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初櫻把嫁妝單子折巴折巴塞進儲物袋裡,起身去了前院。李三家的正坐在院子裡的曬太陽,順手撿着菜,準備給石初櫻弄飯食。
“怎麼李叔還沒回來?”石初櫻見了走過來問道。
“說的是呢,今兒怎麼晚了些。”說着要起身,石初櫻一擺手,叫她不要動了。自己去了門外張望。正巧,李三遠遠地走了過來,看到石初櫻趕緊加快了腳步。
“少東家回來啦?”李三趕緊躬身跟石初櫻打着招呼。
“嗯,李叔這是又去了果園子?”石初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道。
“哎,沒事去看看。”李三如今蓄起了鬍子,只留了上脣的,天氣冷,走了一路,上頭就結了霜了,看着很搞笑。李三家的責怪地看了李三一眼,掏出塊帕子遞給他,李三笑笑,接過來抹了一把,揣進袖子裡。
石初櫻看着李三的小鬍子感覺有些彆扭,心裡不由琢磨着以後絕不讓楚漵蓄什麼鬍子,又髒又難看!
不過師傅的鬍子怎麼就那麼飄逸呢?人和人到底是不一樣啊!
“李嬸子身子重了,李叔往後還是不要出去了,就在家守着她,不然萬一有個什麼,連個人也叫不到。還有,我看接生婆也及早接過來纔是。”
李三有些尷尬,吶吶說道:“算日子還有二十來天才到日子。。。讓少東家操心了。”
“李叔去村裡找一下張二嬸子,請她來家給照看幾天,明個咱們去一趟建州城,回來順路將接生婆子帶回來。”石初櫻直接吩咐道。
“哎,我這就去打招呼。”說着,李三又連忙出了院子往村裡去。
石初櫻這個時候來到萬慈,何掌櫃還挺吃驚的,這纔剛過春分,他們這兒草才露頭呢。
“我找李東家。”
李大郎今日正好在賬房看賬,便招呼着石初櫻到一旁的花廳敘話。
石初櫻只稍稍抿了一口茶,便跟他打聽家裡有沒有熟悉宗室裡面婚嫁的人,她想打聽打聽這裡面需要注意的事兒。
李大郎頗爲意外地看着石初櫻,“難道是。。。有信兒了?”他用手往京師方向比劃了一下。
“嗯。前幾天來了一封信,是說歸期不定。”李大郎聞言點點頭,有些事別人不說也不好多問。
“不過,我爺爺讓問問,這宗室人家的親事和外頭的是不是有些什麼不一樣的地方,還是提早問明白了纔好。成不成的另說,至少不能臨到頭上什麼都是亂的。那樣纔是真沒了臉面。”
“那是,原該這樣。你運氣不錯,我記得祖母的陪房有兩個積年的老麼麼,如今都榮養在府裡,整日裡陪着祖母說閒話,我去給你說說,借過來跟你說說話?”李大郎心思轉了幾轉,笑着說道。
“那就多謝李東家了。”石初櫻拱拱手,也含笑道。又從手邊拿過兩隻不大的盒子遞給李大郎,“這是我們在山上採的茶,感覺還不錯,就是少了點兒。全當個謝禮啦。”石初櫻肯拿出手的東西必然差不了,李大郎心裡明亮着呢。
“唉,要謝就謝我祖母吧。你坐着,我去去就來。”李大郎毫不客氣地把兩盒雲露茶收進袖袋裡,若無其事地走了出去。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李大郎領着一個五六十歲穿綢裹緞的婆子過來,他介紹道:“這魏麼麼是我祖母的陪房,原是內務府的,宗室裡的那些個親事你有不明白的直管問她。”
又跟魏麼麼說道:“她一個姑娘家,不明白的多着吶。麼麼你細細給她說說。”兩下交待完,他自去忙碌了。
