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耳根微紅,有些不敢看季清寧的眼神,好像做了什麼心虛的事似的垂頭喪腦。
等出了扶風院,四下無人,小丫鬟才小聲問道,“姑娘來找我可是有什麼吩咐?”
季清寧看着小丫鬟這小媳婦似的模樣,和方纔大哥大簡直判若兩人。
她好像並不怎麼了解自己的小丫鬟啊。
不過正事要緊,他道,“我在德馨齋買的畫被人換了,不是我買的那幅。”
“你回小院時記得問問,是不是我爹換的。”
雖然季清寧有九成把握是季懷山所爲,但在德馨齋有人仗義相助送她一萬兩銀票幫她撐面子,沒準兒是那人幫的忙也不一定,問清楚心底纔有數,她一向有恩必還。
小丫鬟點頭如搗蒜,“我這就回去。”
小丫鬟一溜煙就跑沒了影兒,季清寧想多問兩句都不行,只得搖着頭回書院。
學舍前。
雲陽侯世子站在那裡看天,眉宇間是一抹化不開的憂鬱。
肅寧伯世子過來,拍着他肩膀,笑道,“唐兄,沒看出來你的小廝還挺多才多藝。”
雲陽侯世子扭眉瞅着他,“多才多藝?”
“剛我的小廝告訴我,你的小廝在給季清寧的小廝表演雜耍,很是賣力,”肅寧伯世子憋笑道。
“……。”
雲陽侯世子一句話沒說。
正好季清寧和溫玹過來,兩人在學舍前碰上的。
你不搭理我,我不理睬你。
雲陽侯世子擡了下手,喚了一聲,“大哥。”
季清寧嘴角一抽。
溫玹神情古怪的看着他,“好端端的喊我大哥做什麼?”
雲陽侯世子白了他一眼,“你比我才大幾天啊,也擔得起我叫你一聲大哥?別自作多情了,喊的不是你。”
溫玹,“……。”
不是他?
溫玹左右看看。
他身邊除了季清寧沒別人了。
肅寧伯世子搖着摺扇睜圓眼睛看着雲陽侯世子,“你可別告訴我你這一聲‘大哥’喊的是他。”
肅寧伯世子的手指着季清寧。
雲陽侯世子聳肩,“就是喊他的。”
“……你吃錯藥了?”肅寧伯世子道。
“吃錯藥的不是我,是我爹,”雲陽侯世子鬱悶道。
“你能信嗎,那天我爹揪着我去你們府上賠禮後,到了季家落腳的小院,逼着我喊他大哥。”
雖然過了兩天,雲陽侯世子還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那天,他給東平郡王送了飯菜,回府就和他娘狠狠的告了一狀。
等他爹回來,他娘就問他爹是不是逼他喊一個比他年紀小的人叫大哥。
他爹供認不諱。
他娘就生氣了,但凡年紀大一點,哪怕大一天一個時辰,叫聲“大哥”也就罷了,一個比他年紀小,家世還沒他好的人憑什麼做他的大哥?
只是他爹非但不解釋,還變本加厲,不但要他叫季清寧大哥,還得事事聽他的,溫玹要是和季清寧作對,要他無條件的幫季清寧。
一番話差點沒把他娘氣回孃家,他爹只有一句,“他是我兒子,我能害他嗎?”
“論才學,人家季少爺的題詞都題在了四海書院大門前,皇上御賜的靈璧石上,他能嗎?”
“論膽識,人家季少爺幾次三番被溫三少爺刁難,也不卑不亢,他能嗎?”
“論品德,人家季少爺當街救人,你兒子不闖禍就不錯了。”
一番話把人捧的高高的,把他這個親兒子貶的都沒地兒待了,他娘護短道,“至少他家世比不上我兒子!”
結果他爹來了一句,“英雄不問出處。”
這些話都是當着小廝的面說的,試問他的小廝能不捧着人季清寧的小廝,給人表演雜耍嗎?
雲陽侯世子的眼皮都快翻抽筋了。
肅寧伯世子呆呆的看着雲陽侯世子,“伯父不會真吃錯藥了吧?”
“天知道。”
季清寧知道雲陽侯世子叫她大哥是被逼的,她也不習慣,就徑直回屋了。
等她一走,雲陽侯世子就對肅寧伯世子道,“你必須幫我想個辦法把他趕出書院。”
肅寧伯世子覺得他是在癡人說夢,“他已經拜章老太傅爲師了。”
沒拜師之前都趕不走,何況拜師之後了。
“你得替我想想啊,我,堂堂雲陽侯世子,得叫他做大哥,我不要面子啊?”雲陽侯世子道。
溫玹還只是被季清寧砸了,他可是叫人大哥,臉丟的更大更徹底。
肅寧伯世子同情他,還好他沒有這樣的奇葩爹,“幫你把他趕出去,我肯定辦不到,但讓他丟個臉還不是難事。”
肅寧伯世子又看向溫玹,道,“你不是把小榻搬回煜國公府了嗎,怎麼又搬回來了?”
溫玹不想提這事。
他回煜國公府,翻來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就讓人把小榻搬了回去。
本以爲晚上能美美的睡一覺,結果根本睡不着。
昨晚他回書院睡的,誰想換了個小榻,還是睡不着。
他除了把小榻再換回來,還能怎麼辦?
