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華在鍾峪關交了任務,便馬不停蹄地趕往總教所在的昴城。只因行動展開不久,就收到教內葉左使的飛鴿傳書,言道所託之事終於有了線索。哪知回了本教,卻驚聞葉左使已然於一個月前毒發身亡。據傳教內鮮爲人知的木閣主曾經出手醫治,卻也迴天無力。
安景華聽後,只覺自己十幾年努力付之東流,再沒有心思去仔細打聽教內的鉅變。只回到自己院內,頹然往牀上一倒,闔了眼,任這幾日強壓的疲倦洪水般襲來,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半睡半醒間,恍惚夢見回到了玉璃教的前身玉璃堂的舊宅。一位少年正頹喪地站在門口,滿心絕望。看模樣正是年少時的自己。稍時走出一位老僕引了他入堂。夢中自己身子一輕,不由自主地飄隨其後,穿過曲折的長廊,進得一座大廳。低頭髮現少年已然跪倒在地。只聽他強忍喉間的哽咽,嘶啞着嗓子道:"我已找了他整整一年,實是沒有法子了。聽聞加入貴堂能求得一事作爲交換條件,於是尋上門來,只盼能早日得知他的下落。"說完向上首一人瞧去。
堂中太師椅上坐着一人,年紀甚輕,卻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摸着下巴,道:“既然中了高山積雲之毒的人必會出現體虛之症,那便可算尚有着手之處。我們的人手分佈甚廣,平時稍加留意,假以時日定能得到些線索。然而依本堂的規矩,一旦加入永不退出,你可考慮清楚了?”
跪在地上的少年思忖片刻便要點頭應允。安景華心中大急,不願看着年少的自己重蹈覆轍,多年來奉命殺人已不堪回首,更何況那所求之事至今未能達成所願。想上前阻止,卻怎麼都出不了聲,萬般焦急之下,全然醒了過來。舊日的記憶突然涌上心頭,當年做在上首之人,可不正是如今身死的葉左使麼,心裡頓時一陣空空茫茫,毫無着落之處。
躺在牀上正兀自怔忪,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安景華凝神聽去,已知是自己院內的侍從玉常,便坐起身來,揚聲問:“何事?”
玉常在門外恭瑾地答道:“稟堂主,教主有請。”
安景華心中微詫。現任教主水君玥素來行蹤不定,每年的例會只見他戴着一副冷冰冰的面具傲然高坐,並不多言。衆人一向覺得他神鬼莫測。教內大部分事務其實一直是由葉左使出面打理。這下突然派人來請卻不知何故。忙下牀略作整理,打開門道:“這便去吧。”
玉常只將他引到院外一名華服侍女身後,便躬身退開。安景華瞥見她裙裾緋紅的焰形繡紋,上前一禮,道;“怎敢有勞玉思姑娘。”
那侍女聞言盈盈轉身,抿嘴淺笑:“安堂主何必客氣,只怕玉思馬上要稱你爲右使大人了呢。” 明眸流轉間,嬌豔動人。
安景華向來喜見美人,頓時消散了心中的不鬱,笑道,“姑娘說笑了。使者之位需能謀善斷之人來坐,安某可從不敢窺覬。”
玉思微笑不語,蓮步輕移引安景華往惜園議事堂走去。
到得門口,玉思正待進去通傳,忽聞裡邊一個清朗的聲音似嗔似怒道:“怎麼,又送人了?我這千葉無痕霜可是個稀罕物,不是尋常藥膏可比得的。”
另一個聲音彷彿一哂:“雲瑾,我知你配千葉無痕霜頗費功夫,你看,這樣可好…”聲音漸小,到最後幾不可聞。
安景華略覺尷尬,拿眼去瞧玉思,卻見玉思低了頭,微紅了臉,兀自想着些什麼。安景華暗自思忖:玉思常侍教主左右,此刻不進去通報,恐怕裡頭是有不便之處。我教一向風氣開放,不爲三綱五常之道束縛,教主或喜同男子在一起也未可知。且先遠遠避開爲好。正欲擡步,聽見裡頭一個冷冽的聲音道:“玉思,可是安堂主到了?”
玉思正出神地以指摩挲袖中一隻精緻小瓶,聞言一凜,正色道:“稟教主。正是。”言罷以眼示意安景華進去。又悄悄地收了袖中之物,卻正是一瓶千葉無痕霜。
插入書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