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個人還活着,他的心中就有一片淨土,這片淨土可以指很多方面,可以是一些事,也可以是一些人或者是一些地方。秦雪薇的淨土就是鳥語花香,小河流水;流雲亦的淨土則是一個人。
這個人就在自己腳下,腳下是留香苑的樓宇。
流雲亦僅僅只是坐在留香苑的樓頂閉眼聆聽,爲什麼要聆聽,而不是去面對!
面對需要勇氣、需要心靈,而聆聽只需要心靈。
流雲亦沒有勇氣?
答案肯定是有,那爲什麼不去面對?
因爲他沒有勇氣!
這豈不是廢話!可是我說的這一定不是廢話!
你可以理解什麼樣的情況需要什麼樣的勇氣,於千萬人中藐視一切的勇氣他有;在困難頹廢中倔強不屈的勇氣他有;而僅僅只是去面對一個人的時候,這樣的勇氣忽然間消失無蹤了。
其實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靠勇氣才能做到的,可是卻很少能有人擁有這樣一種東西,他既摸不到,也看不見。
流雲亦已滿心疲倦。
伸手探入懷中取出一小葫蘆酒,順着喉嚨就罐了下去,這是白天在小酒館打的劣酒,火熱辛辣。
懷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掉了出來,流雲亦低頭一看是一把摺扇,駱君芳的扇子。
今日在酒館竟忘記歸還於她。
有風吹過,淒冷異常。
流雲亦擡頭,圓月高懸,竟是朦朧而慘淡,夜忽然間好似變得幽暗了許多。
夜已深,人已靜,就連樓下的留香苑也變的寂靜孤廖了。
這樣的時候豈非就是最佳的時機,作惡的時機!
遠處有兩條與黑暗融爲一色的身影急速奔來,他們穿巷越瓦,毫無聲息,即使無聊未睡得狗兒看到也不會汪汪的。
他們穿行到留香苑旁停下步伐,然後四周看了一看,發現毫無動靜,就鬼魅般地溜進了留香苑,他們竟沒有發現留香苑樓頂的流雲亦。
可是流雲亦已發現了這兩個幽靈般的身影。
看二人輕功及步伐,流雲亦已知此兩人定是功夫高絕之人,只是不知如此的兩大高手爲何深更半夜前來留香苑,有何圖謀?
流雲亦本不欲多生是非,可是想到此二人極可能是江湖中這個神秘組織的成員,況且秦雪薇也在留香苑內,不得不讓流雲亦多加留意,於是也就尾隨而去。
此二人也是極爲小心,推開窗戶進得留香苑樓內,留神靜聽了一會兒,探的幾乎所有人都已熟睡,這才接着樓內陰影的地方想樓上行去。
二人上得二樓,走到一處屋子旁,屋子裡還微有燈光閃爍,靜聽少許正欲推門而入,兩人同時忽然感覺一道勁風向着背後襲來,勁風雖不如何霸道,但此人竟能同時發出兩枚力道相同,卻擊向不同目標的暗器,功力當不可小覷,二人急忙分向兩旁躲開。
只聽“噗”,“噗”的輕微兩聲,兩枚暗器已打到門框上,碎裂開來,二人藉着幽暗的燈光看去,不由毛骨悚然。這打向二人的哪裡是什麼暗器,竟是兩顆最普通不過的下酒花生。
二人同時轉頭向偷襲者望去,只見此人正站在樓下的一張桌子旁,手裡似乎還有未扔完的花生,樓內燈光雖然幽暗模糊,可是二人已發現此人是誰了。
雖然看不到這兩人的臉色,但從露出的眼神中已看出他們的震驚於不安。
雖然傳說已經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但是光明教教主的名頭卻不是隨便亂說的。
此人正是流雲亦。
