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地密碼9藏地密碼9 040硬漢巴桑之死
便在此時,巴桑卻突然發難,他猛地一擡頭,雙手向前一推,將那匹狼從自己頭上推翻在地,同時爆喝道:“老子受夠了!”他站了起來,對着面前剛爬起來、還有些發愣的狼就是一腳,那一腳全力而出,將碩大的狼踢出數米遠。
卓木強巴沒有想到,巴桑面前的狼也沒有想到,但周圍的狼卻時刻警惕着。巴桑那一腳剛剛踢出,就有兩頭狼從左右兩側飛撲而出,兩道灰影就像剪刀一樣從巴桑面前交叉掠過,巴桑剛剛擡手格擊,卻是慢了一點。灰影一過,就有鮮血進出,那血就像箭一樣,飆起老高,
“不!”卓木強巴已經起身,卻不及狼快,他狂吼一聲,一拳向空中擊去,正好攔住其中一道灰影,“梆”的一聲,正中那匹狼頭骨。那匹灰很也不示弱,在橫着翻飛出去的同時後爪一撈,卓木強巴算退得快的,那鋒利的狼爪仍撕裂了他三層衣衫,在胸肌上留下道深深的抓痕。在那一瞬間,一道灰影落地,正回頭看,另一道灰影變向,橫着向前飛出,破巴桑踢飛的那頭狼還在向前翻滾。卓木強巴身體後仰,胸口的血痕滲出血來,襯裡的小包飛向天空,照片、小劍、珠子四散而出,其餘狼羣蠢蠢欲動,有兩頭已經開始加速。巴桑一手捂住了脖子,一柱血箭衝出指縫,斜着噴射。
其中一頭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卓木強巴一眼,彷彿在說:“你有這個東西,怎麼不早拿出來?”
卓木強巴顧不得其他,狼羣還未散去,他趕緊奔向巴桑。巴桑臉色有些白,他緊緊地按着頸部,鮮血灑了一地,看着卓木強巴靠近,他慘笑道:“好可怕的狼,一擊致命啊。”
卓木強巴雖然不懂醫,仍一看就清楚,巴桑的頸部大動脈被抓破了,根本止不了血,他顫聲道:“爲什麼?”
巴桑眸子裡透着那股兇狠勁兒,堅定道:“絕不,兩次,投降,給同一夥敵人!”
卓木強巴並不知道,巴桑那樣跪着、趴着,只是給他做一個演示,告訴他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時該怎麼做。巴桑從跪下的那一刻起,就放棄了求生的打算。卓木強巴手忙腳亂地幫助巴桑按壓着大動脈的傷口,但血流如注,那汩汩的生命力,衝破手掌的封鎖,仍大量向外傾瀉着。巴桑的眼神有些渙散了,卓木強巴一面焦慮地單手翻着揹包裡的急救箱,一面大喊道:“巴桑,巴桑,你別睡!堅持住!”
沒想到,巴桑推開了卓木強巴的手,踉蹌着向一旁走去,血噴量頓時加大,走一步,灑一路。“你要去哪裡?”卓木強巴趕緊攙扶着巴桑。巴桑指了指旁邊一塊人高的岩石,卓木強巴扶着他靠過去,岩石下方很快就被澆紅了。
“你何必管我?是我出賣了你們!”
“不要亂說……”卓木強巴抖瑟着用手取出紗布、繃帶、棉球,道:“我們一路同行,你做過什麼,我都不會忘記。在我眼裡,你並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事,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士兵。你不能在這裡倒下,我們就快成功了,距離帕巴拉神廟只有一步之遙。”
那棉球壓上去,馬上變成了紅色,紗布蓋上去,馬上變成了紅紗布。巴桑那冷漠的眼神終於有了一絲溫馨的笑意,他微笑道:“強巴少爺,你真的,願意原諒我?”
卓木強巴猛點頭道:“是的,是的,我原諒你……你要撐下去!”
卓木強巴手掌明顯感覺,出血量少了,那並不是止血有了成效,而是,巴桑體內的血,不多了。巴桑不再注視着卓木強巴,整個人靠在岩石上,雙腿顫抖着,卻堅毅地站立着,不肯躺下。他遠望着迷霧,淡然道:“早在十幾年前,我就應該死在狼的嘴裡。帶着屈辱的烙印活到今天,我已經完成了我該做的事,如今再回到這裡,這裡便是我的歸宿。強巴少爺,今後,就看你自己了,巴桑只能陪你走到這裡。”
卓木強巴責罵道:“巴桑,不要輕言放棄!你不是答應過你哥哥,你要陪着我一路走下去的嗎?不要當個逃兵!”
