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歷2109年11月23日,魔宮,民衆廣場。
“魔族的子民們!我們原來的聖皇馬拉維,在完成了擊敗神族的大業之後,再無意大統,急流勇退,成爲我們魔族歷史上第一個掛印而去的皇帝。他決心隱居起來,修心養性,並將爲我們祈福,也爲我們爲完成大業而造出的殺孽懺悔。”穿上了魔皇服裝的佐拉更顯得雍容華貴,中氣十足的聲音在每個魔族的耳朵邊迴響着。
“而我,佐拉,將作爲他的繼任者。對此,我感到十分榮幸,我將會盡力爲我們魔族謀求最大的幸福。俗話說,飲水思源,在此,我對前任聖皇馬拉維致以最崇高的敬意。是他,帶領我們打敗了神族;是他,奠定了我們向人族進軍的基礎。
“不過,我們的夢想並不僅止步於此,我們將要繼續馬拉維聖皇尚未完成而又切盼我們去完成的一切,我們最大最好的盟友末日王——撒馬拉,也將會幫助我們繼續推行我們的計劃。
“回首過去,展望未來,我們充滿着信心,我們將是劃時代的一代,我們將會爲自己感到自豪,我們也將讓我們的子孫爲我們而感到自豪。”說到這裡,佐拉大手一揮,從桌面上拿出一張封狀。
“現在,朕將任命以下四人爲元帥。封勞餌爲東方元帥;封多納爾爲西方元帥;封昆拉爲南方元帥;封畢達爾爲北方元帥。另外,我們魔族的十二護法將分別分到這四個元帥麾下,稱之爲將軍。
“魔族的兄弟姐妹們,從現在開始,我們將進入一個全新的時代,我們將爲我們的未來而奮鬥!
“驅逐人族,顯我神威!”最後,佐拉奮起雙臂,大聲嚷道。
“驅逐人族,顯我神威!”
“聖皇萬歲,魔族萬歲!”
……
魔族們熱烈地呼應着,叫喊着,一個個摩拳擦掌,只盼望着戰爭快點來到。
“你們以爲你們真的可以戰勝人族嗎?”正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雖然不大,但是,這聲音在這羣情洶涌的叫喊聲中卻是那麼的獨異,以致於狂熱的魔族們想不聽到都不可能。
不過,大衆的狂呼聲畢竟巨大,而且,他們的腦袋也都被一種強烈的感情佔據,隔了一會之後,便沒有魔族再去注意剛纔那個喊聲,他們依舊繼續着他們狂熱無比的喊聲。
“你們真的以爲你們可以戰勝人族嗎?太天真了!”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就連佐拉也聽到了。
佐拉的臉孔微微變色,但立刻又恢復原狀,雙手舉起,然後往下壓。十分鐘後,在佐拉的示意下,喊聲終於停止了。
“剛纔是誰在說話?”佐拉掃視着臺下。
臺下所有的魔族都感覺到佐拉的眼睛好像在看着自己,即使自己並沒有說那樣大逆不道的話,心裡還是直打鼓。
“剛纔是誰在懷疑我們可以戰勝人族的?”佐拉再次說道。
“我!”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平地響起。
魔族“刷”的一聲,全部轉頭向發出聲音的那個地方望過去,憤怒的聲音頓時炸響起來。
“安靜!請上臺!”作爲皇帝,佐拉即使心裡再怎麼生氣,也要擺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魔族們屏住了呼吸,紛紛讓路,一個稍嫌瘦弱的魔族青年站了出來,大步地邁向佐拉。他走上講臺,雙目平靜地注視着佐拉,“我上來了,陛下!”