石初櫻與魏麼麼兩下見過禮,互相讓着坐了。
石初櫻打量着這個麼麼,一張圓臉,皺褶不多,身上裹着秋香色的暗花綢冬襖裙,頭髮有些灰白,梳得整整齊齊盤了個髻,插着幾隻銀釵金簪,個子不高,有些富態。笑眯眯的眼睛,一看就讓人討厭不起來,顯然這樣的人才能長久在主子跟前伺候。
“勞煩魏麼麼了。”石初櫻客氣地說道,“我家裡頭父母不在,有些個事兒還得自己問問,只好麻煩您了。”
魏麼麼早聽李大郎說過多,當下笑眯眯地擺擺手,說道:“唉,當不得。石姑娘不嫌棄我這老婆子絮叨就好。人老啦,話就多。但凡我知道的,總要給姑娘說個明白。”
“請教麼麼,宗室裡頭如果爵位不高的人家,這女方的嫁妝大致是什麼水平?”石初櫻問道。
“要說這個。。。”魏麼麼略想了想,說道:“爵位低的話,像是鎮國將軍、輔國將軍、奉國將軍這些,鎮國將軍還好,只輔國將軍和奉國將軍就差些。一般有個四十八擡也就差不多了。
至於中尉這樣的末等爵位,實打實的,有個三十幾擡嫁妝也過得去了。”石初櫻怎麼也沒想到,這爵位雖然低了些好歹也是宗室,怎麼連一般的富貴人家還不如。
魏麼麼看的明白,笑微微說道:“這個原也是無奈,這爵位也是說起來好聽,可這爵位一年纔有多少爵祿?
那超品自然好,落到低等和末等爵位上就剩下身份了。就像中尉這樣的,爵祿也就百八十兩銀子,強上一等的,一年二三百兩,成親時內務府只給100兩的喜事貼補,聘禮自然有限,嫁妝能好看到哪去?圖個實惠纔是正經。
況且就這麼點爵祿銀子,要養活一家子人,還要走人情往來,別的人家還好說,只宗室裡頭人情格外多,都是同宗同族、牽牽連連的,東家娶媳婦,西家嫁女兒,這家生孩子,那家升官職,這老人要過壽,小兒要抓週,樁樁件件,那樣不得走動?
更何況京城裡人情大,仨瓜倆棗的可不夠看。
你算算,這麼點銀子能剩下不?真要是手上沒個正經差事,家裡底子早給掏空了,那可真是喝冷風的心都有了。”石初櫻啞然,難怪師傅當初問成那樣。。。
“這四十八擡的嫁妝,不知都是些什麼?”石初櫻傾身追問一句。
“唉,這個可有的說嘍。”魏麼麼撫掌道:“這姑娘出嫁,那沒條件的就不說了,單說這有條件的,按照老規矩,衣食住行,樣樣都得有。
要不說姑娘嫁人,從預備到出門子,往少了說也得一年半載的,這還是早早就有準備的人家。
這裡頭,頭一宗就是傢俱,這個分內房使的和外房使的。什麼牀、什麼櫃、幾張桌案、多少個墩子椅子,屏風、炕幾、妝臺、多寶格,林林種種,提前量好男方家屋子的尺寸,什麼東西擺在什麼地方也都是提前量好嘍,不然,到時候鋪房現張羅可不成。
這些個傢俱要是齊全了,十幾二十擡也是擋不住的。
再說這衣裳鞋襪。一年四季,每季少不得備上5、6套,還有披風、大氅、大毛斗篷,各樣也得預備一二。
什麼大紅、水紅、銀紅、桃紅、寶藍、湖綠、玉色、藕荷色、橘紅、洋紅,鵝黃,這些個鮮亮的顏色都是些喜慶的,人老了就喜歡看新媳婦打扮得喜慶些。
這個時候不管喜不喜歡,都不好素淡了,沒的招人忌諱。”
魏麼麼抿了兩口茶,略傾頭想了想,說道:“照理,一季5、6套衣裳實在太少了些。可一來也得想到姑娘的身量會不會還長;二來,衣裳的樣式、料子的花色也容易過時不是?且,原來家裡的衣裳多數也是要帶過去的,自然也就夠穿了。
當然,如果手頭上寬裕,多備上幾身更好了。