巴桑苦笑道:“強巴少爺,人活着,只能靠自己!這裡埋葬着我所有的戰友,能回到這裡,和他們在一起,我……我很高興……”他想起了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他們微笑着,出生入死……很高興認識你啊,強巴少爺,帶我走了這一段最有意義的歷程。巴桑再回過頭來,微笑地看着卓木強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發不出聲音,呼吸漸弱心漸停,他執著而孤鶩地靠着巖壁站立,不肯躺下。
手中黏稠的血液停了,卓木強巴愕然地看着巴桑,只見他微笑地看着自己。“巴桑,巴桑?”他輕輕呼喚了兩聲,猛地暴喝:“巴桑!”
巴桑卻不再回應,宛若融人了岩石的雕塑。卓木強巴手撐着巖壁,冷風呼嘯而過,迷霧漫漫,天地之間,又只剩下他一個人了。他看着巴桑那張不再冷峻的面孔,看着那春風淡融的笑意,慢慢地,他似乎看懂了巴桑的笑,默默道:“你找到了你的幸福嗎?巴桑!”
風中彷彿有迴音傳來:“強巴少爺,人活着,一定要靠自己!”
在寒風中,巴桑的身體很快變得僵硬起來,他似乎已經化做了那塊岩石的一部分。卓木強巴拾來一堆碎巖,將巴桑立葬在岩石旁,沒有太多的時間去追憶和哀思,他不能停下,他得找到敏敏他們。
卓木強巴將巴桑和自己的揹包整合了一下,最後看了那石堆一眼,那一抹血痕,就是墓碑。他邁開大步向迷霧深處走去,微風相送,巴桑那冰冷的聲音一路隨行:“人活着,一定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一定!要靠自己!”
在追逐途中,自己有驅狼之物,卻沒有想到,巴桑便因此而死……寒風挾面,迷霧障眼,卓木強巴揹着兩個人的包袱踽踽獨行,心中懊惱悔恨不已。其間,他也拿出那狼哨數次吹奏,可是,與傳說中不同,狼羣並沒有因爲聽到呼喚而奔涌來助,反而再也沒有一頭狼肯露面。
卓木強巴並不氣餒,因爲他吹奏出來的聲音,依然哀婉低沉,並沒有發出岡日那次發出的高昂之音。卓木強巴也沒想到,這根看起來造型簡單、吹奏方法單一的狼哨,還需要獨特的吹奏技巧,早知道當時就該問問岡日。他深信,只要自己能吹出岡日吹出的那種聲音,發出真正的狼統領的呼喚,那些可怕的狼,會站在自己這邊的!
就這樣,卓木強巴邊走邊吹。約摸過了二十餘分鐘,當他再一次試吹時,迷霧中有了反應,風中傳來物體高速移動的聲音,他彷彿看見,一頭矯捷的狼,正朝着自己的方向,破霧而來。
霧影勾勒出緊繃的曲線,卓木強巴注視着那高速靠近的身影每次起落的矯健,破霧之前,最後一躍,直若大鵬展翅,翩羽剪影,及至落地,卓木強巴大喜,因爲,來的不是一頭狼。
接連幾個兔起鶻落,來人急停在卓木強巴面前,呂競男!
此時的呂競男未帶揹包,輕裝簡行,頭髮披散,一臉警惕,讓卓木強巴瞬間回想起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那是一隻雄踞領地顧盼的矯鷹,是一頭獵食前收斂行藏的雌豹。
確認卓木強巴的四周沒有狼羣集結後,呂競男才微微鬆了口氣,看着卓木強巴的揹包問道:“巴桑他……”
卓木強巴低頭愧道:“犧牲了。”
呂競男沒有太多驚異。沉默片刻,卓木強巴道:“你們還好吧?”
呂競男答道:“狼很狡猾,我們被迫散開。敏敏沒事,亞拉法師和她在一起。”
卓木強巴上上下下看了呂競男一番,除了那套略帶血跡的衣服和微微有些蓬亂的頭髮,一身上下乾乾淨淨的,別說槍,連把刀都沒有,道:“你的揹包?”