“你爲什麼會懷疑我們魔族戰勝人族?”佐拉有些吃驚,他沒想到敢在自己的登基大典上出言挑戰自己的居然是這樣一個文弱青年。
“我們魔族向來就是生長在黑暗之中,千萬年來,我們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生活環境,爲什麼我們要去爭奪什麼地面呢?是誰說我們在那種環境下就一定能生活得很好呢?誰又親身驗證過呢?”那青年激動地說道。
“因爲這是我們魔族祖祖輩輩的願望。作爲魔族的子孫,難道我們不該爲此而奮鬥嗎?更何況這種理想有利於我們的成長,可以享受陽光,難道這還不是最大的幸福嗎?即使不是這樣,多一種生活環境,偶爾去那裡度度假也總是好的。”現在,使佐拉感到壓力的倒不是他的口才,而是他身上散發的莫名的氣質和光芒。
“爲了這種不確定的幸福,爲了多一種生活環境,你,魔族的聖皇,便要讓我們千千萬萬的兄弟姐妹去流血、去犧牲。哼!也只有你們才能幹出這種事情來。你根本沒有資格做我們的聖皇,並站在這裡對我們說話!”青年邊說邊打着手勢,不過,他的聲音因來自臺下的喧譁聲而顯得很單薄。
“你還小,分不清是非黑白。我們魔族長期被鎮壓在這下面,這難道是應當的嗎?我們是最優秀的種族啊!最優秀的種族便應該享受最好的!”佐拉心裡氣得要命,表面上卻是笑吟吟的。
“鎮壓與被鎮壓只是相對而言,也許,人族還在羨慕着我們能夠生活在這種環境下呢!”那青年的語氣中充滿着譏誚,“聖皇陛下,您真的能保證我們一定會戰勝人族嗎?”
“我可以告訴你,沒有誰敢在一場仗沒有開打之前便說自己穩勝,但爲了享受更好的生活,難道我們連這點險也不敢冒嗎?”佐拉說着轉向臺下,“魔族的兄弟們,爲了我們幸福的生活,難道你們連這點險都不敢冒嗎?”
那青年笑了,“既然我們是最優秀的種族,那我們又爲什麼不能穩勝呢?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並非是最優秀的種族就能贏得勝利。”佐拉說道,“戰場上總會有許多不確定的因素。”
“連不確定的因素都不可以控制的話,又有什麼資格自稱爲最優秀的種族呢?”那青年直瞪着佐拉。
“最優秀的種族並非就可以控制一切,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佐拉激動地嚷道,不過,他也感覺到自己的觀點已在不知不覺中被那青年粉碎了,儘管對方有偷換概念的嫌疑。
那青年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是,他的聲音被臺下刻意製造出來的洶涌澎湃的喊聲淹沒了,看來,魔族們已經不想再聽他說話了。那青年無奈地笑了笑,搖了搖頭,走下了講臺。這羣狂熱的魔族又怎能真正聽懂他的話呢?
“殺死他!殺死這個叛逆!”魔族們紛紛高擡着雙手,發出一聲聲暴喝。
那青年只是微微皺了皺眉,又繼續走着,而他所到之處魔族們竟都情不自禁地讓路。
“殺死他!將他碎屍萬段!”喊聲越來越巨大,整個廣場像炸開了一樣。
終於,有一個魔族衝上去用手臂狠狠地捶了那青年的後背一下。那青年猝不及防之下,立刻跌倒在地,同時發出了一聲冷哼,但是他又馬上站了起來,連看都沒有向背後看一眼,挺直腰桿,又開始緩緩地向前走着。
“打死他!”整個廣場的魔族都激動地叫了起來,他們紛紛向那青年圍攏。
那青年依舊若無其事地走着、走着,彷彿整個廣場只有他一個人,而四周只不過是一些靜止的樹木,喧譁的聲音也只是肆虐的暴風罷了。他的嘴角有一縷淡淡的血絲,腳步有點蹣跚,臉上依舊帶着微笑,那是一種充滿憐憫的微笑。
魔族的包圍圈越來越小了,他們就好像一羣吐着舌頭的狼一樣,眼睛裡發出幽藍的嗜殺的光芒,他們粗重的呼吸聲、狂熱的叫囂聲在那青年的耳朵旁嗡響着,並使他的頭髮綴滿了魔族們的唾沫星兒。那青年已經無法再走動,沒有空間可供他移動腳步了,但他依舊鎮定自若,連嘴角的微笑也絲毫沒有改變,眼神裡滿是慈悲的光芒。
“殺死他!”魔族們再也無法忍受他的那種表情了,對於心裡充滿着罪惡的他們來說,過於慈悲的愛原來是最無法忍受的啊!他們蜂擁着衝上去絕不留情地一陣亂踢、亂打。
半個小時後,魔族們散開,那青年已經失去年輕的生命。自始至終,他沒有發出一道呻吟,他只是默默地忍受着,用心中的愛、慈悲和憐憫忍受着。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事實上也沒有人在乎他的名字。魔族們只知道,在聖皇佐拉登基時,有一個青年被打死了,他們很痛快;而佐拉則只記得,有一個青年破壞了自己的登基大典,那青年罪有應得,死有餘辜。
當然,在這中間,也有一些魔族認同了那青年的話,不過,他們在青年被羣毆的時候,卻都選擇了悄悄走開或者冷眼旁觀。總之,不管如何,青年的死還是給佐拉的登基大典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
“陛下!”剛剛被封爲魔族東方元帥的勞餌看着佐拉陰晴不定的臉,叫道。
“嗯!”佐拉悶聲應道,“你們怎麼辦事的?居然發生這種事!”
