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卡安可不是一個尋常人,他早年留學於美國的麻省理工,在那個牛人如雲的學校裡也算是個佼佼者,以學術功底紮實和思維活躍而著稱。博士畢業後,他回到巴西,被巴西航空技術學院聘爲教授,從事包括超導在內的一系列研究工作,也取得了不少優秀的成果。
一個偶然的原因,讓卡安關注到了雷電收集問題,並馬上就沉溺於其中,不能自拔。其實,雷電收集是一個偏門而且無解的問題,超導材料和超級電容是這項技術面臨的兩大難題,沒有人能夠看到解決這兩大難題的出路在哪裡。對於其他學者來說,遇到這種問題肯定是要繞道而走的,沒有必然把自己的大好年華和前途埋在這個無底洞裡。但卡安卻不同,他是一個極其自負的人,總覺得別人解決不了的問題,纔是需要他來解決的問題,於是別人越是勸他不要栽進去,他越是要義無反顧地往裡衝。
憑着自己的聰明,卡安發現了當時在超導研究中存在的障礙,預見性地提出了鐵基超導纔是超導材料研究的出路,銅基材料是沒有前途的。他還琢磨出了一套製造超級電容的方法,其思路也是別出心裁的。他向巴西政府申請了一筆龐大的資金,用於研究鐵基超導材料和超級電容,並聲稱這兩項技術一旦解決,雷電收集的問題就將迎刃而解。他還做了一個成本收益計算,認爲政府向他投入的錢在未來可以通過雷電收集百倍地回收回來,所以這種投資是完全值得的。
他的申請報告不出意外地被拒絕了,在這件事情上,還真不能說巴西政府有多麼官僚或者短視,可以說全世界99%的科學家都不會支持在這樣的項目上投入重金,餘下那1%則估計會投棄權票。卡安能夠偏執地相信自己的能力,但政府和專家委員會是不會陪着他瘋的,美國、俄羅斯、日本都不敢去搞雷電收集,巴西憑什麼去玩這種高大上的項目?巴西也不是什麼富裕國家。有這些錢,搞全民醫保、經濟適用房、希望工程啥的,不比扔到水裡去要強?
航空技術學院的領導很認真地和卡安談了一次,大致意思是讓他趕緊醒醒。別把時間浪費在這種項目上,黨和國家有無數重要的項目需要他的智慧,他現在這樣浪費時間,是對人民的犯罪。
毫無疑問,這種勸誡在卡安這裡是無效的。他雖然是個專業的科學家。但在敝帚自珍這一點上,與民間科學家沒什麼區別。他認爲從上到下的官僚都是愚蠢的,看不到他所提方案的價值。他堅信,如果政府能夠支持他開發出雷電收集系統,巴西將會因此而躍居世界前列,超英趕美不在話下。
卡安和校方扛上了,校方不讓他繼續研究下去,他就偏要繼續研究下去。沒有經費,他就先做理論研究,弄出一大堆理論模型。然後向國際期刊投稿。讓人惱火的是,那些知名的國際期刊對於這種沒名堂的事情也不感興趣,倒是有幾家沒什麼影響力的刊物發表了他的文章,但引用率始終爲零,根本就沒濺起什麼水花。
由於他不做校方佈置的任務,他原來所擁有的各種權利便逐漸被收回了,他成了學校裡的一個另類。由於無法從學校得到支持,卡安便開始了向外的遊說,他去找各個州的政府官員,找巴西的大企業家。希望這些人能夠支持他的想法,可惜的是,每一個人沒等聽完他的敘述,就斷然拒絕了他的要求。讓他屢屢鎩羽而歸。
隨後,卡安便做了一件“no_zuo_no_die”的事情,他弄了一支油漆噴槍,在巴西利亞、里約熱內盧、聖保羅等地的路燈杆、立交橋等地方,噴上“雷電收集、利國利民”這樣的廣告語,希望能夠有人看到之後開始關注此事。刷廣告自然不可能不留聯繫方法。各地的警察局順藤摸瓜,直接把他按在了家門口,向他開出了鉅額的罰單。
就這樣,他因爲在公共場所塗鴉而被罰沒了所有財產,老婆和他離了婚,帶着孩子回孃家去了,他自己也被學校開除了教職,落了個流落街頭的結果。
“呃……”
聽完卡安的自述,寧靜拼命地咬着牙關,生怕自己會笑出聲來。這位仁兄也實在是太搞了,堅持自己的學術思想也就罷了,居然還腦洞大開去刷什麼廣告,也不知道是讀書讀傻了,還是太過於自負了。細想想,寧靜又莫名地生出了一些感動,的確,卡安如果願意放棄自己的想法,現在估計還是一個知名教授,走出去人五人六的。但他卻偏偏選擇了堅持,真有些衣帶漸寬終不悔的境界啊。
“可是,你找我是想說什麼呢?”寧靜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上,自己只是來巴西的一個遊客而已,卡安拉着她想做什麼呢?
