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伊一邊打着哈欠,一邊走進軍營。
從學院比賽結束之後一直到現在,他都沒睡過覺。尤其是特蕾西委託的繪魔任務,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精神力,現在只覺得疲憊若死。恨不得倒在地上就睡上一覺。
至於自己被分配到後勤護衛隊,羅伊雖然有些詫異,倒沒去想那麼多。
要知道,這次學員分配,都是軍中做出的決定。和學院完全沒有任何的關係,就算是古斯塔斯也插不上手。自己身爲一年級新生,被分配到任何地方都不足爲奇。
當然,少年氣盛,對這樣的分配,羅伊心裡多少有些鬱悶。
論實力,羅伊不敢說超過三年級四年級學員,但一二年級中,他可是打遍無敵手。而論戰爭經驗,身爲美丁城之戰最終逆轉的最大功臣,只怕許多教導都不如他。
就算這些,軍中負責學員分配的長官都不知道,那也沒聽說過把騎士學員分配到後勤護衛隊的道理。
羅伊曾經在烏合軍中待過,很瞭解後勤護衛隊的性質。
後勤護衛隊,屬於輔助部隊,在軍中的地位和等級極低。成員大部分都是因爲年齡過大,體格不夠強壯而被踢出主力的低級士兵。無論是戰鬥力還是待遇,甚至連烏合軍都不如。
許多後勤衛隊士兵,平日裡除了押運糧草,守衛倉庫之外,也會被主力部隊的軍官抓住幫忙幹一些雜活。加上紀律差,裝備差,與其說是戰士,倒不如說是武裝民夫。
當然,後勤護衛隊也不是沒好處。
至少呆在這裡,比起主力在前線作戰的危險小了許多。而在糧道容易遭遇攻擊的情況下。軍中通常會派出戰鬥力較強的部隊幫助押運。畢竟,誰也不會把一支軍隊的命脈託付給這樣一支毫無戰鬥力的雜牌部隊手裡。
因此,在軍中,後勤護衛隊就是一個相對特殊的地方。相對安全,地位卻很低;負責護衛,卻不被信賴。
羅伊想過自己被丟到任何一個地方,唯獨沒想到,居然是去這裡。
把擁有騎士實力的學員,丟盡後勤護衛隊。這已經不能用奢侈來形容了。就算是那些名震天下的大騎士團,手中的人才資源只怕也沒豐富到這種可以隨意揮霍的程度。
胡思亂想中,羅伊已經走進了大營。
眼前的軍營,顯得有些凌亂。
盧利安剩下的最後一支訓練有素的部隊,已經隨着法諾將軍奔赴南方前線。現在佔據軍營的,除了留守的一小部分慕尼城衛隊之外,其他的都是跟隨各地領主而來的私兵。
有打着赤膊,肌肉虯結的壯漢,有矮小黑瘦的海邊部族,有行動有素衣甲鮮亮的職業士兵,也有拿着簡易武器。穿着亞麻布衣服的農夫。不同的族羣,不同的口音,不同的紋章和制服,聚集在這大營中。讓羅伊如同身處於波拉貝爾港口市場。
幾個剃着奇怪發行,的上身紋滿了奇奇怪怪花紋的東高地人,從羅伊身旁經過。當他們看見身材單薄的羅伊,病癆鬼一般的瘦馬和那隻肥得快走不動路的肥狗時。頓時被這樣的組合給逗樂了。
“你們看這匹馬。”一個矮壯的圓臉漢子瞪大了眼睛,一個勁兒扯着身旁的同伴指着活寶叫嚷。
‘哈哈哈哈,這五癆七傷的骨頭架子,也叫馬?‘一個滿頭都是辮子的黑大個,牽着一匹高大神駿的戰馬,樂得嘴巴都咧到耳根了。
‘還有這個這是什麼‘一個疤臉漢子趴在一隻斑紋銀角獅的身上,俯身看着奧利弗,臉上表情又是驚奇,又是好笑,揶揄道,‘這是狗還是豬‘
