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一議金南廠的問題在哪?
前來開會的退休工人們都有些懵了。
廠子裡的大政方針,什麼時候輪得到他們這些退休工人來討論了?別說他們已經退休若干年,就算是過去在職的時候,他們也不過就是各位崗位上的操作工而已,哪懂什麼企業管理呢?
可是,要說於克岫和秦海不是真心要向他們討教,那今天這個會就更是讓人覺得莫名其妙了。他們都是無權無勢的普通工人,廠長和這個新來的董事長,似乎沒什麼必要拍他們的馬屁,在他們面前浪費時間呀。
工人的心思畢竟還是更單純一些,如果換成一羣知識分子,此時恐怕已經演繹出無數個版本的陰謀論了。於克岫先前宣佈的發放退休工資的通知,讓老工人們心中產生了無數的好感,因此也就不再懷疑這兩位領導的用意了。
“我覺得吧,咱們廠子的產品是不是有些老了,我聽說別的廠子都在搞什麼改性產品,咱們還是老一套,難怪產品賣不出去了。”
“車間管理沒過去那麼嚴格了,上次我去車間找個人,看到有個小年輕蹲在車間門口抽菸,我當時就跟他急了,生產區嚴禁煙火,這是最起碼的勞動紀律了!”
“老王說的沒錯,我家那小子,現在也是當操作工的,那天我問他幾個應知應會,他答個亂七八糟的。想當年,我才高小文化,這些東西都背得滾瓜爛熟。”
“我覺得咱們廠的銷售是不是有問題,銷售科那個李胖子,成天跟一羣鄉鎮企業的小老闆吃吃喝喝的,業務沒拉來幾個。我覺得他肯定有問題。”
“……”
一個接一個的老工人開始憑着自己的印象發言了,他們畢竟都是廠裡的老人,有時候與同事在一起聊天,也會談論一下廠子裡的各種事情,所以臨到要說話的時候,也能總結出幾條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越說越是熱鬧,原來覺得沒啥可說的人,受了其他人的啓發,也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最後竟然到了衆人搶着發言的程度。
於克岫和秦海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都攤開筆記本,刷刷刷地記錄着衆人的發言,偶爾還插進一兩句話,把老工人們的興奮點轉移到他們預設的方向上去。
“勞動紀律。吃苦精神,應知應會……這些的確是值得我們關注的事情。”秦海趁着衆人的發言告一段落時,有選擇地總結了幾項,對衆人說道。
“這個事情,我有責任。”於克岫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這幾年,我對勞動紀律抓得不夠,導致廠子裡違反勞動紀律的事情屢禁不止。產品質量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
“小於,這事也不能全怪你。”田金喜插話道。“我知道有些小年輕也不聽話,尤其是咱們廠頂替進來的那些子弟,什麼事都滿不在乎,還有跟車間主任打架的,所以你也很難。”
於克岫道:“田師傅這樣說,我還是有愧啊。不管怎麼難。我畢竟是當廠長的,有些事還是得管啊。不過,這幾年廠子經營不好,獎金髮不出,工資又不能扣。我說話也就沒什麼用了。”
“我們如果要恢復生產,勞動紀律是一定要嚴抓的,否則再好的產品也無法保證質量,弄不好還會出事故,那就麻煩了。”秦海不失時機地評論了一句。
田金喜道:“小秦總說得對,我們當年進廠的時候,對勞動紀律的要求是非常嚴的。那時候的人也聽話,規定上怎麼寫,我們就怎麼做。現在的年輕人沒這個責任心,這就得廠裡的領導多用心去管理了。”
“光靠我們去管,恐怕也管不過來。”秦海說道,“化工廠的這些操作規程,於廠長很熟悉,我就不太瞭解了。我剛纔琢磨着,能不能請田師傅這樣經驗豐富的老工人協助我們一下,給我們當個勞動紀律監督員,田師傅看如何?”
“我?”田金喜愣了,他沒想到事情繞了一圈,居然會繞到他的頭上。於克岫此前說過,大家的退休工資都是這個小秦總替大家爭取來的,從面子上說,小秦總髮了話,自己也不便拒絕。可自己畢竟是個退休工人,當什麼監督員,好像不是自己的義務吧?
“我們想聘幾位師傅來幫助我們抓勞動紀律,當然,我們不能讓大家義務去做這些事情,我們可以額外付一些報酬。”秦海說道。
“付報酬?”
