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前後院熱熱鬧鬧開了宴,石初櫻也吃上了兩天來的一頓飽飯。別的不說,好歹能入得了口。她又聽說兩個廚子都很落魄,便命人賞了兩人每人一袋銀棵子。
吃過飯,稍稍消過食,石初櫻便早早歇下了。今天因她這個當孃的緣故,使得胎兒受了驚嚇,因此,現在的她很需要好好休息,便不在肯操勞,一切都由李三媳婦和兩個大丫頭安排了。
入夜時分,楚漵帶着淡淡的酒氣回了房間,石初櫻從朦朧中醒來,皺着鼻子嗅了嗅,便喊了玉露端了醒酒湯來,讓楚漵喝了一碗。
楚漵也不猶豫,把酸中帶甜的湯汁一口灌了下去,自己嘿嘿笑着快速洗漱了下邊摸上牀來,貼着石初櫻背後摟了上來。
“喝了多少?”石初櫻聞着淡淡的酒氣倒不覺得怎樣,不過還是關心地問了一下。
“只三五杯而已。這一府裡都是文弱的!”石初櫻聽着這人吭吭悶笑兩聲,心下覺得他定然是有些瞧不起人家這些舞文弄墨之人,嘴裡說是文弱,指不定就是嫌棄人家是弱雞呢!
“那孟二爺你可見到了?”石初櫻轉過臉來,摸了楚漵光溜溜的臉頰一把。
“你晚飯可吃得順口?寶寶可還安穩?”楚漵的脣在她柔嫩敏感耳後拱了拱,一手護在她肚子上,一手把玩着一隻玉桃。雖說他也得了這邊的信兒,還是想親口問問,倒是完全不睬她的問題了。
“嗯,還行。說是當年老太爺從舊京帶回來的廚子,已經落灰了十幾年了,如今總算有機會拉了出來,擦擦灰也算光可鑑人了。”石初櫻的嘴也不饒人,說起來
說話間楚漵的腿已經自動纏上石初櫻的小腿,惹得石初櫻踢了他兩下,嗔道:“這是在外頭呢,少胡來!”在人家家裡要水什麼的,可不惹人笑話,何況她還有身孕呢。
“我們在這裡住上兩日,大後天返程,你看如何?”這是最大底限,再住下去影響他的福利太多,他好不容易有個長假,可不想爲着別人浪費了。
“我估計也差不多了。今日到得晚了些,很多事來不及打聽,明日先看看吧。”
。。。
一夜無話。
由於滿月宴的正宴擺在中午,晚上對遠道來到客人還有小宴,第二天石初櫻和楚漵早早吃了飯,楚漵去了書房,石初櫻安排李三媳婦和兩個丫頭帶着人分別給各房送禮去。
因昨天晚上旁氏不得空,去陪客了,玉竹告狀沒告成,這一早上便還是她帶着兩個小丫頭和婆子捧着東西往長房正院去。
既然是要拿將軍府的名頭做事,石初櫻備下的便都是京裡公侯府邸間常來常往的慣例禮品:上好的錦緞四匹,花色有穩重的寶藍色和石青色,也有喜慶的大紅和玫紅;另有上好的綾絹四匹,有煙波綠、有晨藍霧、又煙霞紫還有絢彩金等。
這些料子都是最新的京中皇親貴胄喜愛的花色,連州這邊連影子都還沒摸着呢;又有一盒子十二枝精緻的宮款絹花、筆墨紙硯、優等的瓜片茶、御用碧靈泉酒。
非年非節又不是老太爺大壽這樣的特殊日子,這些個東西作爲日常往來的隨禮放在京城裡也是夠看的,如今用來在連州這樣的地界給楚漫打名頭也算是誠意十足。
此外石初櫻也還加了些望雲山土儀風物等,畢竟他和楚漵也要有所表示的。
這些禮物各房頭差不多,只老太爺院子裡多了幾匹料子和兩罐子茶葉,每份都直接送進了各房正院裡去,至於各房怎麼分,石初櫻就不管了。
當然,個別需要留心的像張麼麼這樣的,也是由李三媳婦單獨去意思一番,再沒有以府里名義送禮的。
分派完了這些東西,石初櫻看看時辰也差不多了,便讓人把楚漵喊了回來,換了見客的大衣裳。
石初櫻挺着肚子給楚漵選了身月白底織金團蟒寶相花暗紋常服,戴了頭冠,腰間的白玉帶,簡簡單單便越發超逸了。石初櫻摸着下巴看了半晌,才吐了句:“男人果然還是成了親纔有看頭!”說得楚漵很是莫名其妙。
石初櫻又問今天可有什麼要打賞之人,楚漵確實扳着指頭數了一回,光是孟家老宅裡這三房子弟,同輩分的不算,光子侄輩分的就有十二個。
雖說不一定全遇上,但石初櫻還是找了一塊質地不錯的玉佩給他掛在腰上,還道:“這個可以給人。”
因文人都喜歡自詡君子,佩玉是很體面的,石初櫻便又找個白玉掛糖的扳指給楚漵套拇指上,此外的又備下了些玉飾給跟隨楚漵出門的侍電收着了。
打發走了楚漵,石初櫻自己也換了裝。她自知是今天身份最高的客人,須得給主人家在來賓面前撐場面,便應景地換了一身杏黃色團蟒暗紋織金緞常服,下頭配了淺橙紅色的織金裙子和橙粉色繡蝴蝶落花的厚底軟緞履。
