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中英一席話,可謂是一語點醒夢中人,秦海明白了自己想要卡住材料學院裡的學者是不可能的,如果執意要這樣做,最終只能是連自己在圈子裡的好名聲都一塊賠上,絕對是得不償失的舉動。
幾年前,國家財政困難,拿不出錢來搞科研,科研人員在各級領導的眼裡只是負擔。在這種情況下,秦海建立材料學院,把這些生活拮据的學者挖走,對於各個高校、科研院所來說,算不上什麼損失,反而有一種減輕了負擔的解脫感。
至於那些被挖走的學者,在原來的單位裡拿着低工資、住着筒子樓,到了材料學院能夠拿高薪、住豪宅,自然也是對秦海充滿感激之情的。
所以,在那個時候,秦海在科研圈子裡頗有一些及時雨的美名,即使是像楊新宇這樣眼光長遠的官員,也不得不承認秦海的作爲是有益於國家的,屬於一種爲國分憂的舉動。
時過境遷,經過這麼多年,國家的財力逐漸豐盈,國際高技術競爭的壓力也迫使政府和企業開始重視科研,當年被他們棄之如敝的那些學者,現在都成了香餑餑,誰都想抓幾個放到自己鼻子底下,忙時幹活,閒時養眼。
而學者們自己呢,經過在材料學院的幾年,他們一個個也都掙了些錢,溫飽不再是問題,開始有閒心關注自己的名氣和地位了。相比之下,材料學院這座廟雖然香火頗旺,但神格顯然是無法與科學院、華清、京大之類的單位相比的。說得市儈一點,如果想評個院士、長江學者、傑出青年之類,材料學院能落着幾個名額?相比那些留在原單位的同事,這些跳到材料學院去的學者在這些年出的成果是更爲輝煌的,此時帶着沉甸甸的論文回去,足以亮瞎衆人的雙眼了。
在這種情況下,秦海如果要打感情牌或者制度牌,卡着這些學者不放。只能是把大家都給得罪了。那些想要人的單位都是有些來頭的,到時候拿着中央批文下來要人,秦海也只能放手。與其落個裡外不是人,還不如自己主動一點。聲稱來去自由,沒準還能掙回一個“識大體、顧大局”的好名聲呢。
像閻順成這樣的學者,當年是得過秦海不少好處的,說秦海有大恩於他們,也並不爲過。如果在他們離開的事情上秦海沒有作梗。那麼這份恩情就算是永遠欠下了。寧中英說得對,這些人總體來說是有良心的,日後他們在各自的單位裡隨便給大秦集團還一點情,也足以彌補他們的離開所帶來的損失了。
想明白了這些,秦海一下子就輕鬆了。至於後面該怎麼做,就不需要寧中英再教他了,他有足夠的智商來把這件事做得盡善盡美。
秦海在平苑呆了兩天,陪伴了一下自己的父母和岳父岳母,然後便啓程進京了。他既然已經打算要把學院裡的學者歸還回去,那就要主動出擊。而不是被動地等着別人找到自己門上來。
“你說什麼?把閻順成還給機電研究所?”
機械工業部副部長楊新宇瞪大眼睛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秦海,詫異地問道。
有關調閻順成回機電研究所的請示報告,在楊新宇手裡已經放了很長時間了。這份報告是由機電研究所方面自己提出來的,裡面大大小小列了七八條理由,最重要的一條雖然沒有寫出來,但楊新宇卻是心知肚明的,那就是現在國家的重大課題越來越多,而機電研究所人才匱乏,無力承擔。所裡的領導抓耳撓腮,不得不打起了閻順成的主意。想請他回來挑這根科研的大梁。
從內心來說,楊新宇也是非常希望閻順成能夠回來的,雖然秦海的材料學院也能夠承擔一些機械部系統的課題,但人家麾下的人馬。總不如自己的手下用得順心。閻順成這些年成果斐然,名氣遠勝於當初離開機電研究所的時候。楊新宇當年就非常欣賞他,到如今就更是充滿期待了。
然而,拿着機電研究所的這份申請報告,楊新宇卻像拿了一根燒紅的炭條一樣,手上和臉上都火辣辣的。他想不出自己該如何向秦海開這個口。
想想看,這麼好的人才,自己當年給不了好的待遇,弄得人家差點想出國、下海。是秦海拿出自己私人的錢,把這些人才養了起來,給他們待遇,給他們創造科研條件,使他們的學術研究不至中斷,這纔有了閻順成等人的今天。種樹的時候,自己一點水都沒澆,到了果子成熟的時候,自己伸手去摘,這還有點廉恥之心沒有?