“臣下知罪!陛下心情似乎不大好?”勞餌小心翼翼地問道,他突然覺得眼前的佐拉已經不再是過去的佐拉了,公爵和皇帝畢竟是兩種不同的概念。
“沒有,朕只是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情,該死的!”佐拉咬着牙,惡狠狠地說道。
“那不過是晴天麗日之下的幾點小雨罷了。”勞餌笑了笑,“現在已經雨過天晴了,陛下實在犯不着爲這等小事煩憂啊!”
勞餌說得沒錯,不過,雖然如此,心裡卻好像被什麼東西隔阻住了,很不舒服,看來,這聖皇也不是那麼好當的。佐拉心裡想着,呼出一口氣,“朕沒事!”
“陛下沒事,臣下就放心了!”勞餌說道,“今天末日王怎麼沒出現呢?”
也許妖怪王出現的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佐拉突然想起了在妖怪王面前自己感受到的那種壓力,和剛纔在那青年面前的那種壓力,雖然性質不同,但是卻同樣讓他覺得極端有壓迫感。要是讓妖怪王和那青年面對面的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情況呢?佐拉心裡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
“他還在休養呢!”
“哦!”勞餌點了點頭。
“總之,勞餌,你要督促士兵,日夜操練,大戰已迫在眉睫了!我們只許勝不許敗!”佐拉叮囑道,“不要再給朕出事了!”
“遵命!”勞餌挺直腰桿,肅立着行了一個軍禮。
佐拉用手拍了拍勞餌的肩膀,“勞餌,我們是多年的兄弟,朕一向視你和多納爾爲朕的左右手,不可或缺。以後,在這種私人場合,你就不用再這麼拘禮了。”
皇帝這話哪裡可以當真啊?今天他說永遠不砍我,是君無戲言;明天卻將我砍掉了,也是君無戲言。表面上是自相矛盾,但在皇帝來說,卻是言之成理。嗯!俗話說伴君如伴虎,我還是小心點的好。勞餌心裡想着,口裡說道:“遵命!陛下!”
“好好幹!”,佐拉又拍了拍勞餌的肩膀,揹負着雙手,在侍衛們的護衛下老氣橫秋地離去。
勞餌摸了摸自己的肩膀,皺着眉頭,喃喃自語道:“原來,被皇帝拍肩膀的感覺與被一個公爵拍肩膀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啊!”
※※※
永久之謎。
“到底是誰幹的呢?”這幾天,依維斯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在將僥倖生存的三個侍衛又詢問了幾遍後,得到的答案還是一樣,他們都只看到一陣風將璐娜擄走。依維斯不禁感到深深的失望,不過,在表面上,他卻依然表現得出奇的冷靜,給人的感覺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依維斯盤算着,假如殺死青華太師傅和搶走璐娜是同一個人的話,那麼,難道說,殺死青華太師傅的目的就是爲了搶走璐娜嗎?不可能!璐娜在大陸上默默無聞,搶走她又有什麼用?而且,那個人的武技完全可以在我們都不知不覺的情況下將璐娜帶走,何必要徒生事端和青華太師傅決鬥?即使依維斯聰明絕頂,也很難想到事情的真相。
當依維斯把以上這些想法跟星狂等人說了之後,星狂卻一拍大腿,跳了起來,“依維斯總統領,很可能正是如此啊!”
