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微微一笑:“不辱使命,陳大成答應明天就帶人過來投軍。”
戚繼光哈哈一笑:“太好了,這回多虧你啦,哦,對了,華長民已經被我請到了這裡,連同他的師父和僚屬們一起關押着,他傳不了信啦。”
天狼點了點頭:“接下來就是提審施文六了。我已經迫不及待啦。”
施文六很倒黴,自從被拿下之後,就給那些粗魯的軍士們五花大綁,嘴裡塞了一隻臭襪子,而眼睛上則蒙上了厚厚的黑布,這可是養尊處優的他多少年都沒吃過的苦了,甚至他能感覺到肥肥的手上套的幾隻翠玉戒指也給那些當兵的趁亂摸了去。
所以儘管嘴裡塞着臭襪子,施文六仍然不停地發出野豬般的嚎叫,不是爲了讓人把他鬆開一些,而是想要要回自己的那些寶貝。墊在他身下的那些乾草這時候顯得那麼地扎人,讓他渾身的肥肉都極不舒服,扭來扭去地就象個肉球在滾。
突然,施文六的眼前一亮,那塊黑布被人扯下了,這讓一天都沒見到陽光的他一時有些不適應,使勁地眨了眨眼睛,才發現這時候已經入夜了,光亮來源於一個白麪魁梧漢子手上的一盞油燈。
而這個漢子是他認識的,就是白天那個在戰場上神一樣的男人,那個殺起人來如割茅草,嚇得連兇殘的倭寇也爲之喪膽的恐怖死神。施文六白天是被這個男人瘋狂的殺戮直接嚇得嘔吐不止,然後看着這人奔向自己。才拼命逃跑的,可沒想到到頭來還是落到了他的手裡,一想到自己的腦袋可能會跟那幾個倭寇一樣給他打爆。施文六就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
白臉漢子的臉上很平靜,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坐在一張馬紮上,伸手抽開了施文六嘴裡的臭襪子,施文六頓時感覺到了那股折磨了他一整天的惡臭消失了,連空氣都變得那麼清新,他貪婪地呼吸着新鮮空氣。卻是再也顧不得,也不敢提自己的翠玉戒指半個字。
天狼開了口,聲音透着一絲冷酷:“施文六。你可知道我是誰?”
施文六咬了咬牙,說道:“我見過你,你是戚繼光的人。”
天狼搖了搖頭,掏出了胡宗憲的令牌:“你錯了。我是胡總督直接派來協助戚將軍的。並不是戚將軍的部下。”
施文六的臉色一變:“是胡部堂的人?那咱們就是自己人了,老弟,放了我,好處少不了你的。”
天狼哈哈一笑:“哦,你跟我怎麼就是自己人了?我想聽聽。”
施文六笑道:“胡部堂是嚴閣老舉薦的,而嚴閣老一直對我多有關照,杭州府的布政使鄭大人和按察使何大人你應該知道吧,都是嚴閣老派來浙江協助胡部堂的。跟胡部堂也算是同門師兄弟,你爲胡部堂辦事。我幫鄭大人和何大人跑腿,這還不是自己人嗎?”
天狼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這麼說,你跟倭寇聯手,在義烏這裡搞出來的事,也是鄭大人和何大人指使你的了?”
施文六猛地反應了過來,這事可千萬不能承認,他連忙說道:“不不不不,鄭大人和何大人不知道此事,只是他們授權給我,讓我在義烏這裡開礦,公文和批示我已經給本縣的華縣令看過了,你若是不信,可以到華縣令那裡查。”
天狼“嘿嘿”一笑,從懷裡掏出了一卷公文,在施文六面前晃了一下,藉着火光的照耀,施文六看清楚了這正是自己討來的那紙公函,連忙點頭道:“對對對對,就是這個公函,你看我沒說謊吧。”
天狼收起公文,冷笑道:“可這公文上允許了你通倭和打殺本地百姓嗎?”