機電研究所的領導班子是沒有這種感覺的,他們通過私人渠道向閻順成發出了要約,得到的是閻順成的婉言相拒。這些人斷定閻順成肯定是受到了秦海的威脅,於是又轉回頭來對楊新宇軟磨硬耗,非要機械部出面向秦海施壓,迫使秦海放人。爲了讓楊新宇就範,他們還暗示說如果部裡辦不成此事,那麼研究所也就無力承擔部裡的課題了,什麼高速車刀項目、超硬合金磨具項目,對不起,只能無限期地拖延下去了。
楊新宇左右爲難了十幾天,最後終於下了決心,打算拿自己這張老臉去向秦海換回閻順成了。今天聽說秦海前來拜訪,他事先醞釀了半天的情緒,準備與秦海暢談一番當年的交情之後,再提出這個不合適的請求。誰料想,沒等他開口,秦海自己就把這個問題提出來了,表示要把閻順成“完璧歸趙”。
“據我瞭解,閻順成在你們材料學院是一個重點實驗室的主任,爲你們開發出了十幾項很有經濟價值的專利,這樣一個人,你捨得放手?”楊新宇對秦海問道。
秦海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說道:“楊部長,當年我請閻順成去材料學院的時候,就說過,我是在替國家保護人才。”
楊新宇笑道:“哈哈,我記得,你當年還發明過一個詞,叫作‘保護性挖牆角’,你自己都忘記了吧?”
“我這樣說過嗎?”秦海還真是忘了,不過聽楊新宇這樣一說,他相信這麼無厘頭的一種說法,肯定是出自於自己之口的。他笑了笑,說道:“或許我是這樣說的吧,既然當年這樣說了,那現在就要兌現,我不會把這些人當成自己的私有財產的。”
“閻順成走了,他那個實驗室怎麼辦?”楊新宇問道。
“實驗室是我們集團花錢建的,你可不能搬走。”秦海擺出一副惶恐的樣子,回答道。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楊新宇鬱悶了,自己分明是關心那個實驗室未來如何運行好不好,怎麼到了秦海這裡,就變成自己想貪圖這個實驗室了?把閻順成從材料學院招回來,已經夠對不起人了,自己哪敢讓人家再白送一個實驗室過來。
“我是說,閻順成這一走,你那個實驗室的工作不是要受影響了嗎?”楊新宇努力地解釋道。
“哦,你是這個意思啊,我誤會了……”秦海臉上露出一縷戲謔的笑容。
“你個小秦,你分明就是故意的!”楊新宇這才悟出自己是被秦海給耍了,不由得咬牙切齒地罵道。
秦海嘻嘻笑了起來:“沒有啦,我只是想知道楊部長的節操還剩下多少而已。現在看來,楊部長還是很講道理的,沒讓我們覺得寒心。”
楊新宇搖了搖頭,道:“小秦,你這樣說,我真是無地自容了。不瞞你說,我們一直都想請閻順成回來,可就是張不開嘴啊。過去,你們花錢保護了閻順成,現在他能夠出成果帶來效益了,我們就伸手來撬牆角,實在是說不過去。”
秦海道:“楊部長,你不必這樣說。閻順成留在材料學院,對我們集團當然是有利的。但讓他回到機電研究所,他能夠發揮的作用會更大。我們大秦集團是一家民營企業,但我們的領導層都明白大家小家的道理,我們不會光顧着自己公司的利益,而忽視國家利益的。”
“這這這……這讓我說什麼纔好呢?”楊新宇感慨萬千。
秦海道:“閻順成本人那邊,我已經徵求過他的意見了。他對材料學院有感情,不過他也渴望能夠回到原單位,承擔國家的重點項目。我們尊重他的選擇,不會給他任何約束。你們這邊抓緊辦完手續,你們的調令什麼時候發過去,閻順成就能夠什麼時候回機電研究所工作。不過,該給他的職位和待遇,可不能馬虎,否則他如果不願意回來,就不是我們的責任了。”
“這個完全沒有問題。”楊新宇篤定地說道。
“另外一點,就是一個不情之請了。我們希望未來機電研究所能夠和材料學院建立起戰略合作關係,互相提供科研上的協作,實現資源共享,不知道楊部長能不能答應。”秦海又說道。
“完全沒問題!”楊新宇再次肯定地回答道,“這件事我就能夠做主,以後但凡你們材料學院的事情,就是我們機械部的事情,我們部裡所有的研究機構,都能夠和你們進行資源共享。除非是涉及國家機密的內容,否則所有資料和實驗設備,對你們完全開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