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而降的細雪越下越大已然成了鵝毛的樣子。輕飄飄的,不慌不忙地落着……
颳了幾天的風刀子卻小了,只偶爾從人們的臉頰腮邊拂過,似有若無。
嶽西趕着驢車走在向西的官道上,不時地側頭看看依偎在自己身邊的紅衣美人,有種寶貝失而復得後的小幸福。
木質的車輪壓在才積了薄雪的路上是咯吱咯吱的聲音,而車上的兩個人卻都不說話。
明知道身邊的少年身上帶了一堆的問題,可他不說,她就不會張嘴去問。
很多時候,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能如何?不過是給自己找麻煩添亂罷了。
嶽西並不是個多事的人。
“你不好好趕車總是看我做什麼……”
在被嶽西看了反反覆覆看過多次之後,穿着一身女人衣裙的少年終於惱羞成怒地說道,說話的語氣雖然帶着嗔意,倒是沒多大的聲音。
“我瞅你好看。”嶽西抿嘴一笑,索性明目張膽地盯着他的臉端詳起來。
被一個男人用那樣的眼神盯着,少年只覺渾身不自在。他心裡惱怒,很想將對方的眼珠子摳出來喂狗,只是身上的藥力並未散去,他筋軟骨酥哪裡奈何得了人家?
垂了眼簾,少年不再與她對視,唯恐自己的眼神帶出些許不快之意惹惱了對方。
嶽西伸出手想拂去他纖長濃密的睫毛上挑着的雪花,少年警覺地一躲,側着頭橫着她:“做什麼!”
嶽西並不回話,只是輕輕地用指尖拂過他的眼簾,而後從懷裡掏了帕子出來在他臉上細細的擦着。
少年左躲右閃的不願意她碰到自己,奈何還是遭了她的毒手:“不要擦了!那個……那個都擦過腳了……”
“呦!”嶽西一愣,隨即想起方纔給他穿鞋的時候確實是用這塊布先擦的腳。
她滿不在乎地笑道:“這叫有頭有腳,做事有始有終。再說了,都是你自己用的,你還嫌棄自己嗎……”
少年被她一番歪理邪說氣得無言以對,只得堵着氣任她在自己的臉上胡作非爲!
對上他氣得水濛濛的一雙眼睛和不由自主嘟起的粉脣,嶽西‘撲哧’一笑:“你這脾氣也太大啦,瞅你那樣子,是想咬死我啊。”
“哼!”少年別開臉去,不置可否。
“好啦,不管如何還是乾乾淨淨的好。”嶽西又把那帕子收回到懷裡,對着他很輕很輕的說道:“你原本就應該是這樣清清爽爽的,以後不要再塗那些胭脂水粉……”
這話說得奇怪,沒頭沒尾的,好似二人是舊識似的。少年扭頭詫異地望着嶽西,腦子裡忽的浮現出在衚衕裡她直愣愣地朝着自己走來時的神情,莫名的只讓他覺得安全,真似是故人一般。
“你……認識我?”他試探地開口問道。
“你不認識我了嗎……”對上這樣的一張臉,她無法不把他當做北北。
少年閉了嘴,沉思了片刻之後搖搖頭。
“沒事兒!”在心裡嘆了口氣,雖然這是早就知道的結果,嶽西還是有些失落。然而一轉眼她就笑嘻嘻地說道:“一回生二回熟,我是嶽西。現在我們認識啦!”
說出‘嶽西’兩個字的時候,她一直盯着他看,只是少年的反應讓她失望……
“嗯。”他仰着下巴微微點頭,並不接話。不經意間竟流落出一抹高傲來。
“哎,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擡頭看看陰沉的天色,嶽西開始琢磨着要到哪裡去投宿:“我都說了自己的名字了,你是不是應該也把名字告訴我啊,這才叫禮尚往來吶。”
少年再次扭了臉兒,而且連眼睛都閉了起來:“說個地址,我會派人送上謝禮的。”
“不願意說啊?”
對方的態度是明顯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嶽西碰了釘子。
她不以爲意地四下看了看,趕着驢車上了小道兒:“那,我就吃點虧,還叫你媳婦兒。”
見驢車忽然變了方向,少年一陣心慌,顧不上去理會她口中佔了自己便宜的話而是急急地問道:“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自然是帶你去個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所在……然後我們……”嶽西擡了擡眉毛,對着他意義不明的呲牙一笑,少年只覺得渾身發冷,毛骨悚然……
……
“我們在這裡歇一晚,放心吧,這裡很安全。”
嶽西把他帶到了財神廟。
那少年既然急着出城,說明帝都裡一定有他忌諱的東西。而這裡離帝都並未有多遠,他們若是投宿到了客棧,夜裡遇到查詢的官兵仍舊是不安全。
思考過後,只有這荒廢了的財神廟還算是可以暫住。
“你在這裡先避避雪,我去去就來。”
卸了驢車,把平板車推進已經沒了一扇廟門的大殿裡,嶽西扶着站在那裡直打晃的少年坐在上面,又把驢寶氣也牽了進來,她自己則快步的走了出去。
小半個時辰過後,她拖着一捆玉米秸走了回來,而漆黑一片的廟門口少年正扶着門框翹首以盼的四處張望,而門的一邊,驢寶氣也擠出了個大腦袋來。
“快回去,外面冷。”財神廟雖然經了鄭寶才的一把火被燒沒了門窗,可好歹還有四面牆壁和一個屋頂,怎麼也比露宿在外要好的多,而且這裡僻靜,正適合躲避藏身。
“怎麼這麼久……”他追在她的身後埋怨道。
“等急了?想我啦?”嶽西現在體力不濟,雖然喝了幾天湯藥調理,可比正常人還是差了不少。
從人家的菜地裡偷了一捆玉米秸,走走停停的歇了幾起兒總算是走了回來,現在連和他說句話嶽西都覺得心臟跳的要從嗓子眼裡冒出來。
在牆角處升起一堆火,又把門口僅存的半扇門板掩起,嶽西累得脫了力。見他已經盤膝坐在了板車上,一雙眼睛正瞪着跳動的火焰出神,她提着一口氣走了過去,爬上了平板車一頭躺倒,長長的出了口氣:“艹,可累死老子了……”
這樣的粗話顯然讓少年厭惡,他兩條秀氣的眉已然擰起。
“不用擔心,這裡不會有人來的,而且離道邊遠,還有片林子擋着,就是點了火,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嶽西氣喘吁吁地說道。
“這麼偏僻的地方,你是如何知道的?”少年警覺地問道。
“我是如何知道的……”嶽西閉了眼,雙手抱胸躬身而臥,似乎就要睡着:“我就死在這裡,怎麼會不知道呢……”
“胡說八道!”少年哆嗦了一下,猛地轉了身,卻只看到了蜷在自己身後的一抹纖瘦的背影。
“睡吧……趁着有火屋裡暖和趕緊睡一覺……”她飄忽的聲音幾不可聞:“要想逃命,總要有力氣逃才行……”
------題外話------
雪下得那麼深下得那麼認真
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傷痕
我並不在乎自己究竟多傷痕累累
可我在乎今後你有誰陪
……
對着和北北如此一般無二的一張臉,嶽西在不知不覺的沉淪……
在孤單的異世,她太渴望一絲可以依靠的溫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