施文六的頭上開始冒出冷汗,他突然意識到眼前的這人絕對不象是一般的官場夥伴,來者不善,於是施文六連忙說道:“這位大人,不知道怎麼稱呼?”
天狼笑了笑:“你叫我郎大人好了,本官的姓名嘛,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施文六點了點頭:“郎大人,您是胡部堂的人,應該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吧,胡部堂打仗需要軍餉,編練新軍可是很花錢的事,鄭大人和何大人看着胡部堂這麼辛苦,所以就想出一份力,東南是朝廷的賦稅重地,那些上交國庫的絲綢和稅銀是不能動的,所以在下就想了這個法子,在義烏開礦挖銀子,得了的銀子也可以給胡部堂作軍費打倭寇啊。”
天狼冷笑道:“銀子?這事從一開始就是個騙局,你當我不知嗎,我來問你,那個跟你說此地有銀礦的道士,是什麼人,這裡如果真有銀礦,這千百年下來本地人會不知道?”
施文六的舌頭開始打結,汗珠子出得更多了,可他仍然故作鎮定,強辯道:“郎大人,話可不能這樣說啊,本地的這些愚昧土著,守着寶山也不知道,他們只會打柴打獵,哪知挖礦啊,這看礦得看礦脈龍氣,只有修道之人有慧眼,懂風水,纔看得出來,再說了,後來我不是按他說的,帶了些礦工在這裡挖出了銀礦石嗎?”
天狼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聲音震得帳內的空氣流動,施文六的耳膜也是一陣鼓盪,天狼笑畢,對着施文六厲聲喝道:“好你個口甜舌滑的奸商,本官審你之前,早已經從你的手下那裡問得清楚,那些挖礦的所謂礦工,都是你的護衛們假扮的,而那些銀礦石,也是你一早準備好的,你就是想借機圈了這塊地,以爲我是三歲小孩,給你這樣欺嗎?”
施文六的心猛地一沉,他咬了咬牙,說道:“郎大人,你我都是下面跑腿辦事的人,也只能聽上面的吩咐。話說這麼明白有什麼意思呢。難道胡部堂放着倭寇不打了,就要跟鄭大人和何大人爲這點小事翻臉?”
天狼的眼中殺機一現,刺得施文六一哆嗦:“小事?你勾結倭寇。煽動鄰近各縣的百姓,來此和義烏百姓械鬥,曠日持久,死者數千,傷者上萬,你說這是小事?別說你一個小小的商人,就是鄭必昌。何茂才,他們的腦袋也不夠砍的。我現在就可以把你的這個口供給記錄下來,送給皇上。我看看你的鄭大人,何大人,會不會到時候出頭保你這個小卒子!”
施文六急得叫了起來:“郎大人,千萬不要啊。有事好商量。好商量。”
天狼從懷中又拿出了一份口供,在施文六面前擺下,讓他看得清清楚楚,這是他下午審訊施文六的護衛時那些護衛招供的施文六在銀礦的事情上做假的供詞,當然,還有施文六這幾個月來招附近的百姓,招閩浙一帶的山賊,最後發展到招倭寇過來械鬥的事情。全都歷歷在目,供詞的最下面。是十幾個護衛按的手印,一個個紅通通的,歪歪扭扭,可這會兒在施文六的眼裡,卻是無異於催命的符咒。
天狼冷冷地說道:“看到了沒有。這些就是你手下的供詞,你就是不招,只要這供狀到了胡部堂,或者說到了皇上的手裡,那你是個什麼下場,不用我多說了吧。”
施文六幾乎都要哭出來了:“郎,郎大人,你可千萬要救小人一命啊,小人只想做買賣賺點錢,哪敢有謀反之心啊,真的是受人的差遣,您可要明查啊。”
天狼重重地“哼”了一聲:“到底是何人指使的你,你現在還想爲他打掩護嗎?你也知道你只是個小卒子,別人棄起你來,連眼皮都不會眨一下!”