“爲什麼?”依維斯眨巴着眼睛望着星狂,心裡想着自己可能是當局者迷,也許星狂能旁觀者清。
“敵人抓走璐娜姑娘是爲了要挾您!”星狂摩拳擦掌地說道,“而青華前輩剛好察覺到了,便跑出來與那人打鬥。但是,由於青華前輩中斷了閉關,功力並沒有完全恢復,因此便給那個人打敗了!”
“要挾我?”依維斯陷入了困惑,他雖然智慧過人,但對險惡人心的理解,卻絕對不會比在戰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星狂強。
更想不到的是,莫問和楊秋竟然都贊同星狂的意見。一向很少發表自己意見的楊秋還提出了自己的見解,“也許這不是一個人乾的,而是一個團伙乾的?”
真不知道楊秋這樣說到底是出於正確的理由,還是出於個人的原因,一旦總統領生起氣來,很可能便要生靈塗炭了。風楊不禁連連皺眉,他想起了以前依維斯殘酷地殺掉了一千個鐵血傭兵的情景,忍不住感到不寒而慄。此時,但出於一個軍人的職責,風楊還是準備提出自己的意見,不過,他好幾次開口都被人打斷,不得不在一旁保持沉默。
“一個團伙?”依維斯明白了楊秋的意思,“你是說侍衛們說的都是假的?”
“他們當時暈頭轉向的,哪裡分得清東南西北?而且,他們現在的神智是否正常也很難分辨啊!”楊秋繼續闡述自己的意見,“我們又怎能去信任這些廢人?”
師傅說話可真是太直接了,就連莫問也覺得楊秋把受傷的侍衛說成是“廢人”有點過分。
聯想起侍衛們的表現,因爲璐娜被擄而有點心慌意亂的依維斯居然承認楊秋說的的確有點道理,“那你認爲我們接下來該怎麼做?”只有在這時,依維斯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璐娜在自己心中已經佔據着很重要的位置。
“將所有有嫌疑的人一個個抓來拷問。”楊秋冷哼道,“不說實話,見一個殺一個,直到找出真兇爲止。”
“這樣的話,恐怕真兇會殺人滅口然後躲起來!”西龍望着在他眼中一直都很霸道的楊秋說道。
“那就把整個世界蕩平,反正這個世界也沒什麼值得我們留戀的。”楊秋語調平靜得令人覺得恐懼,“然後,我們再重建一個更美好的世界,你們不是都口口聲聲說要拯救世界嗎?其實,人類的真正敵人不是來自外部,而是在於自身的墮落和罪惡,只有徹底地將這些墮落和罪惡消滅,人類纔可以真正獲救。”楊秋的家族就是給人類滅絕的,所以,他說出這番話來並不奇怪。
雖然楊秋的話非常偏激,而且所提倡的做法也極端殘忍,但是,所有人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有幾分“歪理”。自有人類以來,人類的內部爭鬥紛紜不絕,外來侵略造成的傷害跟之比較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而且,人類也是內亂最多的種族,魔族只是偶有紛爭;神族則根本不會發生這類事情;至於其他如半獸人之類的種族也是民風淳良、性格柔順,很少發生內部戰爭。
“這種做法太極端了,我們總不能把整個人類都消滅了吧!”依維斯雖然躁動,但還沒有到完全被熱血衝昏頭腦的地步。
“正因爲人類墮落我們才需要去拯救他們,假如將拯救等同於毀滅他們的話,那我們完全可以對他們聽之任之,又何必多此一舉呢?而且,如果我們那樣做,又與兇殘的魔族有什麼區別?”西龍也對楊秋提出了質疑,“依我看,也許,這件事情背後真的隱藏着一個驚天的大陰謀,因爲假如沒有一個強大的組織作爲後盾,誰又敢來惹青華太師傅?而這樣強大的組織,只可能存在於少數的幾個國家,比如埃南羅、藍達雅、海羅。”
“但是,埃南羅人現在是我們的同盟軍啊!又是在天行前輩的領導之下,怎麼可能反過來攻打我們呢?”星**嘴道。
“敵人總是在最不可能出現的地方出現。”西龍徐徐說道,“埃南羅人朝夕可變,誰知道他們在打着什麼主意?”
