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屋子,嶽西默不作聲的走着。楚應知的話讓她覺着有些堵心。
不到三十歲的人,活得沒有一點生氣,竟是連自己的腿疾都沒有心思治。這麼一看,叫化子們和行宮裡的人倒是有志一同,都是混吃等死。
“主子,臺階上滑。”地上落了薄雪,踏在青石臺階上出奇的滑。雲畫見娘娘走的疾,忙快步走到她的身邊伸手扶了她的手臂。
“去把蘇謹言叫過來。”嶽西擡頭看了看陰沉沉地天色輕聲說道。
“蘇御醫和高公公一早就下山了,說是去添置幾把桌椅。”雲畫扶着她上了臺階趕緊鬆手,她發現娘娘自打死而復生之後,好似並不喜歡被人攙扶。
行宮自從荒廢后,被丟棄在這裡的只是包括韓月夕在內的這些人。而早前留在宮裡的值錢的東西早就被尚宮局收了去,因此偌大的行宮根本就是徒有其表。
五年來能被高文變賣換了銀子的東西也有限的很!各屋裡連最基本的桌椅燈臺之類的物事都匱乏。
“哦。”嶽西點了頭:“這些卻是早就該添置了。”
走到聽濤殿的門口,大門被從裡面打開,霞染端着一隻碗正好出來,見到門口立着的嶽西忙躬身施禮。
大殿裡一股帶着苦氣的藥味若有若無,嶽西腸胃失調鼻子便分外的好使。
她擡步邁了門檻,抽着鼻子狗似的四處聞着,嘴裡不免嘀嘀咕咕道:“天天喝藥,天天喝藥,老子現在裡外都像藥泡過的,嘴裡全是苦味,都快苦死啦……”
雲畫與霞染相視一笑,兩個女子在門口擦身而過。都道:娘娘總是和喜來在一起混着,連說話都愛撒嬌了呢……
“主子,您幹嗎在褥子下面壓着些紙呢?”聽見大殿裡嶽西說話的聲音,喜來舉着幾章宣紙站在偏殿的門口問道。
“喜來,隨便亂翻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嶽西走了過去伸手把她拿着的宣紙收了回來又壓到褥子下面:“即便是最親密的朋友之間,你也不能隨便動人家的東西!”
“主子,奴婢沒有翻您的東西。”喜來站在屋子正中,垂着頭小聲說道。
屋裡放着炭盆,很暖和。小丫頭沒戴老虎帽,頭髮已經長出一些,黑黝黝的頂了一腦袋,嶽西居高臨下的看着她,越看越覺得她像個小小子!
“沒翻牀怎麼把我藏在褥子下面的東西給翻出來了?”伸手挑起她的下頜,嶽西對上她的目光沉聲問道。
小孩子心事少,好吃好喝的養了這段日子,她眼瞅着面色紅潤起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清澈如水,迎着嶽西的目光,喜來躲閃了一下,而後才面紅耳赤地說道:“奴婢……奴婢又尿牀了……才翻的褥子……”
“什麼?!”沒等嶽西開口,雲畫已經快步走到牀邊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後轉身對着喜來說道:“我和主子就出去這麼會兒功夫,你就……”
“不是已經尿上了,再說什麼也沒用,趕緊把褥子拿出去晾着吧。”嶽西牽着喜來的小手走到案几旁坐了下去,喜來馬上便站到了她的兩腿間,依偎在嶽西的懷裡不言不語。
因爲尿了牀,她覺得是做了錯事,因此老老實實地聽着雲畫的數落。
“今兒這天,外面還憋着雪呢,就是晾上了,一兩天也幹不了……”娘娘寵着喜來,雲畫可不把她當小孩子看。
雲畫在四五歲的時候都跟在嬤嬤的跟前學着伺候主子了,那時候誰把她當孩子看來着?
主子現在寵着那小丫頭可是沒了邊兒……
把褥子捲成卷子抱了起來,雲畫還不忘伸出手指來對着喜來戳了戳:“越大越沒出息!”
“放到廚房去晾着吧,等下阿靜做飯的時候正好在竈邊上烤烤。”打發走了雲畫,嶽西擡手在蔫頭耷腦的喜來的背上拍了拍說道:“那些宣紙是我裁了上茅廁時用的,不要拿着玩兒……”
“上茅廁?”小丫頭仰着臉望着嶽西,實在想不明白主子拿着幾張紙到茅廁去幹嗎……
……
第二天一早,在衆人湊到飄着尿騷氣的廚房裡吃早飯的時候,嶽西已經趕着驢車走到了去帝都的路上。
平板車上還坐着穿的都圓了的姓杜的小寡婦。
二人上次分別的時候便約好了日子一起去帝都,嶽西還特意到鎮子口上去接了她。
一回生二回熟,小寡婦自認爲和嶽西就快熟的成爲相好,因此說話也就隨意起來:“曖!”
“嗯?”嶽西臉朝着前方面帶微笑的應了。
“趕車的,我還不知道你的高姓大名呢?”迎着初升的太陽,小寡婦大大方方地端詳着嶽西的背影,只見對方雖然消瘦卻依舊坐的筆直,身上的袍子也做的合身,怎麼看怎麼覺着乾淨利落,讓她越看越順眼!
“高姓大名不敢當,在下姓岳,名西。”
“嶽……西……這名字不賴……”小寡婦輕輕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再看看攏在清晨陽光裡那個虛虛實實的身影,白生生的臉蛋不禁紅了起來。
“不賴?”嶽西回頭瞄了眼身後的女子,笑模笑樣地問道:“那小娘子說說,在下的名字如何不賴了?”
“我說不賴就不賴,哪有那麼多可說的!”小寡婦含羞帶怯地剜了她一眼,眼睛隨即望向別處:“人家有名字的,我叫杜三娘。”
“哦。”嶽西點點頭,卻是不叫,心道:三娘?這名字可是叫不得,平白無故的小了一輩呢……
杜三娘人生的五大三粗,手卻巧的很,心思也活泛。在丈夫死了以後她受不了婆家上上下下的欺負,在被小姑子罵了一頓之後,她提了自己身邊值錢的東西便回了孃家。
婆家家裡少了個吃飯的,高興還來不及,自然也沒人請她回去,於是杜三娘便安心在孃家住了下來。
好在爹孃健在,她脾氣又潑辣,弟媳婦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對她怎樣。
而她也是個閒不住的,在帝都的繡坊裡找到了活計,領幾件繡活來掙點私房錢,時不時地塞給老孃一些貼補家用,日子雖然平淡倒是過得安逸。
嶽西與太嬪娘娘們說的做點繡活來掙錢,便是聽了她的話纔有的想法。
一路上嶽西將杜三娘哄得心花怒放,讓她心甘情願地帶着自己去了繡坊,並做了中間人,把嶽西引薦給了繡坊的東家。
“活兒是有的是……可我也沒見過您手底下的東西呢,這怎麼把繡活兒分給您呢?”
繡坊的東家上一眼下一眼的瞅了嶽西半天,只覺得看着她似乎有幾分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