流雲亦尾隨二人進得樓內,心裡想到只要這兩人不做出對自己不利的事情或者說只要他們不是江湖上這個神秘勢力的人,流雲亦也就靜觀其變了。可是不巧的是這兩人竟然走到了秦雪薇所住的屋子,欲對秦雪薇不利。流雲亦哪能任其得逞,正欲飛身上前阻攔,心道此二人武功甚高,只怕被他們先將秦雪薇擒住,正好桌上有殘留的幾粒花生,於是就順手拋出兩粒向二人射去。
這兩人應是已認出流雲亦。
二人瞬間對視一眼,離開秦雪薇的屋子門前,向着流雲亦大鳥般飛撲而來。
流雲亦看到他們離開了秦雪薇的屋子心中不由鬆了一口氣,真怕這二人中其中一人將自己拖住,然後另一人則加害秦雪薇,自己功力雖高,但被對方拖個一時半刻也是有可能的。
流雲亦見二人向自己襲來,也不驚慌,只是將手中剩餘的幾粒花生向着兩人扔去,跟着身體也動了起來。
這兩人躲開流雲亦的花生,繼而與流雲亦已打鬥了起來。
兩人手腳並用,向着流雲亦攻去,流雲亦卻不驚慌,見招拆招,不慌不忙。
三人鬥得勁氣翻騰卻未曾碰到到樓內的一桌一椅,想是都不想驚動其他人。
鬥得幾十回合之後,兩人看到流雲亦亦是穩定自如,毫無疲乏之態,心中不由驚詫。
二人瞅的空隙,相互對視一眼,躲開流雲亦的攻擊向着窗外飛去。
流雲亦豈能讓他們逃脫,腳下一用力也向着窗外追去。
流雲亦功力本來甚高,即使這兩人也算是高手,但對付他們流雲亦還是遊刃有餘,只是一直在留香苑內,不想驚動樓內之人,才未曾下得重手,這兩人跑向外面,正合了自己心思。
流雲亦傳窗而出,只見兩人已跑得百米之遠,心道這兩人當真是高手,只是不知他們爲何會對秦雪薇下手,難道是因爲自己?
流雲亦真氣體內天地之氣流轉,瞬間就已拉近了距離。
二人卻對後面的危險好不在意,只是一路狂奔,這一路跑下去,已到了郊外。
流雲亦見這二人跑個沒完沒了,想要跑到何處呢?心道難道是無膽鼠輩,但料二人之功力也不會是無名之輩啊,心下微怒,先擒下一人再說。於是用足全身天地之氣,腳下用力騰身而起,向着十幾丈遠的其中一人伸掌拍去。
眼看馬上要擊中這人背部,這人似有所感,轉身伸出雙手和流雲亦對了一掌。
這人瞬間被推出數米之遠,口中溢出鮮血,倒在了地上。而流雲亦只是騰空的身體落地後微退幾步。
另一人急忙跑到受傷之人旁邊,扶起他,兩人同時望着流雲亦,眼裡充滿了恐懼。
流雲亦慢慢的向着兩人走去,怒道:“你們是什麼人?”
其中未受傷之人說道:“聖門。”
流雲亦疑惑道:“聖門?”
這人看出流雲亦的疑惑解釋道:“聖門就是三年前崛起的江湖上最神秘的一個勢力,你不是最近都想找我們嗎?”
流雲亦驚訝不已,這個門下弟子自殺也不說的勢力,卻在這個時候清晰的告訴了自己,難道另有所圖?
這人接着道:“這件事對你來說現在還不重要,還有一件事對你纔是真真的重要”,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中露出了無比堅強的信念,就好像他的心中有一座神聖的信仰。
流雲亦沒有說話,他在等着他繼續說。
這人似乎對流雲亦沒有問自己頗爲驚訝,眼中露出可悲的神色道:“那就是秦雪薇。”
一說秦雪薇,流雲亦身體猛的一頓,忽然有種不安的預感襲上心頭,再看面前兩人神情完全是一種可悲的感覺,心中不安越來越明顯,不好。
流雲亦轉身就往朔方城奔去,他的身體如風轉瞬就到了留香苑,他已顧不得處理剛纔的兩人了。
對方僅僅的一個調虎離山之計,就使自己盲目不堪。而且對方在留香苑內竟然還藏有其他人,自己卻沒有發現,不是對方功力高出自己就是自己剛纔太在乎秦雪薇而忽略了留香苑內的藏人。
這是一個明顯給自己下的圈套,而秦雪薇就是這個誘餌。
難道一切都已遲了嗎?
