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曙光初現,是另一天的開始,是希望的開始!
光明降臨了整個村子,可是村子已沒有了以往的生機,只剩下了滿目蒼夷的灰燼,還有空氣中傳來的刺鼻濃煙。
有人擡頭,帶着無盡的悲傷看向東方,詫異着光明的遲遲來臨。
人們刨開廢墟中的灰燼,找尋着失去的親人、朋友。
雪卻越來越大了,天地一片蕭瑟,蕭瑟中有人在悲傷的哭泣。
雪兒和她爺爺的身影在廢墟中穿來穿去,幫助着找尋壓在廢墟里的身體。
有的人已倒在了灰燼中,有的人還在無聲的翻着被火燒過的落木。所有人的好像都在忙碌着,他們不是忙碌着去迎接新的一天,而是忙碌的尋找灰燼中的失望與傷心。
可是還有一個人他什麼也沒有做,他只是在哪裡靜靜地跪着,沒有人去打擾他,也沒有人去喚醒他。
他的身上已落滿了雪花,一層一層,越來越厚。
他成了這蒼茫天地間一道永恆的悲傷,無盡的悲傷,亙古未有的悲傷!
村子外面突然又出現了幾個人,急速的跑進了村裡。
村民們已不會在乎這些外來客了,也許他們更希望再來這麼一把火,把一切都焚燒了。這樣就不會悲傷,不會孤獨,也不會失望了。
走近一看外來者卻不是別人,正是駱君芳及其門下的幾個師弟。
駱君芳幾人離開前往天山,找尋流雲亦,找尋數日之後也不見頭緒。昨日忽然碰到一部分江湖人士,盤問之後才知道劉正等人已帶領高手前來擊殺流雲亦了。駱君芳心下着急於是連夜趕來,只是路上卻沒有再見到劉正等人,當來到村子的時候卻早已遲了。
駱君芳穿梭於廢墟之中,看着幾乎化爲灰燼的村落,聞着刺鼻的煙氣,一顆心逐漸沉下去了。
人們面部痛苦無助、失落頹廢的表情一一落到了駱君芳眼中,她感覺得到一種死亡的氣息正在蔓延着。
忽然駱君芳看到了一個身影,一個跪在雪中的身影。
她一步一步地向這個身影走去,每一步都是如此的艱難,每一步都是無言的心痛。
她輕輕地蹲在他身旁,看着面前的這個男子。
他的身上覆滿了雪花,他卻一動不動。他的頭低垂着,看不到任何表情。
她拍了拍他身上的雪兒,雪花簌簌而落,他卻沒有一絲反應。
站在駱君芳旁邊的幾個青城之弟低聲對駱君芳道:“少主”。
駱君芳沒有擡頭說道:“不用管我,你們去幫幫村民。”
青城弟子還想說點什麼可看到少主這個樣子也沒有說什麼,應了一聲走向了別處。
駱君芳看着面前的男子,已說不出話了,她已不知道再該如何去安慰、勸說了。似乎塵世間所有的苦難與折磨都降臨在了他身上,他的身上已揹負了太多,他的心已是傷痕累累了。
心中似乎有什麼輕輕地被觸動了,駱君芳溫柔的將面前的人摟在了懷中,想要同他一起面對這天地間的無奈與辛酸。
天不憐人,北風忽起。
颳起了所有人的衣衫,衣衫不厚,卻沒有人曉的寒冷的可怕。吹掉了所有人的淚水,淚水成冰,結成了一滴哀默的冰晶。
風雪灰朦,已不知是清晨還是日中了。
皚皚的白雪上鋪着幾塊破舊的衣服,湊出了一片雪中的暗黑,黑暗中擺着一個個人。
一個個被無情的**而亡的軀體,他們就被擺放在破舊的衣服上,一動不動。他們已感覺不到寒冷了,不是因爲他們已死,而是因爲蒼茫大地遍地凜冽。
有的還可以辨認出活時的面龐,有的已經不堪再看皮燒肉毀了。
他們中有老人,有年輕人,有小孩,有男人也有女人。
有的似乎還在掙扎,死前還在不甘的反抗。有的似乎還在沉睡,到最後也不會醒來,沒有了死前掙扎的痛苦。
只是誰也不會再醒來了,他們已經走了,走向了另一個世界,另一個人世界也許很美好。
屍體的周圍圍着村裡還存活的人們,望着面前倒在地上永遠也不會再醒來的親人,無語凝咽。
雪兒已失去了往日的活潑純真,就如一個失去了童年的小女孩傻傻地望着眼前的一切,甚至比當年她父母死的時候還要絕望。
只是那年她父母走的時候她還小,也許還感覺不到其中太多的悲哀。可是如今她已長大了,她已不是當年的小女孩了。小女孩的時候阿雷叔叔給他抓一隻小鳥回來她就不會哭鬧了,可是阿雷叔叔呢,爲什麼他也和父母一樣的走了呢?