“掉了。”呂競男很平靜地答道:“在我們分散前,聽到有狼嚎不絕於耳,亞拉法師說事恐有變,散開後我就過來看看。這些狼的攻擊速度驚人,爲了便於躲避,只好把揹包扔掉了,後來路上遇到幾頭狼,那些武器也都用掉了。”
卓木強巴恍然大悟,原來是呂競男他們聽到狼的集結嚎,擔心自己和巴桑的安危,所以呂競男孤身一人前來救援,一路急速奔行,又要躲避狼的攻擊,只好放棄揹包。要知道,在這種環境下,放棄揹包幾乎就等同於放棄了對求生最有利的武器,要是呂競男沒有找到自己,在這迷霧中,就只剩有死無生的結局。而同時,他們還將隊伍中的最強者亞拉法師留下來照看敏敏。看着呂競男,卓木強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事實上也容不得他說什麼了,呂競男抓住他的手,道:“走,我們必須趕快和法師他們會合,這裡太危險。”
不知爲什麼,被呂競男緊緊抓住,卓木強巴感覺很安全。
感覺歸感覺,卓木強巴還是將他清理出來的裝備讓呂競男帶上。這裡是狼之領域,若是赤膊上陣的話,就算是鐵娘子,它們照樣用它們的爪牙將你撕得粉碎。特別是呂競男那衣襟上不小心沾上的血跡,顯然她對狼下過狠手,那些狼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出人意料地,呂競男幾乎選擇了和卓木強巴及巴桑他們相同的裝備,一手持手槍,一手拿刀。她先將彎刀放在手裡掂了掂,揮了揮,感覺不好用,塞回給卓木強巴,取走了卓木強巴的剖犀刀,一抹那頭秀髮,微微一笑,開路在前。
但在迷霧之中,別說找人,就是找到正確的方向都極難,一來二去,呂競男很快就發現他們在繞圈,會合的方向也無法確定。眼看天色漸黑霧漸濃,他們不得不放棄找路,只得先去找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
稍晚些時候,呂競男找到一個傍石之地,有兩塊巨石擠壓在一起,後側壁立約有十數米,估計狼是上不去,左右兩側沒有大的障礙物,更重要的是,前方不遠有幾棵枯樹,可以做柴火用。兩人就在這裡歇下,生起夜火,卓木強巴起初還擔心火光暴露位置,呂競男告訴他,這火光投於霧中,不到百米就看不見了。卓木強巴又說了他和巴桑的遭遇,呂競男也說了他們的遭遇,諸多雷同,無外乎就是被狼攆着跑,然後被狼劇詭計陰,反正是沒討得便宜。
直到最後,卓木強巴說起狼哨的事,呂競男說她知道,她就是聽到狼哨才找到卓木強巴的。可當卓木強巴說吹狼哨能讓狼羣退卻時,呂競男陷入了沉思,深思之後,才肯定地對卓木強巴道:“這樣說來,那些狼,並不是完全按照那個操獸師的指示來行動的?”
卓木強巴並未在意,不管這些狼是不是聽從操獸師的指示,巴桑已經死了,他也不能和這些狼建立正確的溝通,要是再遇上了,要是狼哨不起作用了,還得該幹嗎幹嗎。
呂競男見卓木強巴沒有領會,便開導道:“如果說這些狼並不聽從操獸師,那其中定是有原因的。不管是操獸師沒有找到合適的信息素,還是那些狼根本就不吃他那套,總之,如果操獸師無法操縱狼,莫金那夥人也就只是三個人,他們並不十分強大。”
卓木強巴這次明白過來,對呀,操獸師的強大取決於狼,如果狼根本就不聽操獸師的,那操獸師就沒什麼用了,而且操獸師這個東西本身就很玄乎,他就那麼有把握操縱所有的動物?他也一定有失敗的時候,他需要不斷地試驗,而目前,顯然那名操獸師還沒有找到一種有效的操縱方法,所以,莫金等人不是無敵的,他們自己暫時還是安全的。
決定生死的一刻,卓木強巴突然想起似曾相識的一幕,在後仰同時,他猛地探出手去,在衆多四散的物品中準確地抓住了那根骨笛,沒有絲毫猶豫,一塞進嘴就奮力一吹,萬幸的是在百忙之中,那根骨笛沒有被拿反,準確地發出了那悲涼的孤鳴之聲。那哀婉綿長的顫音,彷彿有一種魔力,原本已經奔出的狼羣頓時停下了腳步,其中奔得最近的一頭已經躍起,聽到笛音後它收起了尖爪,從容地從卓木強巴喉部掠過,在空中以冷漠的眼神對卓木強巴回頭一瞥。卓木強巴一身冰涼,只感到四周的寒氣透過胸口往四肢百骸亂竄。“狼統領的呼喚”,他竟然完全忘記了,這裡的狼和他們在雪山上遇到的狼羣完全不同,它們竟然都能聽懂狼統領的呼喚!就這一聲笛響,它們全都停下了腳步,包括被巴桑和卓木強巴各自打飛的那兩匹狼,也掙扎着站了起來,沒有反抗,它們有些悻悻地朝霧裡退去。幾匹格外強壯的狼走在最後,就像警察在驅趕圍觀的羣衆一般,不斷地抵着那些不願意退去的狼,發出威脅的吼聲,就像在說:“散了,散了,沒什麼好看的,走,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