流雲亦已破窗而入,飛身上得二樓,伸手迫不及待的推開了秦雪薇的屋門。
秦雪薇今天晚上卻是怎麼也睡不着,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心中雜念紛呈。心中想得自己一人在紅塵喧囂中已生活了十多年,其中的艱辛與苦累何人能夠知曉,外人看到的也不過是自己的面具下的華麗外表罷了。轉而思緒翻轉竟然又回到了三年前那個倔強絕望的身影,爲什麼自己就對他一見傾心呢?爲什麼自己相信他一定能夠在站起來呢,他一定能幫自己報的父母大仇嗎?
想到父母秦雪薇不由又黯然淚下。
秦雪薇起身點燃燭光,推門出去,不一會兒就提着一壺熱茶回來。給自己倒了一杯,只見熱氣滾滾,燙熱不已,於是放到桌上,待稍微涼些後再喝。而自己卻又坐到凳子上發起呆來。
不一會兒忽然有股風從門縫內吹來,燭光閃爍兩下滅了。秦雪薇見燭光滅了,起身摸黑走到燭臺又將燭光點起。
秦雪薇回到凳子上坐下,心道冬天又來了,香巴拉又將進入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而自己孤身一人將如何,心中一陣感嘆,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小酌了一口。身體被夜風吹的似乎有些微冷,於是舉起杯喝了個乾乾淨淨。
正要放下茶杯,屋門卻忽然間被推開了。
秦雪薇驚駭的望向推門之人卻瞬間被一絲高興之色代替,竟是阿亦。
流雲亦沒有在乎秦雪薇的神色急切的問道:“剛纔有沒有什麼事情發生?”
秦雪薇輕輕搖了搖頭。
流雲亦看到秦雪薇手中的茶杯臉色微變問道:“茶水是你自己倒的吧,沒有動過?”
秦雪薇沒有回答,她竟已癡癡的望着流雲亦。
流雲亦見秦雪薇沒有搭理自己,慌張的伸手將桌上的茶壺扔到了地上,他竟已亂了分寸。
只見地上的茶水四濺,咕咕冒泡,翻滾不休,茶水竟已被人下了毒藥。
秦雪薇這時也看到了地上的茶水,臉色瞬間蒼白,只感覺腹內絞痛翻騰,櫻口一張溢出一股鮮血,向着一旁歪倒了下去。
流雲亦急忙伸手托住,只覺她的身體柔弱無骨,好似沒有了一絲氣力。急忙將秦雪薇扶到牀上說道:“不要說話”,說着將掌心抵道秦雪薇後背,運起了功力。
秦雪薇想要有所動作卻被流雲亦另一隻手緊緊的抱着,絲毫不得動彈,正要張嘴說話卻是又一口鮮血流出。
流雲亦額頭已見汗珠,只是他還拼死的運足真氣想要驅出毒藥,然而卻是毫無用處。
“阿亦”,一聲阿亦喚醒了流雲亦。
流雲亦收回掌力將秦雪薇抱在懷中說道:“嗯嗯,我在,我在。”
“阿亦,不要再白費氣力了”,說這話的時候,她已是虛弱不堪,這是多麼狠毒的毒藥!
流雲亦聽出了秦雪薇的絕望:“雪薇沒事的,你會好的,你會好的”,他的聲音竟已嗚咽了起來。
秦雪薇氣若游絲地說道:“阿亦,抱緊我。”
流雲亦緊緊地將秦雪薇抱在懷中,只聽秦雪薇在耳邊斷斷續續的說道:“阿亦,你看,香巴拉的冬天是如此的美麗,哪裡有一個小屋是特意爲我準備的”,聲音漸漸卻低了下去。
流雲亦急切地道:“雪薇沒事的,你要堅強,會沒事的,難道你忘記了當初是怎樣鼓勵我的嗎?等你好了以後我帶你回香巴拉,我們兩人就在哪裡永遠不出來。”
等了片刻,流雲亦見秦雪薇不做聲,輕輕地鬆開秦雪薇,只見秦雪薇雙目竟已合上,臉上似乎露着開心的微笑。
伊人竟就這麼走了。
“雪薇”,流雲亦似乎還不敢相信,一遍遍的喊着秦雪薇的名字。
“雪薇,沒事的,等天亮了,我就帶你回香巴拉”。
“雪薇,我帶你回香巴拉。”
他就好像一個街上的孤兒祈求着奇蹟的出現,可是奇蹟會出現嗎?
