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角原出了妖物,許多來往的行腳商人都在夜色中看見了那滿地爬行黑色蛇蠍,更有甚者信誓旦旦的說着曾見過一尊三丈開外的黑色怪物,各種傳言在行腳商人間鬧得沸沸揚揚,大多數人都選擇在這時歇業,暫時收起了再穿越鹿角原的心思。
曾經繁忙無比的鹿角原,在這幾日真的化作了荒原,廖無人煙。
時值九月,鹿角原上秋風蕭瑟。
夜裡卻有一處篝火,成了這漆黑的荒原上唯一的光亮。
徐寒皺着眉頭看着眼前這尊巨大的身影,他匍匐在地上,耳朵耷拉,巨大的頭顱上寫滿疲倦,身子也在輕微的顫抖,即使徐寒將火堆的火燒到最旺,也似乎無法驅趕掉這巨大身影周身的寒意。
玄兒臥在他的身側,似乎試圖以此將自己的體溫傳遞給對方,可這樣的做法同樣收效甚微。
距離擊敗那黑色怪物已經有五日的光景,按計劃徐寒這時應該去往大夏,尋找進入龍隱寺的辦法,可是狼王的傷勢卻一天差過一天,徐寒無論如何也無法安心離去。
徐寒確實與夫子學過半年醫術,在玲瓏閣時也研習過不少醫術典籍,但這些都是針對人類的辦法,而巨狼卻不一樣,他是妖族,且造成他如今這般狀況並非因爲那幾處外傷,而是那黑色怪物的黑氣侵入之後所造成內傷。
妖族的經脈與人族天差地別,徐寒不敢妄動,害怕弄巧成拙。
一臉五日過去,可狼王的情況似乎並未有絲毫好轉的趨勢,反倒氣息愈來愈虛弱。
想到這裡的徐寒,走到了狼王的身旁,它着實生得太過巨大了一些,即使趴在地上,頭顱也到了徐寒的小腹處。
“喵?”玄兒站起了身子,朝徐寒喚道,語調之中不乏焦慮之意。
“狼兄,你的狀況很不樂觀,徐某想,與其坐等一死,不若讓徐某試一試,總好過什麼都不做。”徐寒伸手撫摸着狼王巨大的頭顱,輕聲言道。
他覺得以對方的靈智或多或少能聽到一些他的話。
“嗷嗚。”狼王確實沒有讓徐寒失望,在那時嘴裡發出一聲輕到極致的嚎叫,腦袋也微不可察上下晃動了一番,顯然是同意了徐寒的話。
得到首肯的徐寒深吸了一口氣,雙眸緩緩閉上,開始細細感應狼王體內的狀況。
不得不說,那是讓人觸目驚心的情形。
狼王體內的經脈被一些宛如毒蛇一般的黑色力量所盤踞,不斷侵蝕着他的經脈,但凡那些黑色力量過境之處,狼王的經脈便會被腐蝕成與其一般的黑色,此時那些黑色力量已經侵蝕了狼王過半的經脈,而隨着時間的推移,這樣的腐蝕還在繼續擴張。
見此狀的徐寒眉頭深皺,他很清楚的知道想要救狼王只有一個辦法便是清楚那股詭異的黑色力量。
可在此之前他便嘗試了用體內的劍意深入狼王的體內,可是得到的效果卻不盡如人意。
劍意確實可以對抗那股黑色的力量,可是卻需要耗費極大的精力,更可怕的時,隨着劍意與黑色力量的爭鬥,對狼王經脈所造成的傷害也極爲巨大...
可現在,狼王體內的狀況着實太過糟糕,如此下去也不過一死,徐寒在那時又看了狼王一眼,終是咬了咬牙,再次運集起體內的劍意,涌入狼王的體內。
這一場無聲的大戰。
不過數十息的光景過去,徐寒的頭上便已是滿頭大汗,而狼王身子的顫抖卻是愈發的劇烈。
這一次,徐寒做得足夠小心翼翼,儘可能用劍意包裹住狼王的經脈,爭取對他的傷害降到最低,可卻是收效甚微。
那些黑色力量已經與狼王的經脈連成一體,不分彼此,想要不傷及狼王的經脈又清楚這些黑氣,最好的辦法便是將之想從經脈是剝離出來,只是這黑色力量既不是真元,也不是妖氣,徐寒聞所未聞,卻是想不到什麼辦法能夠做到這一點。
徐寒意識到如此下去,即使消除那些黑氣,狼王也會因爲經脈破碎而死,他不免再次遲疑了起來。
“嗷嗚!”可狼王似乎感受到了這一點,他發出一聲怒吼,大大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徐寒。
徐寒一愣,他當然聽不懂狼王的話,可是他卻從那雙眸子感受到了一些東西。
是憤怒,也是催促。
是決然,也是尊嚴。
萬物有靈,人也好,妖也罷,又或者只是一隻蚍蜉,都渴望活着,而除此之外,比之更重要的有尊嚴的活着。
亦如眼前的狼王,他有自己的靈智,他當然知道徐寒再做下去等待的是什麼,可他依然選擇繼續。
它寧願因經脈破開而死,也不願被那黑色的力量慢慢腐蝕掉自己的生機。
這當然是一份有些偏激的邏輯。
但徐寒卻選擇尊重這樣的邏輯。
與他看來生與死都是生靈自己的權利,他追逐着這份權利,也理應捍衛這樣的權利。
所以他在那時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狼兄。”
於是劍意再次自他體內涌出,奔向狼王的體內。
這一次徐寒做得極爲決然,他不斷用劍意切割着那些黑色力量,但身子卻忍不住顫抖。
因爲他知道,每一道黑色力量的湮滅,便意味着狼王的一道經脈破碎。
每一次的劍意施展都意味着狼王離死亡更近了一步。
可是,狼王的目光裡卻沒有恐懼與掙扎,只有平靜與安詳。
鹿角原的夜風呼呼作響,篝火在風中凌亂,卻固執的燃燒,不曾熄滅。
玄兒的嘴裡發出嗚嗚的悲鳴,它伸出自己的爪子輕輕放在狼王巨大的頭顱上,似乎是在安撫對方。
狼王的眼睛疲倦的半眯着,此刻似乎睜開雙眼這樣簡單的事情,對於它來說都極爲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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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了自己巨大的舌頭,似乎想要舔舐玄兒。
這一次,玄兒沒有躲開,它任由狼王巨大的舌頭上的粘液侵染了它一身。
在做完了這一切之後,狼王似乎心滿意足。
他的眼睛緩緩閉上,鼻孔中的氣息從微弱漸漸化作虛無。
徐寒看着這一幕,心頭說不出究竟是何滋味。
萬物生於世,行於世,奔波於世。
喜樂有之,苦難有之。
而最後,若能自擇生死...
或許便是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