一羣人轟然大笑。
羅伊前往後勤部隊所在的後營,需要繞過前營和中軍主營,雖然在慕尼城衛隊離開之後,這裡駐紮的大部分都是各大領主的私人武裝,可是,能夠出現在這裡的,身就有着超人的實力。
這羣高地人嗓門奇大,一番鬧騰,立刻就引起了四周衆人的注意。一些人看着羅伊發笑,不明白這少年爲什麼帶着這匹又病又瘦的馬來軍營。
最近幾天,三大訓練營的學員陸續來報到,大家已經見慣了這些十歲的年輕人。一般家境比較好的學員,都牽着自己的戰馬和戰獸,甚至有些貴族子弟,還帶着侍從和護衛騎士,穿着昂貴的魔紋鎧甲。
這些,軍中都是不禁止的。
現在的慕尼城駐守部隊,都是由各地領主武裝組合而成的。而按照貴族的準則,領主與敵人開戰時,效忠者都有義務自備武器鎧甲。戰馬並帶領麾下武裝爲領主效力。
當然,想空着手,甚至乾脆不來也行。只不過,那樣的話,他們也沒資格坐享領地和采邑的收入了。奪爵去位是小事,許多人甚至會被其領主視爲反叛,而出兵討伐。
因此,現在大營中的各支部隊,除了營房和糧餉是大公提供之外,其他的都是他們自己帶來的。
三大訓練營的學員也是如此。
雖然法諾將軍已經打開塵封多年的武庫,拿出了盧利安爲這些帝國的未來之星準備的精良裝備,可是,這些學員中,有不少人原就是領主貴族子弟,家底豐厚。
爲了自家子弟的安全,長輩是什麼都舍的拿出來。大夥兒聽說,此番學員入營,光是這幫貴族子弟,就讓接收他們的部隊實力暴漲一層以上。身份最貴重的那幾個,身邊甚至還有榮耀騎士的護衛!
而同樣都是自備戰馬,大家想不明白,這少年,怎麼就牽了這麼一匹馬來。看那瘦馬的模樣,別說作騎士坐騎,就是白送給人去磨坊幹騾子的活,只怕也沒哪個磨坊主瞧得上。
還有那隻肥得不像話,醜得也不像話得土狗,也頗爲可笑。進了軍營,還帶這樣的寵物做什麼?難不成,這狗還是少年的戰獸?
一些人發笑,而另一些人則對幾個五大三粗的高地人拿一個單薄少年開心有些看不過眼。
不過,再看不過眼,也沒人吭聲。
在這個軍營中。每一個人的來歷都不一樣。招惹一個士兵的同時,招惹的就是他背後的勢力。普通的男爵子爵還好,若是不小心招惹到了伯爵侯爵,那可真是活膩味了。
而這幫東高地人,不但自身實力不凡,而且據說他們的領主,就是喬伊斯侯爵夫人圈子裡的人。
法諾將軍離開之後,軍營中就數以喬伊斯夫人爲首的一幫貴族實力最雄厚。無論是人數,騎士等級還是武器裝備的精良程度。都遠超其他貴族,是這支新組建軍隊中的絕對主力。
現在,就算是留守的尤金副統領手中的實力,也比不上喬伊斯夫人。想要守住慕尼城,他就不得不依靠貴族們的支持。
這些微妙的關係。大家都很清楚。軍營裡,各大領主武裝之間的高低等級也因此形成。
誰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去招惹是非。若是爆發衝突,自己倒黴不說,弄不好還會給自己的領主惹來麻煩。
況且,那些高地人天性粗俗散漫。看見少年的馬和狗,只怕是驚奇和玩笑的成份多一點,倒不見得就有什麼惡意。
被一羣高地人圍住哈哈大笑。對羅伊來說,不是什麼讓人舒服的事情。
“我帶什麼馬什麼狗,關你們什麼事?”羅伊皺着眉頭,斜睨了眼前的高地人一眼。說道,“你們閒的很無聊嗎?”