不會的,這個世界沒有奇蹟!
秦雪薇嘴角還掛着一絲鮮紅的血跡,紅的絕美;她的臉更白,白的淒冷。
流雲亦就望着這張無暇的臉龐喃喃嘶語。
忽然間又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那種絕望,惶恐。
所有的一切都崩塌了,沒有了一切,絕望的奔跑着,奔跑着,可是已沒有了方向,沒有了目標。
一個人如果沒有了方向,沒有了目標,他的人生將會怎樣?
沒有了方向和目標還何來的人生!
門前又出現了一個人,駱君芳。
駱君芳似乎又看到三年前那個那個雨中疾馳絕望的身影,仍憑自己在耳邊如何呼喊也不說話的倔強少年。
蒼天對這個年輕人似乎格外照顧,所有的不幸都往他身上扣。
他真的是惹了蒼天的嫉妒嗎?
駱君芳輕輕地蹲到流雲亦身邊說道:“堅強點好嗎?”
除了他嗓子裡“雪薇,雪薇”的聲音外再沒有其他。
“振作起來,三年多的苦難你都承受過來了。”
“你想秦雪薇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嗎?”
“你想她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嗎?”
駱君芳不厭其煩的說着。
流雲亦擡頭,他的眼睛疲倦而殷紅,看了駱君芳一眼,又低下頭深深地注視的秦雪薇。
駱君芳見自己的話起了點作用急忙又道:“你不想替她報仇嗎?”
“這個仇只有你能去報,沒有人可以替你報這個仇!”
忽然流雲亦轉頭衝着駱君芳嘶聲吼道:“報仇,報什麼仇?雪薇又沒有死。”
駱君芳看着眼前可憐無助的人兒,心裡忽然涌現一股悲傷。
忽然間流雲亦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面部表情也在痛苦的扭曲着,在這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時候地獄之花的毒性竟然發作起來。
自從流雲亦易筋經功法初成之後,地獄之花的毒性已經越來越少發作了,雖然偶爾也有復發的時候,但也沒有的以往的痛苦,易筋經真力微一運轉就可以將這種噩夢破碎幻滅了。
可是在這樣的緊要關頭竟然再次復發,雖然地獄之花毒性也被流雲亦剋制的差不多了,可是在此時此刻復發了那將是怎樣一般情景。
只見流雲亦鬆開秦雪薇的身體倒在了地上,身體急劇抽搐着,噩夢般的感覺,沒有人任何人能感受到箇中滋味,可是卻流雲亦卻對身體的任何反應都沒感覺,他的心中只剩下秦雪薇了。地獄之花的發作已只是一種趨勢身體本能的能量。
駱君芳想要上去幫助流雲亦,卻被流雲亦瞬間甩開。駱君芳心中一陣悽苦,心下微一思索,一掌砍向流雲亦脖頸,流雲亦立刻暈了過去。
似乎天邊有一絲曙光乍現,流雲亦微微醒轉過來,睜開無神的雙眼癡癡的發呆,忽然像是尋找什麼的轉目望了一圈,望見牀上的安靜躺着的秦雪薇,匆忙的跑過去抱住了秦雪薇的身體,卻絲毫沒有發現旁邊坐着的駱君芳。
駱君芳看到流雲亦這個態度頓時怒道:“你不是要帶人家回香巴拉嘛,可是你看看你現在這幅模樣怎麼帶她回去啊?”
流雲亦似乎忽然醒悟說道:“是的,我要帶她回香巴拉,我帶你回去”,說着扶起秦雪薇就要往外走。
駱君芳見流雲亦這幅德行,一把將他摁住說道:“在這兒等着,我去找馬車。”
駱君芳看了一眼流雲亦轉身向外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