她已有了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的感覺,她已是這個天地江湖的一份子了,她就該去面對這個生離死別的結局。
雖然這樣的結局不是她想見到的,當然這樣的結局也不是任何人想看到了,可是當這樣的殘酷放到你面前時,你沉默了,你失落了,你也悲傷了,你更後悔了,後悔了何苦長大,何必有我!
雪兒的爺爺站在遠處,抽着不知從哪裡找來的旱菸,大口大口的吸着,妄圖用一種沉淪來麻痹自己,可是吸進去的菸草,吐出來的卻是熱氣了。
菸頭輕輕地飄落進了雪中,不見了蹤影。
雪兒爺爺緩步走到衆人旁說道:“好了送他們走吧”,他的聲音嘶啞而苦楚。
遠處不知什麼時候已堆起了一堆枯乾樹枝,上面平平的,正好是放死者的好地方。
沉默中有人站了起來,抱起一具軀體走向了樹枝搭建的平臺。
於是接下來一個又一個的死者被放到了平臺之上,平臺之上都放滿了軀體。雪兒爺爺又將雪上的衣服拿起來走到平臺上蓋在了一具具軀體上,用樹幹壓住。
所有人的都站到了雪兒爺爺的身後,就連青城的幾個子弟也被這種沉默的憂傷而驅使靜靜地站到了後面。
雪還在落,寒風也還在吼。
雪兒爺爺點了一隻火把走近了平臺前,回頭望了一眼衆人,然後將平臺點燃了起來。
火勢開始稍弱,漸漸的開始吞噬着上面的軀體。
沒有人在哭泣,沒有人嘶喊,更沒有人想要掙扎,他們只是安靜的看着眼前的大火,同樣的大火,同樣的囂張。
雪忽然不下了,風也忽然減弱了。
就好像有人在煽風點火,想要這場大火越燒越旺,越燒越旺!
蒼天豈非就是喜歡作弄他人,然後開心自己,瘋狂嘶笑。
一條巨大的火龍沖天而起,想要掙扎束縛,可是卻始終掙不脫它的依靠,它只能狂亂的揮舞着巨大的龍爪,欲乘風而去。
火龍士氣沖天,經久不滅。
火龍看着面前一張張鮮豔而哀傷的面孔更加恣意妄爲,越發妖嬈不休。可是你再猖狂也有衰竭的一刻,因爲你已沒有的依靠,沒有了助力,你也就沒有了希望。
當一件物事失去了依靠的時候,那麼等待它的只有倒下,倒下了就不一定能站起來,除非有人能再給他一個依靠。
而人卻不然,人如果沒有了依靠,不管是什麼樣的依靠,他都自己再站起來,只要他自己還願意,只要他自己還有信心站起來,他不需要別人給的依靠。
這樣給的依靠,也許對一些人來說是一種恥辱,而對於另一些人來說這是一步天梯,他會馬上露出搖尾乞憐的感激。
火早已滅了,只是偶爾還會溜出幾許輕煙,是不甘吧。
雪兒在等待,雪兒爺爺在等待,人羣也在等待,等待着什麼?他們已經疲乏、飢餓!
等待着他們靈魂的回來,看看這些不忍捨去的面孔。
雪兒爺爺走上前去,蹲下,拾起一抔塵土,兜在衣角,向着屋子後面的小山坡而去。
然後是雪兒!