施文六動了動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又猶豫了起來,眼中光芒閃爍,胸口也是在劇烈地起伏着,顯然是在做着非常激烈的思想鬥爭。
天狼冷笑道:“無非就是鄭必昌,或者是何茂才,還有別人嗎?”
施文六咬了咬牙:“郎大人,你別問了,這事你扛不住的,如果只是鄭大人和何大人,那我也沒啥好隱瞞的,只是讓我做這事的人,你惹不起,胡部堂也惹不起。你現在把我的事報上去,最多我給斬首,而家人還可以保全,可要是得罪了那位貴人,只怕我全家都死無葬身之地!”
天狼平靜地說道:“不就是嚴世藩麼,你就怕他怕成那樣?”
施文六的瞳孔猛地一收縮:“我可什麼都沒說,這是你自己猜的,與我無關!”
天狼嘆了口氣,表情變得鎮定而堅毅:“別人怕嚴世藩,我可不怕,你以爲我是胡部堂派來的,是他的手下?實話告訴你吧,這纔是我的真正身份。”他說着,從懷裡掏出了那塊錦衣衛的金牌,在施文六的眼前停住,讓他看得清清楚楚。
施文六的呼吸都快要凝固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查辦自己這個案件的居然會是錦衣衛,他更是知道錦衣衛的手段,這下子直接給嚇得尿了褲子,一股難聞的臊味瀰漫了整個帳蓬。
天狼皺了皺眉頭,收起金牌,踢了施文六一腳:“瞧你那慫樣子,本官剛亮明身份就嚇得尿了,還有沒有點出息。”
施文六也顧不得丟人,那肥碩的腦袋不停地開始與地面作起親密接觸:“大人,小的什麼也不知道,剛纔都是小人胡言亂語,您請放過小人一馬吧。”
天狼冷笑道:“放你一馬?那誰來放我一馬?現在你該知道問題的嚴重性了吧,我們錦衣衛是做什麼的,你應該很清楚,若不是這裡出了通倭謀逆的大案,我又怎麼可能千里迢迢地來這裡查案。胡部堂也只能配合我行事,更不用說那什麼鄭必昌,何茂才了。你道那嚴世藩可以殺你全家,就不怕我們錦衣衛滅你九族嗎?究竟是怎麼回事,快說!”
施文六擡起頭:“郎大人,我知道你們錦衣衛的厲害,也知道你的手段,可是你可要想清楚了,閣老哪是那麼容易能給你們扳倒的,若是說鄭大人和何大人,舍了也就舍了,可是小閣老的話。就是連你們的陸總指揮,也未必敢碰的。小的今天若是跟你交了底,以後這事讓小閣老知道了。還會有活路嗎?”
天狼哈哈一笑,眼中冷冷的殺機一閃而沒:“你只怕小閣老不給你活路,就不怕現在我們就不給你活路嗎?浙江這裡,誰通倭,誰不通倭,誰在禍國,誰在救國。我得弄清楚,你知道什麼都跟我全交代了,也許我還可以保你這條命。”
施文六的兩眼突然放出了光:“大人。我沒聽錯吧,你願意保我的命?”
天狼點了點頭:“你只不過是個小卒子罷了,皇上根本沒有興趣管你這種人的死活,這次你受人指使。我也是清楚的。現在我只要知道究竟是誰指使的你,你又是怎麼能和這些倭寇接上頭的,這次義烏的事件究竟是怎麼回事,給我一一道來。”
施文六還是有些猶豫,沉吟着沒說話。天狼心中有些焦急,猛地一聲吼道:“你他孃的還猶豫個啥,若是死硬到底,我也懶得和你磨蹭。先回杭州抓了鄭必昌和何茂才,再給你大刑伺候。我倒要看看你這一身肥肉能有多耐打。”
施文六連忙說道:“且慢,且慢,郎大人,我是可以全說,但是這事你作得了主嗎,如果知道了內情,你查得下去嗎?”