星狂也找不出反駁的理由了。確實,爲了自己的利益,佛都完全可以不擇手段地犧牲其他人所有的利益。
“那就這樣決定了,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審查一遍,直到查出璐娜在哪爲止。第一個目標自然是佛都,此人野心勃勃,爲嫌疑最大者。”依維斯揮手做了一個砍東西的姿勢,望向遠方,心裡想到:璐娜,就算你被帶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到!
風楊和西龍對視了一眼,依維斯的決定雖在情理之中,但卻再次令他們大出意料,依維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果斷了?
“是該給他們教訓的時候了,要狠!”楊秋的眼睛像是藏着一把鋒利的刀,可以將任何人劈成兩段。
“總之,依維斯,無論你要去哪要辦什麼事情,都要帶上我。”自始至終都沒出聲的魔武說道,依維斯則朝他點了點頭。
那蘭羅一直保持沉默,書記官白木則如實把依維斯等人的對話一一錄下。對他來說,首領們在爭論什麼根本無關緊要,他只負責記錄,真實高於一切。
離開人羣后,莫問對楊秋說道:“師傅,依維斯好像變了。”
“我不瞭解他的以前。不過,人總是會變的,這很正常。”楊秋邊說邊想:現在看着依維斯就好像看見他的父親洛河一樣,他們的武技都是一樣的莫測高深,而他們內心所蘊含的東西也同樣無法看穿。
“不過,我也並不想去了解他,瞭解一個人太累了。”楊秋打了一個呵欠,拋下了這樣一句話。
即使對依維斯,師傅也可以做到如此漠不關心。莫問搖頭苦笑,突然想起楊秋以前對他說過的一句話——“假如一向冷酷的話,那麼,便千萬不要變得仁慈,因爲,這一次仁慈很可能會導致自己失去所有的東西。”
※※※
離開人羣后,依維斯來到璐娜以前經常佇立的山崗,望向遙遠的天際,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
要是師傅收到了青華太師傅已經去世的消息,不知道他會多傷心呢。想起達修,依維斯不禁有點神思恍惚。
“依維斯總統領!”隨着一聲怯生生的喊聲,費麗採翩然而至。
依維斯擡眼打量了費麗採一眼,臉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剛纔,在蒙朧之中,他還以爲是璐娜在叫他呢!
“哦!”依維斯的語氣冷冰冰的,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勢。
費麗採感到一陣窘迫,滿腔熱情在依維斯的冷漠下煙消霧散,但雖然如此,她還是固執地跑向依維斯。
“依維斯總統領,我叫費麗採,你一直是我的偶像噢!”費麗採終於跑到了依維斯的身旁,歡愉地伸手招呼道。
“嗯!”剛剛想享受一下平靜,卻被人打斷了,依維斯明顯感到不悅。
費麗採見依維斯並不準備握自己伸出去的手,只好縮了回去,眼睛緊緊地盯着依維斯,“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在卡納亞救風楊的情景?”
依維斯不言不語,掩嘴打了一個呵欠,別過頭去,風吹着他白如霜雪的頭髮,顯得是那樣的滄桑。
“哇!那個時候你真是帥呆了!一個人在萬軍之中從容不迫地把風楊揹走,居然沒有一個人敢攔你。我聽說了這件事後,就對自己說,以後,我一定要找到你,一定要見你一面。現在我終於見到你了,還可以和你這樣交談,真是太棒了!”費麗採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敘述中,絲毫沒有注意到依維斯的不耐煩。
“事實上,早在你當上帝國士官學院的總教練之時,我就已經聽說過你的事蹟了。”費麗採興致勃勃地說道,“依維斯總統領,你能告訴我當時你有什麼想法嗎?”