至於衣裳料子總是要置辦些,不過,要是有人去南邊置辦些最新樣式的纔好。咱們這邊西邊、北邊養的都是柞樹蠶,出來的絲不如南邊的桑樹蠶的絲潔白細滑,所以,南邊的絲和織出來的東西那是頂頂好的。
在宗室裡頭,爵位再不顯眼那出去也是有身份的人,這些個綾羅綢緞沒有不能穿的。挑上幾樣喜慶的顏色預備上幾匹,自己使或送人隨禮都是好的。
樣樣現用現買沒得讓人說嘴。”
石初櫻見魏麼麼說得口乾,忙給她續了杯茶,魏麼麼謝過了,端起茶碗抿了兩口。
魏麼麼略歇了歇,又來了興致,繼續說道:“還有這牀上幾鋪幾蓋,薄的厚的,少說8牀;這冬夏的帳幔帷幄,簾子、椅搭子、錦墊、引枕、地衣之類的也得有。
首飾更不用說了,金的銀的,珠玉的,花啊朵啊的,總要有幾件給人看的。
再有各色瓷器,世家裡頭最講究這個了。還有的人家,自己畫了樣子讓人燒獨一份的,餐具、茶具俱是成套的,只是損了一個去,再沒處尋摸。這一套就用不得了,真真是辜費了。
還有就是糖、茶、酒水、各色乾果子、海物也是要的;再就是藥材也是大宗,一根百年老參比什麼都好看。
再有文房字畫,古董擺設有的話最好添兩樣。至於莊子、田地,這個倒不一定有,看各家條件。
這些個嫁妝看着繁雜,其實左不過是衣食住行四樣。
有爵位的人家裡頭,衣裳首飾這些個都是些虛浮的物件,只有那沒眼界的才盯着這個看,反倒是書籍、字畫、古董擺件、湯水補方、藥材這樣的才顯底蘊,甚至是幾匣子好墨也是體面的。
我記得,以前有個人家娶了個武將家的姑娘,陪嫁裡頭還有一把寶劍,兩匹退了役的戰馬,兩套鎏銀馬鞍子,那才叫驚人眼珠子。看過這份嫁妝的人,至今都津津樂道的。”魏麼麼可樂地撫掌笑了起來。
石初櫻摸出自己的原本的嫁妝單子,遞給魏麼麼,“請麼麼給看看,這份單子可是差在什麼上頭,怎麼個改法兒?銀錢倒不必太在意。”魏麼麼雖然說了不少,可落到實處還得靠嫁妝單子。
魏麼麼是識字的,接過來細細看了一回。石初櫻解釋道:“這個是原本家裡準備的,這功夫怕是不大合適了,一時也不知道差多少,是改了還是重新擬一份出來?”
“嗯,要麼麼說,這份嫁妝嫁到咱們這地方是足夠了。不過,要是嫁到京城裡,還是宗室裡頭,那就不合適了。
那京城裡頭人都說:勳貴滿地走、重臣多如狗,其實也不爲過。那些個勳貴世家最愛體面,講底蘊,就是誰家院子裡的一塊匾額也能說上一簍子的典故出來。
一般人家的女兒嫁過去,不知道的,緊着衣裳首飾,花團錦簇的,其實沒得讓人看了浮華去,咱們倒不必學那樣的。
這單子裡頭,頭一個,傢俱的木料能換還是要換,不能全換,至少得把照面的給換嘍。也不用撿那紫檀紅木的,有那楠木、香樟木,楸木都是可以使的。
再有,姑娘也是讀書識字的,怎麼也要添一兩箱子書籍纔好,有那字畫,合該放上幾卷;
再者,姑娘是懂藥材的,這藥材不論是草藥還是成藥,也是該有幾樣壓箱子的;
皮毛料子也該淘換幾塊;至於衣裳料子這些倒也能使,只還應該添些南邊時興的纔是;
這鋪蓋少了,婚後是兩個人,成了親的人,被褥、牀單子少不得常換洗,這幾牀差得遠啦。”魏麼麼說着還用一種笑眯眯、近似猥瑣的眼神打量着石初櫻。
看得石初櫻莫名其妙的發毛,魏嬤嬤才又說道:“其實,這些個說法不過是對大家子而言,普通人家哪能求全責備了?倒不如各樣精簡着挑好的置辦幾樣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