天狼冷冷地說道:“我來這裡就是查這案子的,不管是誰主使,不管牽涉到多大的官,我都會向皇上如實地反映,如果你交代地徹底,那皇上一高興沒準會赦免了你的死罪。”
“我不妨再透露給你一點消息,皇上現在對嚴嵩父子把持朝政,到處安插黨羽的行爲已經非常不滿了,若不是東南這裡有賴胡宗憲坐鎮,而其他一些要害部門也都是嚴黨的人在控制着,早就動他們父子了,現在你若是有嚴世藩的罪證,正好可以幫皇上下決心,他可以容忍嚴黨貪污**,但絕不能容忍他們通倭謀反,明白了嗎?”
施文六咬了咬牙,終於下定了決心 ,開口道:“好,我就信大人一回,我施家在這浙江世代爲商,一直都是結交從浙江官府到朝中的重臣,十幾年前嚴嵩上臺之後,我便找了門路結交了嚴世藩,他也一直對我多加關照,所以我在這浙江的生意才能越做越大,越做越紅火。”
天狼不耐煩地擺了擺手:“這些我沒興趣聽,你跟鄭必昌,何茂才是怎麼勾結上的我現在不想管,更不想聽你的發家史,你只說這次義烏的事情是怎麼回事,就行了。”
施文六眨了眨小眼睛,說道:“這次的事情,要從半年前說起了,當時我受鄭大人和何大人所託,運着他們今年孝敬給嚴閣老的錢,到了閣老的老家江西分宜,可卻沒想到小閣老就在那裡等我,自從多年前在京城見過一面後,我也有很久沒再見過小閣老了,一下子受寵若驚。”
“小閣老就是在那次,吩咐我幫他做一件事,他說浙江的義烏這裡八保山,是塊風水寶地,有龍氣,想把這裡圈佔了以後作爲他們家父子的一處宅院,問我有沒有什麼辦法能把這裡圈下。”
“當時我就說,圈佔這種山嶺,最好的辦法就是說開礦,可是義烏這裡的礦產都歸官府,我一個人沒法去圈佔,而且不少義烏人都在這裡挖鐵礦,若是圈這裡的山,又不讓本地人挖礦,會讓人起疑心的。”
“當時小閣老沒說什麼,只是讓我回去,直到一個月後,他才寫了封信,通過一個道士轉交給我,信中讓我和那道士演一出雙簧,先是讓那道士當衆說出這裡有銀礦,然後再由我派手下去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銀礦石,接下來就是我上報官府,讓鄭大人和何大人出面,給我一道圈山開礦的公文。”
“唉,本來事情進行的一切都順利,可沒想到這裡的義烏人刁蠻如斯,竟然組織起來和我們對抗,開始我也只是想找些附近的混混無賴把他們打跑,可沒想到越打這陣仗越大,一直弄到現在這樣不可收拾。”
天狼心中一動,問道:“嚴世藩一開始有沒有跟你說過會派倭寇來幫你的事?他要這塊地真的只是爲了什麼龍氣嗎?那個道士現在何處?”
施文六搖了搖頭:“小閣老一開始只讓我圈地,可沒說別的。至於那個道士,我不知道他的來歷,那件事辦完後就走了。後來這裡事情鬧大了,我也有點害怕,就去找過鄭大人和何大人,他們卻說這裡的華縣令是自己人,讓我放手去做,於是我也花了大錢在附近的幾個縣裡招了大批的無賴混混,後來一看不行,纔去浙閩一帶招的山賊綠林。”
“一直到三天前,有人突然持了小閣老的令牌來找我,哦,那個人就是今天第一個給你殺掉的大鬍子疤臉倭寇,當時嚇得我半死,這通倭可是滅族的罪,可是他拿了小閣老的信物,我又不得不信。然後他說小閣老派他們來幫我們對付那些義烏人,要我想辦法把他們混在山賊中間,一起行動。”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