卡安沉默了一會,說道:“我一開始,以爲你是日本人,想請你回日本去幫我瞭解一下,有沒有哪家企業願意資助我的研究。既然你是中國人……”
“中國人怎麼啦?”寧靜把眼睛瞪起來了,你都混成這樣了,還歧視中國人呢,信不信我把我老公叫來,好好收拾收拾你?
卡安自知失言,連忙解釋道:“不不,我絲毫沒有歧視中國的意思,我只是覺得,中國的大企業可能不太多,要能夠資助這個項目的企業,就更不好找了。”
寧靜冷着臉問道:“你需要多少資助?”
“最起碼,需要5000萬雷亞爾。”卡安說道。
雷亞爾是巴西的新貨幣,在貶值之前與美元是一比一的比價。卡安說需要5000萬雷亞爾,就相當於需要5000萬美元了,這的確是一筆非常龐大的資金,也難怪巴西政府不給卡安面子了。卡安憑着紅口白牙這麼一說,就希望一家企業能夠拿出這麼多錢來資助他,換成誰都不會答應。
“你要這麼多錢幹什麼?”寧靜說道,“你這些錢是用來修建一個雷電收集電站的嗎?”
“不是的,這些錢是用來攻克雷電收集的兩大障礙,也就是超導材料和超級電容器。對這兩者,我都有成熟的思路,只是需要資金支持而已。如果有企業願意資助,我可以把研究成果的50%收益轉讓給這家企業……”卡安說道。
寧靜笑了,卡安說的這套,和秦海慣常的做法還真挺像的。只不過秦海屬於出錢的那方,他往往是找到一個科學家,然後自己出錢,對方出智慧,共同攻克一個難關,再把最終的成果二五分成。如果不是卡安說的這兩項技術太過離譜,寧靜還真想給他和秦海之間牽牽線。
“超級電容就不說了,光是鐵基常溫超導材料,有5000萬美元就能夠開發出來?”寧靜帶着幾分挖苦的口吻問道。
卡安搖搖頭道:“應當是不夠的,不過我只要證明了鐵基超導的存在,就是一個偉大的突破,屆時會有企業願意繼續投入的。”
寧靜無聲地笑了,鐵基超導的存在,已經不需要卡安去證明了。卡安離開研究崗位好幾年,與時代已經脫節了。當然,如果沒有秦海這個逆天的存在,鐵基超導的突破不會這麼快就實現,卡安不知道世界上已經出現了鐵基超導材料,也是符合一般科研規律的。
這時候,蘇澤帶着幾位太太向他們這個方向走過來了,寧靜不想讓她們看到自己在和一個流浪漢聊天,便站起身,對卡安說道:“卡安先生,你的想法很有意思,我會向別人介紹的。我想問問,如果有人對你的研究感興趣,他應當如何聯繫你呢?”
卡安遞給寧靜一張名片,說道:“這是我的名片,這個電話在短期內是不會改變的,至於住址嘛……我可就不敢保證了。”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又有些難堪了。他現在的生活狀態就是居無定所,這實在不像是一個體麪人的生活方式。
寧靜收下了名片,猶豫了一下,從兜裡掏出幾張巴西紙幣,說道:“卡安先生,也許你需要這個……”
“不不!”卡安像是被火燙了一下似的,連忙退後幾步,結結巴巴地說道:“謝謝小姐,不過我並不是乞丐,我現在也是有工作的……我是說,我可能有一些臨時的工作,足以餬口了。”
“原來是這樣,那冒昧了。”寧靜淺淺一笑,收起了錢,然後點頭辭別了卡安,向蘇澤等人走去。她知道卡安還在維持着他的自尊,也許正如他自己所說,他能夠找到一些臨時的工作,掙到吃飯的錢,她這樣向卡安施捨,倒是有些唐突了。
“秦太太,你怎麼會遇上他了,他和你說什麼了?”蘇澤快步地走過來,迎上寧靜,然後斜着眼看了一下剛剛走開的卡安,對寧靜問道。
“怎麼,你也認識他?”寧靜奇怪地問道。
“當然認識,他是一個瘋子,聖保羅沒人不認識他。”蘇澤用鄙夷的口吻說道。(未完待續。)
ps:順便說一下,用噴槍在電線杆、立交橋上刷廣告宣傳自己的思想,並不是橙子編出來的,這是90年代末帝都一位民科幹過的事情,當時很多立交橋上都有這麼一句“xx碼,一統世界”……笑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