依維斯又望了費麗採一眼,“現在你已經見過我一面了,爲什麼還不走?”
笑容一下全凝固起來,費麗採裂開嘴巴,勉力地笑了笑,“你心情不好嗎?”
依維斯一言不發,沒有搭理費麗採。末了,他揮了揮手,“噢!”
費麗採頓覺得如墜冰窟,呆呆地站着,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心裡只有一種想放聲大哭的衝動。這幾天,她一直等待能有好機會可以和心目中的王子交談,她在腦海裡已經把甜蜜的場景預演了無數次,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長久的等待卻換來這樣冷漠的對待。
好一會過後,依維斯微微掉轉過頭,一眼瞥見星狂正在不遠處慌慌張張地往這裡望,想起了自己和阿雅、璐娜之間的糾纏,心裡便什麼都明白了。我又何必讓他們重複我的悲劇呢?依維斯心裡想。
依維斯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變得溫柔,“費麗採姑娘,你今天來找我,我很高興。只不過,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依維斯,他早已死了。現在的依維斯跟過去毫無關聯,更不想提起往事,你就當從來沒認識過我吧!”
“明白了!我明白了!”費麗採咬了咬自己的下脣,眼裡噙滿了淚水,說完,雙手掩臉,飛速往回跑。
正是因爲品啜過那種失落的滋味,所以便不想別人和他一樣去承受這種痛苦;正是因爲自己得不到幸福,所以也更願意別人得到幸福,即使那只是慰藉也好。此時的依維斯,正是這樣的心態。
※※※
“費麗採,你不開心嗎?”星狂憐憫地看着傷心的費麗採。
受盡委屈的費麗採肩膀一聳一聳的,只顧“嗚嗚”直哭。
星狂一臉的茫然失措,不知如何是好,“不要這樣子,好嗎?你這樣子我會很傷心的。”
“你傷心幹什麼?我不用你來可憐我!”費麗採氣鼓鼓地嚷道,又“嗚嗚”地哭起來。
費麗採那掛滿淚珠的臉龐,微微浮腫的眼框,讓星狂倍生憐愛之情,“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傷心罷了,無論你怎麼樣,我都會陪在你身邊啊!”
“我哭關你什麼事?”費麗採怒氣衝衝地嚷道,“現在誰都知道我是個可憐蟲,沒人愛,沒人喜歡的可憐蟲。”
星狂只覺得心如刀割,費麗採的悲傷就等於是他的悲傷。他故作輕鬆地說道:“其實,還是有很多人關心你的啊!比如我!”
“有嗎?有嗎?”費麗採有點歇斯底里,“你?我知道你是專門來取笑我的。”
“我哪會取笑你呢?”星狂覺得自己的嘴巴里都泛出苦味來,“你不是說過,我們永遠是好朋友嗎?好朋友又怎麼會取笑你呢?”
“我沒有什麼好朋友!哼!那只是我想利用你來接近依維斯罷了。”傷心已極的費麗採索性嚷道。
星狂苦笑了一下,說道:“你當我是什麼都行,你利用我我也不怪你。但是,我必須鄭重地告訴你,我從來沒有取笑過你,更沒有埋怨過你。”
“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爲什麼?”費麗採大聲哭道。
星狂欲言又止,也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他狠狠地跺了跺腳,對自己的笨拙無可奈何。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麼好,脾氣不好,經常罵人,人又長得不好看。”費麗採邊哭邊說道,“你幹嗎要對我這麼好呢?”
星狂張了張口,終於下定決心表白,“雖然你長得醜,脾氣又壞,而且很潑辣,但是,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呀!”
費麗採大聲疾呼,“我只是說我長得不好看、脾氣不好、經常會罵人,我那有說我長得醜,脾氣又壞,還很潑辣啊?”
星狂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臉都急紅了,“我,我笨口拙舌的,對不起啊!我真該死!太該死了!”
“撲哧!”看着星狂那副窘態,費麗採忍不住笑了出來,接着,大概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轉換得太快了,又沉下臉,“你是該死!你早就該去死了!呆子!”