玉竹和玉露兩個端詳了一會兒,又在頭上簪了夫人最喜歡的瑩石珠釵和另一隻有粉色珍珠串成身子的金鳳,耳朵也配了一對三顆極品粉色珍珠的耳墜子,領口是石初櫻自己挑選的用拇指大的一顆異型珍珠鑲嵌的梅花金領針,手腕上也掛了一對流光瑩石的鐲子,兩隻手上各戴着顆寶石戒指。
石初櫻身邊的人都知道,她們夫人從不把自己身上的東西摘下來賞人。即便有這個想頭也是讓人備好了不時之需的禮兒,即便沒有後補就是。
不像有的夫人,出門前便往兩個腕子上、手上插戴些自己也不見得多喜歡的東西。到時候抹下來,嘴裡說着‘這個是我慣常帶的,給了你頑罷’這樣似乎舉重若輕的話,其實都是早前就預備下以防不時之需的玩意兒。
至於今天的另一個主角---滿月小兒的禮物,石初櫻又查看了一遍,確實無誤以後便帶着人出門了。龐氏派來請人的僕婦已經等候多時了。
今天安排跟着石初櫻出門的是李三媳婦和玉竹,玉露帶着人看屋子,同時備下一些禮品,以防萬一將軍和夫人臨時有需要。
石初櫻拒了軟兜,帶着人一路慢慢走着來到孟府的大花廳裡,龐氏已經帶着一干女賓迎了出來。
石初櫻早遣了小丫頭來說話,免了一應禮儀,畢竟今日是人家的滿月宴,不是她來擺譜的。
龐氏和三房的太太周氏主動上前扶了石初櫻的手臂往上座去,石初櫻客氣了一番,還是坐下了,不然一羣人都沒法落座了。
“這便是我那大兒媳婦王氏。”龐氏引了一個頭上還裹着抹額的年輕媳婦給石初櫻行禮。
王氏今天剛出月子,本來又生了個兒子很該在房裡再養養的,如今也不得不出來見客,畢竟她們府上已經很久沒來這麼要緊的貴客了。
石初櫻上下打量了一番,見王氏大約二十五六歲,身材頗顯圓潤,在一張團臉上還明顯有着懷孕產生的褐色斑點,眉眼看着倒是還柔和,只不過她行動還有些遲緩,顯然剛生產完還沒恢復好的緣故。
石初櫻忙叫人扶了她起來,招呼她坐了,又有奶孃抱了今日滿月的寶寶給她看。石初櫻因自己肚子裡有一個,便對新生的小兒有些興趣,就這奶孃的手細細看那小兒。
只見大紅的襁褓裡裹着個圓頭圓腦的小傢伙,如今已經褪了胎帶的紅,顯得白嫩了許多,只毛髮略顯稀疏,眉毛也幾乎看不見,細長的眼睛閉着,小鼻子,小嘴巴,腦門上還有幾個微微的紅點子。。。小拳頭不知道怎麼抽了出來,舉在耳邊睡得還挺香甜。
石初櫻對着這麼個軟乎乎的小東西,實在瞧不出好看不好看來,但心裡還是挺喜歡的。想到自己不久之後也會有個這樣的小寶貝,不由真心地誇讚道:“真是個可愛的寶寶。”
說着讓人拿了今天的滿月禮兒來:一個赤金項圈掛着長命百歲金鎖片、一套赤金的手腳鐲子。這份禮兒不算特別,但足夠體面了。
王氏起身替孩子謝過,石初櫻又跟她閒聊兩句,便又讓人找了上好的補身子的藥材給她送去,喜得王氏連連道謝。不是她眼皮子太淺,實在是孟府除了對外還能撐一撐場面,內裡已經空得很了。即便她是長房長媳,生產後連燕窩也吃不上,阿膠也經常斷頓。。。王氏竊喜,看來她這個兒子不白生。
旁氏又適時介紹了一應女眷,對於輩分晚的,石初櫻少不得破費些,讓人一一送上見面禮。
一番忙碌之後,外頭傳話進來,吉時已到,嬰兒又被奶孃抱了出去,接受男人們的瞻觀。
不多時前頭也開了宴,一行人又被請到一處大的敞廳裡,雖男女分開吃席,中間也不過是隔了到
屏風而已。
因石初櫻身份高,孟家的同輩份的爺們也都過來敬上一杯酒,石初櫻藉機相看了孟二爺,孟信。
孟信今天一身寶藍色緞圓領長袍,行走間露出灰色撒腿褲子,腰間扎着跟藍灰色的絛帶,掛着個石青的荷包,另外一邊墜着一塊通體白潤的玉佩,頭戴銀冠,顯得人很是有幾分清雅。
石初櫻覺得這個孟二爺長的真的不算多出色,畢竟三房主母周氏的容貌一般,孟三老爺也不是個多俊的。不過這個人倒有一副好眉眼,怎麼看都是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
若是平時石初櫻和他敬了酒也就算了,如今帶着任務來的,少不得聊上兩句。而孟家人顯然也作了充分準備,石初櫻所在的主桌只有旁氏等三個房裡的主婦和大少奶奶王氏,還有長房和三房的另外幾個媳婦,再沒了外人。且這一桌又加了兩道小屏風和其他桌擱了起來。
石初櫻其實也是趕鴨子上架,她也沒幹過這樣的事,只好硬着頭皮尋出話頭來,她說:“孟兄弟好似與我們將軍同年,不知你們兩個誰大一些?”