後面的每個人都拾起一抔烈火過後的塵土,兜在衣角向着後面的山坡走去。
山坡本不遠,就在屋子後面,可人們卻走了很久。
僅僅的一個小山坡似乎就已到了另一片天地,這裡風驟奇寒,往遠處一看,只見是天遠路遙,白雪蒼茫一片。
雪兒爺爺將衣服裡的塵土骨灰,慢慢的一把一把抓起,灑向了無盡的天地。
西方傳來了一道紅光,悽美而蕭瑟,是黃昏落日的霞光。
塵土骨灰就在霞光中飄飛,飛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去你們想去的地方吧”,雪兒爺爺的聲音**而飄渺,就如天際傳來的梵音一般,深入靈魂,震顫靈魂。
可是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這裡不就是我們的樂土嘛,爲什麼還要去遠方呢?
已經飄向遠處的塵土迴旋遊走,卻不曾再繼續遠去。忽然一道北風吹來,塵土似乎找到一絲希望,紛紛倒轉而回,飛到了村子的上空,然後慢悠悠的落了下來。
是他們的靈魂不願離開,還是他們捨不得這裡的天地、這裡的白雪、這裡的屋子、這裡的一草一木!
人羣望着這樣的情景落下了淚水。
霞光已隱沒在西方的白雪飄渺的山峰之後,剩下了一片昏暗,迎來了又一個黑夜。
駱君芳已不知自己在這個姿勢下待了多久,同樣她的身上也落滿了雪,遠處望去正如兩個凍僵了雪人。
懷中的流雲亦似乎動了一下,駱君芳立刻驚覺,低頭看他。
只見流雲亦只是推開了他的懷抱又繼續跪在了地上,低着頭沒有任何言語。
駱君芳來的時候還本想問一下他秦雪薇到底怎麼樣了,雖然明知秦雪薇已是香消玉損了,可還是想問問,可是現在卻什麼也問不出來了。
前方傳來“吱吱”的雪地腳步聲,駱君芳擡頭,是一個老人和一個女孩。
兩人走到跟前停住,都低頭看着流雲亦。
老人輕輕地說道:“阿亦。”
流雲亦似乎聽到老人的聲音擡頭看向老人,他的目光憔悴而絕望。
老人又道:“走吧,沒有人會怪你的。”
老人說完就轉身走了,雪兒露出苦澀的笑容看着流雲亦也跟着爺爺走了。
沒有人會怪你的!
是的,沒有人會怪你的,可是自己呢?
人類的淳樸和善良不是任何東西可以衡量的,同樣人類的貪婪與慾望也是無窮無盡的。
也許,只有化作一抔塵土人類纔會回到原始,纔會找到永恆國度。
駱君芳望着流雲亦突然說道:“秦雪薇呢?”
流雲亦面部突然一陣痛苦的抽搐,然後看着駱君芳卻淡淡的道:“不在了。”
駱君芳不放棄繼續問道:“你不想找她回來嘛?”
流雲亦露出希冀的目光道:“去哪裡找?”
駱君芳堅定的道:“腳下這片土地也不過如此,只要你還有希望就一定能找得到?”
流雲亦忽然自言自語道:“是的,我還要找雪薇,我還要爲這一個個死去的人報仇。”
我還要找雪薇!
我還要爲這死去的人找一個靈魂的慰藉!
駱君芳忽然有種錯覺:難道秦雪薇還有沒有死,失蹤了?
流雲亦掙扎着要站起來,腿部忽然一陣僵硬,原來是跪坐太久,且沒有用功活血,致血脈不暢通。
駱君芳急忙托住他,將他扶了起來。
流雲亦望了一眼村子,擡起頭艱難地向着西面走去。
駱君芳急忙對她所帶來的青城弟子說道:“你們先回去青城吧,告訴我父親說我很安全。”
其中一人焦急道:“少主,這怎麼能行呢,我們回去怎麼向掌門交代啊,再說了你自己一人大家都會擔心你的。”
駱君芳怒道:“快走,和我父親說就說是我威脅你們回去的,我也不會有事的,我會隨時給你聯繫的。”
還有人正要再說,駱君芳大聲道:“好了好了,不要再說了,照我說的做”,說完就向着流雲亦走去的方向追去。
青城弟子也一籌莫展,只得遵從少主的意思,下得雪山,好回去稟報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