老工人們的心一下子都活泛起來了。抓勞動紀律這種事情,其實沒啥強度,不過就是在車間裡轉悠轉悠,權當是鍛鍊身體了。大家都是多年的操作工,哪種行爲違反規定,他們一眼就能夠看出來。
當然,抓勞動紀律肯定是會得罪人的,可他們一把年紀放在那裡,哪個小年輕敢跟他們呲牙?廠子裡的年輕一代大多是頂替父母上崗的本廠子弟,也就是衆人的子侄一輩,如果這些人敢犯渾,老爺子們是可以掄起巴掌賞他們幾個耳光的,這叫替他們的父母教育孩子。
如果幹點這樣的事情還能拿到報酬,那就值得去試試了。秦海沒有說給多少報酬,但老工人們並不在意,平日裡閒着也是閒着,轉悠幾圈就能拿報酬的事情,何樂而不爲呢?
沒等大家動完心思,秦海又繼續說下去了:“除了勞動紀律,技能方面的培養也得提上日程。剛纔大家也都說到了,有些青工對於操作工的應知應會都說不出來,這樣的工人是不能用的。廠裡打算在下星期對全廠工人搞一次應知應會的測驗,測驗不合格的,就不能上崗,大家贊成嗎?”
所謂應知應會,是工廠裡的一個術語,意思是特定崗位上的操作人員所應當知道的知識和應當掌握的技能。這幾年,隨着大批老工人退休,新工人比例越來越高,工人隊伍的素質有了明顯的下降。一些新工人不願意學技術,很簡單的一些生產常識都掌握不了,這也對金南廠的生產帶來了一定的影響。
在剛纔於克岫讓老工人們議論廠裡存在的問題時,就有人提出了這一條。這其實恰恰是秦海和於克岫想要說的事情,他們自己不說,留着讓這些老工人主動提出來,然後他們再裝出從善如流的樣子,接受大家提出的問題,這就能夠讓衆人心甘情願地配合他們的工作了。
有了前面的鋪墊,老工人們對於進行應知應會測驗這樣的事情,自然不會有什麼異議。秦海緊接着便提出希望在坐的退休工人中間能夠有人出來協助做測驗,而且聲明同樣會給予報酬,一時間大家的積極性又爆棚了。
就這樣,在衆人不知不覺之間,秦海已經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傳達到了退休工人們中間,能夠請他們幫忙的,都找到了志願者;不需要大家參與的,也得到了大家在精神上的支持。
作爲一家老國企,金南化工廠有自己的優勢,也有諸多的弊病,其中管理渙散、人浮於事,都是非常致命的弱點。秦海要接手金南廠,就必須清除這些弊端,而這又必然導致新的管理團隊與原有職工之間的衝突。
當年的國企職工,都是頗有一些傲氣的。他們敢於和自己的廠長去較勁,對於秦海這樣的外來戶,就更不會客氣了。秦海作爲資方,當然可以動用各種手段來迫使職工屈服,但這樣一來,勞資之間的矛盾就會激化,甚至有可能會釀成**,屆時市政府恐怕就要出手干預了。
秦海讓於克岫先召開這樣一次退休工人座談會,用足額發放退休金這樣一個政策把退休工人們綁到自己的戰車上,這就爲自己贏得了一支堅定而又有實力的同盟軍。他請退休工人們爲企業獻計獻策,僅僅是一個幌子,醉翁之意不在酒,他需要的其實是大家對於他的改革措施的認同。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秦海再能幹,要與金南廠的職工做鬥爭,總是有些難處的。但如果能夠讓這些退休工人給他當先鋒,各種困難就會迎刃而解。
在此之前,秦海還與沈傳明訂下了約法三章,那就是讓市政府對他將採取的舉措給予理解和支持。有了市政府的授權,再加上退休工人們的幫助,他就有足夠的信心來與習慣勢力做鬥爭了。
“小秦,我發現你真是夠陰險的,這和你的年齡完全不相符啊。”
看着退休工人們一個個意氣風發地離開會議室,於克岫感慨地對秦海說道。
秦海笑道:“於廠長此言差矣,這只是一些管理技巧罷了,怎麼能說得上是陰險呢?”
“這些技巧,你是跟誰學的?”於克岫好奇地問道。
“我們的老廠長,寧中英。”秦海答道,“本來,我想讓我們寧廠長親自來主持對金南廠的改造的,可惜他推說自己年齡大了,怕到山南省來水土不服。不過,他兒子寧默已經從浦江動身,明天就能夠到達金塘。於廠長,以後金南廠的事情,我就拜託給你和寧默了。”
“放心吧,小秦,就衝你對我們金南廠投入了這麼多心血,我老於也不會辜負你的期望的。”於克岫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說道。(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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