孟信恭敬地放下酒杯,垂着手回話道:“在下是下個月的生辰,過了生辰便吃二十七歲的飯了。”
石初櫻便笑着說道:“那可巧了,我們將軍剛過了生辰,已經吃上二十七歲的飯了。”
那孟信也含蓄一笑,道:“如此說來,在下是拍馬也趕不上將軍的了。”
此言一出,大家都樂了起來。可不是麼?別的都還能追趕,唯獨生辰是無論如何也追趕不上的,小了就是小了,再回不到孃胎裡去改造出生的日子。
石初櫻聽他聲音恬淡又不乏詼諧,倒是個有趣的,不由又說道:“孟兄弟可還在讀書?”
孟信抱一抱拳頭,“不才只考到舉人。如今還打算再繼續刻苦研讀一番,略有心得後也打算下場去試試。”
石初櫻心知這是謙虛的說法,便也點點頭,笑道:“孟兄弟不急不躁,定能心想事成。”
。。。
石初櫻不能久坐,完成了相看人的任務,她便提前退席了。
衆人目送貴客離去無形的壓力也消失了,吃喝說笑起來也自然了許多。原本來孟府赴宴的本地有身份的女眷也不少,有些人仗着身份自然要壓孟家人一頭,平時酸言醋語的沒少說。
不曾想今天孟府竟然請了這麼一尊大佛,弄得她們這些人很是不自在。此時見人走了,少不得互相打聽探問一二,先前倒是想問,可沒機會,總不能當着人家的面嘀嘀咕咕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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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這些人如何議論,散了宴席後楚漵也回到落霞園,和石初櫻交換起看法來。
關於孟信,兩個人都覺得這個人面相還算清正,應該是做不出什麼打老婆、虐待孩子之類的惡行。不光他,石初櫻瞧着滿孟府裡頭都難找到這樣的人,這絕對是一府的風氣使然。
其次,他好歹有舉人功名在身,而且還算上進。大楚功名難考,四十歲才中舉的都不少,二十六七歲也不算什麼了。至於他的學識到底如何,石初櫻就無法得知了。不過聽他說話不乏些許詼諧,想來也不是那種讀書讀僵死掉了的人。
倒是楚漵說一聲:“此人在孟家男兒中算得上優秀。”
石初櫻也覺得能被老將軍那隻老狐狸看得上眼的,想來也不會很差了。不過,要說優秀麼,石初櫻問起因由來。
楚漵道:“孟信此人學識不是最突出,也不是最聰明,看着溫和其實心性堅定,不容易受外物影響。他自己心裡有桿秤,卻又懂得靈活變通,不一味拿着一杆秤到處量。這樣的人,雖不能封候拜相,成就大事,但執掌一方水土、頂門立戶是足夠了。”
按石初櫻的理解,楚漵的意思就是這個人將來最大的可能是做個知縣或者知州、知府,能自己掌管一方水土的,至於那些佐貳官倒不合適他。
佐貳官一般是從屬官,總歸要以主官的意志爲考量,便是品級高一些,也不大適合孟信這樣自己有主張的人。
再者,三房夫人周氏是個棉花性子,明顯做不了兒子的主。孟信到底是三房的長子,在她娘心裡那就是主心骨。石初櫻跟她在一桌坐了半天,周氏竟然都沒擠出三句話來。石初櫻看得出,她不是不想說,而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
石初櫻有些替楚漫擔心,嫁給這樣的人有好有壞。不好的是這樣一個有主意的人,怕是不容易掌握;好處也有,那就是家裡家外都不太用女人去操心,男人應該都會安排好,女人只管依男人的話行事。搞不好只怕得夫唱婦隨了。
楚漵聽了櫻櫻的憂慮不由一挑眉頭,道:“櫻櫻難道就不是夫唱婦隨了麼?”石初櫻當然不能承認自己是河東獅、母老虎什麼的了,於是石初櫻只好立刻‘睡着了’,免得回答錯誤,被人家記小黑賬。
兩天時間忽忽而過,石初櫻等人終於整頓車馬踏上歸程。
石初櫻歸心似箭,不停地催促車馬快些。因爲昨天她聽楚漵說,已經得了侍風的消息,在下個縣城裡和他們會合。
那就是說他們的調查應該有了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