼。”
這時,空氣中又又又響起了另一種聲音,士兵們不一定聽得懂騎兵的聲音,但一定能聽懂這個,那是弓箭,密密麻麻的弓箭。公孫大軍的士兵們紛紛下意識地擡起頭,漫天的箭雨乘着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天而降。
“咻——!”
沒等他喊完,身後就傳來密密麻麻的“咻咻”聲,無數條利箭從暗處射了過來,對大營的士兵進行無差別屠殺。大營瞬間炸開了鍋,兵卒紛紛從睡夢中驚醒,隨手拿着兵器就跑了出來迎敵。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好了,你說我們這個月的餉還會不會拖?我還想着攢一些回去給我老孃,還有我侄子也到了結親的年紀了,也是得幫襯幫襯,誰像你那麼自在,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江十一望着一片狼藉的戰場,又仰頭看了看天空,提起衣服去抹淨臉上的鮮血,任由陽光照耀自己的額頭,把刀一扔,坐地上歇息。
公孫軍的將士們看到這一幕,紛紛放下武器跪地投降,主將的督戰是他們堅持戰鬥的唯一理由,現在主將已死,他們便可以順理成章地投降保命。
“你沒聽說過嗎?豬尾踵鬼兵,專殺的就是我們這種斥候。”
另一邊,江十一和陳泌捉住了另一位主將公孫預,把他綁得跟人肉糉子差不多。
“有敵情,快去通知大營!快呀!”
“嘶嘶嘶嘶.”
幾個黑影快速扒光了兩具屍體的衣服。
“瞧你這小膽子,我去就.”
終於有旁邊的士兵發現了異樣,轉頭就要往回跑,不料一回頭就撞上了一個陌生的戰友,直接摔倒在地。
這時他才感覺到疼痛,但爲時已晚,喉嚨早已被割開,不斷噴涌的鮮血堵住了他呼吸與發聲的可能性,直到雙目上翻,眼前一黑,成爲屍體。
來了來了來了,又特麼來了,大軍猶如驚弓之鳥,慌忙又撤了幾裡。
“咻——咻咻——噗!”另一個士兵也瞬間倒地。
“嘶嘶嘶嘶.”
“是嘛。”陌生的戰友很鎮定,鎮定得近乎詭異,擡起頭望去,分明看到的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一根手指輕飄飄地舉在嘴巴前,那張臉突然幻化出一絲猙獰。“噓——安靜。”
連營幾裡的兵營,幾乎每個地方都在發生這樣的突襲,除了西邊。恐懼瞬間籠罩在大營上方,兵卒們亂作一團,根本無心戀戰,有倉促應戰的也被來去如風的鬼兵迅速抹殺。這時,軍隊的主將才反應過來,這是敵軍的伏兵!
“快跑!”
“呵呵呵呵.你以爲這就完了?”遠處的山頭,一雙狡黠的眼睛正俯瞰着戰場,那個猥瑣的老頭雙手拄着柺杖,杵得地面哆哆作響。
突然,公孫大軍中有很多陌生的士兵從屍堆裡爬了出來,在混亂中他們用其他士兵的屍體擋住了箭雨的攻擊,現在,他們“叛變”了,開始對身邊的友軍進行瘋狂殺戮。猝不及防的內部叛變,讓公孫軍亂上加亂,他們怎麼也不可能想到會有這出。
“噗——!”正愣住,利刃在這時捅穿了腹部。
“仔細聽,有一種奇怪的聲音。”
一道乾淨的血光劃過,公孫景的頭顱掉了下去,那名士兵正是金泰龍。
“瞎傳,別信那一套.唔.”
太陽升起,戰鬥結束。戰場上只剩四種人,一種是躺着的屍體,一種是騎着馬的騎兵,一種是站着的兵,一種是跪着的兵,是敵是友分得清清楚楚。
(嘶嘶)
“什麼?”
金泰龍一腳踹倒面前這具無頭屍體,習慣性地用衣服擦了擦刀身,隨即走上前去,提起公孫景的頭顱大叫:
“公孫景的頭在此!還不速速投降!”
正整理着褲頭,轉身卻不見了同伴的身影,他手舉着火把四下照了照,人就跟憑空消失了一樣。突然,火光搖曳,一個身影從黑暗中的某處躥了出來,感覺到不妙的他想要出聲,卻被一張大手捂住嘴巴,然後喉嚨裡開始涌出鮮血。
來了來了,又來了,那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又在四面八方響起,大軍只能再度撤退。再往西邊跑了幾裡,確認擺脫了那種恐怖的聲音,大軍再度停下歇息,這時的士卒已經被疲憊與恐懼折磨得魂不附體。
“嘶嘶嘶嘶嘶。”
未知敵軍的數量,未知敵軍的來路,未知敵軍的部署,己方士兵沒有任何準備且又被恐懼籠罩,這樣的仗根本沒法打,唯一能做的只有不顧一切地撤退。他們只能朝着沒有出現敵軍的西邊一路撤退,傷殘士兵不要了,糧草輜重不要了,甚至兵器盔甲也不要了,只求能夠全速脫離這個鬼地方。
“有鬼!!”
“陳泌,蚺原好像離這裡不太遠。我們,要不要去看看那個死矮子。”
全軍沒命地跑出了十多裡,終於再也沒有敵軍追上來,正鬆了一口氣。
(嘶嘶嘶)
“咻——噗!”一條箭從黑暗中的某處飛了過來,正中士兵的脖子,鮮血立刻噴涌出來。
“誰?!誰在那裡!”
“鬼啊!”
“你怎麼不去?”
“有病纔去。”
“說的是,有病纔去。”江十一暢快大笑,他其實也不明白自己在笑什麼,他也不明白爲什麼會在這種時候想起那個死矮子,笑跟戴矮子有什麼聯繫呢?或許那是在嘚瑟,在嘲諷。
史冊有云:永寧二年,六月,穆懷陽以精騎再破公孫雁餘部公孫預,公孫景共計五萬兵馬,斬公孫景,俘公孫預,餘皆降。
連續兩場以少勝多地漂亮仗,穆懷陽至此兩戰成名,橫空出世,威震北方。
巨龍,擡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