天知道他怎麼就得了個夜裡失眠的毛病,太醫開的藥倒是有用,但太醫自己都不贊同他靠服藥入睡,讓他自己克服這毛病。
溫玹回屋,躺小榻上,剛躺下,眼皮就跟黏在了一起似的睜不開了。
這一覺,溫玹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睡眠質量好的季清寧都羨慕,昨晚哐啷哐啷弄出那麼大動靜,竟然都沒把他吵醒,要不是呼吸勻稱,她都要懷疑他是不是暈過去了。
吃過早飯,季清寧就去上課,下課回學舍,遠遠的小丫鬟看到她就跑過來。
見到季清寧,小丫鬟就道,“昨兒回去就問清楚了,老爺知道那畫是給章老太傅的拜師禮,就打開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出來那畫是贗品,就換了一幅。”
“我爹原是要和我說的,只是我跑的太快,來不及告訴我。”
說完,小丫鬟生氣道,“虧得德馨齋鋪子開的那麼大,那幅畫還賣那麼貴,竟然是一幅贗品!”
得虧她們沒花錢,不然她能氣的一宿睡不着。
小丫鬟說的很大聲,誰讓德馨齋賣贗品畫了,人家敢賣,她就敢幫它宣揚出去!
茂國公世子從一旁路過,聽的一清二楚,臉冷的直冒寒氣。
一個七品小官,手裡竟然有那麼價值連城的畫,不僅順利拜師了,還讓柳副山長丟了臉!
人家說他邪門一點沒錯。
溫玹沒在他手裡佔到過便宜,他也沒有!
小丫鬟跟在季清寧身後回學舍,進了屋,小丫鬟道,“雲陽侯世子的小廝告訴我,德馨齋背後是晉臨侯。”
“晉臨侯的妹妹是順王妃,而順王是太后的親兒子,太后是茂國公世子的姑祖母。”
這關係……聽得季清寧腦殼發脹。
一句話就是德馨齋是茂國公世子的地盤,她是送上門給人宰了一刀。
季清寧坐下倒茶,道,“太后既然有親兒子,爲何登基的不是順王?”
皇上護溫玹,太后寵茂國公世子,溫玹和茂國公世子又斗的不可開交,從側門能看出來太后和皇上關係不睦,是親母子的可能不大,畢竟在古代孝大於天。
小丫鬟也問了和季清寧一樣的問題,現在才能告訴季清寧爲什麼,小丫鬟坐在季清寧對面道,“聽說本來皇位是順王繼承,但是順王在滅前朝的時候,在戰場上被前朝鎮國大將軍的兒子一刀砍斷了右胳膊,就和我爹一樣。”
“歷朝歷代都沒有獨臂皇上,所以他就無緣皇位,只能做個王爺了。”
原來如此。
一個本來能做皇帝的人最後只能屈居王爺之位,必定是個很有權勢的王爺。
小丫鬟還是捨不得那一千兩銀子,道,“我要把贗品畫退給德馨齋,我爹不同意。”
季清寧道,“不讓你去德馨齋是對的,畫一旦出了門,德馨齋是不會認賬的。”
認賬就代表德馨齋賣贗品畫,德馨齋不僅不會認賬,只怕還會反咬一口說他們存心敗壞德馨齋的名聲。
他們已經豎了煜國公府這個大敵,爲了一千兩再惹上順王和晉臨侯不值得。
“那就認栽了嗎?”小丫鬟不服氣。
認栽那是不可能的,她沒那麼好說話,季清寧沉眸道,“這事與和順侯世子脫不了干係,找不了德馨齋的麻煩,找他還不在話下,先記着,總能碰到他的。”
小丫鬟重重點頭。
只是這小丫鬟覺得這點小事用不着姑娘出馬,她就能搞定。
然後小丫鬟除了每天中午來書院給季清寧送糕點,拿衣服回去洗,餘下時間就在昌平街來回的溜達等和順侯世子。
溜達到什麼程度?
那條街的小攤販都認得她了,知道她叫鐵錘。
小丫鬟耐心很好,一連溜達了六天,到第七天才碰到和順侯世子。
她認得和順侯世子,和順侯世子也認得她。
和順侯世子被李信打傷,養了這麼些日子才養好,這口怒氣都快把他憋瘋了。
他正有氣沒地兒出呢,這小廝還敢瞪他?
今兒非得給他點顏色瞧瞧不可。
上回揍趙垣是輕敵了,這小廝他抓過,武功一般的很,他爹訓他的時候說的,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回總不會出岔子了吧!
然後——
這個臥牀養了九天傷的世子爺剛把傷養好出門就又被打傷了。
而且傷的比之前更重,是被小廝擡回去的。
身上的銀票,連着玉佩,甚至小廝身上的銅錢都被搜刮了個乾淨。
還被撂了狠話:
以後看到她們繞道走,不然見他一次打他一次。
和順侯世子被擡回去,趴在牀上的時候還想不通。
同樣的小廝,上回抓人主僕都夠用了,這回只抓一個小廝,竟然連人身都沒能靠近!
說好的人多力量大呢?
到他們主僕那裡竟然是一個人單打獨鬥更厲害!
這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