“既然你都說我該去死,那我去死好了。”星狂神情沮喪,無限落寞,在一個女孩子面前跟一個白癡無異。他拖着沉重的腳步走了幾步,忽然,又緩緩地回過頭,“但你要好好保重啊!”
費麗採依舊沉着臉,臉上只剩下眼淚被風乾了的淚痕。
星狂一步步地走着,心裡頭只有一個念頭:死!
“喂!”費麗採終於忍不住了,叫道,“你不是真的要去死吧?”
星狂回過頭,嘴脣動了動,笑着說道,“是你叫我去死的啊!”
“呆子!呆子!”費麗採跺了跺腳,“回來,誰叫你去死了?你不是還要幫你的依維斯總統領打仗嗎?你怎麼能去死呢?”
“對哦,我還要打仗呢,我怎麼能去死呢?”星狂呆呆地應道,“但是,你都叫我去死了,這仗不打也罷,我還是去死了算了。”
“真是呆到家了!”費麗採撇了撇嘴,“我叫你去死你就去死啊?那我叫你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你是不是真的把自己給埋了?”
星狂解下佩刀,對着地上劃了幾劃,說道:“洞我自己會挖,但是,恐怕我埋不了自己啊!不如我去叫白木過來幫幫忙吧!”
費麗採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對星狂招了招手,“喂,你過來!”
“你叫我?你叫我過去?”星狂兩眼發直,彷彿不相信這是真的,“你要幫我挖洞嗎?也好,免得去麻煩白木。”
“是啊!過來啊!呆瓜!我幫你挖洞!”費麗採早已把剛纔的悲傷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星狂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你叫我過來幹什麼啊?”
“你剛纔說,你很什麼什麼我啊?”費麗採瞪着星狂問道。
星狂只覺得呼吸急促,支支吾吾,“我,我忘記了!”
“就是你說我很醜的那句啊!你怎麼能忘記?!哼!”費麗採把嘴一扁。
“噢!我記起來了!”星狂恍然大悟,“我說你長得醜,脾氣又壞,還經常罵人。”
費麗採大失所望,“然後呢?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啊!我好像就說了這麼幾句而已。”星狂一副冥思苦想的樣子。
“最後那一句呀!”費麗採頓了頓足,“你說你很什麼什麼我啊!”
“有嗎?”星狂大惑不解,“真的沒有了,不如,你告訴我吧,我說什麼了?”
費麗採氣得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原來你只是隨口說說,你是騙我的!你們都騙我!我真是個沒人愛的可憐蟲。”
“噢!我想起來了,我說我很……”聽到費麗採說到個“愛”字,星狂這才醒悟過來,但後面那幾個字卻覺得很難說出口,“很……”
“很什麼?”費麗採直盯着星狂的眼睛。
星狂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憋紅了臉,“很……可以不說嗎?”
“可以!”費麗採杏眼圓睜。
“太好了!謝謝你!”星狂如釋重負,心想:費麗採真是一個會體諒人的女孩。
“嗯,你以後也不用再來見我了。”費麗採擺出冷若冰霜的表情。
星狂立刻又苦着臉,習慣性地搔了搔後腦勺,“我剛纔說我很……喜歡你!”說到“喜歡”兩個字的時,聲音細如蚊吶。
“啊?你說什麼?我沒有聽到啊!”費麗採催促道,“再說一遍。”
“我很喜歡你!”星狂終於鼓起勇氣,大聲嚷道,隨即又捂住了嘴巴,四處張望,生怕有旁人在旁。
費麗採羞紅了臉,“嚷得這麼大聲幹嗎。”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沒怪你啦!”費麗採笑了笑,“走,咱們一起去散步!”
“好!”星狂覺得自己的心就快要興奮得從胸膛裡蹦出來了。
夕陽下,星狂和費麗採肩並肩地向前走着,他們的表情都是那麼的歡悅,彷彿置身於幸福的巔峰。
“但願有情人皆成眷屬。”山崗之上,白髮飄飄的少年注視着他們喃喃自語道,臉上流露出滿足的笑容。溫柔的語氣卻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