“嘿,生氣了。”那疤臉漢子一樂,捉狹地衝同伴擠擠眼。伸手一拍坐下的斑紋銀角獅。
斑紋銀角獅,是一種超四階魔獸。體形是普通雄獅的兩倍,奔跑速度極快,力量驚人,不但擁有強悍的搏鬥能力,而且在突破元封之後,還擁有將皮膚石化同時附着閃電的能力。
在戰鬥中,一般騎士遇見騎斑紋銀角獅的騎士,都會退避三舍。不說騎士實力如何,但是這惡獸對戰馬的威壓,就能讓馬上騎士的實力,連一層都發揮不出來。
此刻見疤臉漢子輕拍坐騎,在場的同伴都是一陣竊笑。
在他們當中,疤臉漢子的斑紋銀角獅最爲厲害。雖然只是四階魔獸,但戰鬥力比起五階魔獸也不差。
平日裡相處久了,大家都知道,斑紋銀角獅只要被這麼一拍,立刻就是一聲大吼。這吼聲可不是一般戰馬經受的起的。就是他們幾個各自的戰馬騎獸,也都是每日和斑紋銀角獅在一起才漸漸適應的。
那瘦馬肥狗平日裡只怕連只狼也沒見過,更別提這種恐怖的天敵了,被這一吼,有得樂子瞧了。
果然,那斑紋銀角獅一抖金色獅鬃,張口就是一聲長嘯。
這一聲長嘯,近處幾隻跟隨着主人的戰獸頓時就驚了。強一點的戰獸不顧主人的呵斥安撫,炸了毛,擺出一副戒備的模樣,而弱一點的,則來回亂轉,驚恐不安。
不遠處的幾匹戰馬,更是不堪。這些戰馬都是私兵帶來的,不像慕尼城衛隊的軍馬那麼久經訓練。在吼聲中,幾匹戰馬或揚蹄長嘶,拼命掙扯繮繩,或匍匐跪地,渾身顫抖。
“這幫該死的高地人。”
“混蛋。”
一時間,方圓數十米,都亂作一團。四周衆人七嘴八舌,紛紛怒罵。
不過,讓大家驚異的是,距離最近,同時也是斑紋銀角獅直接恐嚇的那匹病癆馬,卻沒什麼異常。
這馬精神萎靡地耷拉着腦袋,任憑吼聲如雷,也沒有絲毫反應。木訥呆滯的模樣,就跟聾了似的。
倒是那肥狗有點反應。
虎嘯聲一起,這狗就倒在了地上,露出白花花的肚皮。一開始,大家還以爲這狗竟是直接被嚇死了,可誰知道,這傢伙不蹬腿不翻白眼,倒是哈拉着舌頭扭來扭去的蹭癢癢。
看那歡樂模樣,這白癡狗似乎絲毫也沒意識到它面前的巨獸有多麼恐怖!
這樣的結果,不但讓一幫高地人愣住了,四周衆人也都愣住了。
“讓讓路。”羅伊麪無表情,領着活寶和奧利弗從高地人中間穿過。似乎渾然不知剛纔高地人的這番捉弄。都是針對他而來。
一人,一馬,一狗,都迷糊木訥。可偏偏這懵然不知的模樣,卻把一幫高地人目瞪口呆的嘴臉,映襯得格外滑稽可笑。
“哈哈哈哈!”
圍觀衆人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
一些人被瘦馬肥狗憨憨的模樣逗得直樂,一些人則看着一幫鬱悶到極點的高地人笑得直揉肚子。
剛剛這幫高地人還擠眉弄眼,滿以爲會看笑話,可誰知道。斑紋銀角獅驚天動地的一聲怒吼的結果,卻直接被眼前這三個憨貨給無視了,而且無視得如此徹底……
“哎呦,笑死我了。”
“看看那幫高地人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哈哈哈。”
“這小子是誰?太有意思了。”
軍營裡,一片歡樂。
笑聲引得四周營房裡跑出許多人來看稀奇。其中就有不少是剛剛被分配到這個營區的三大訓練營學員。
高地人捉弄羅伊,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插曲罷了。無論是羅伊還是悻悻的高地人,都沒把這當回事兒。這個時候,羅伊已經牽着馬走向了後營。只留下一個背影在營房間的過道上晃了一晃,就拐過彎,消失不見。不過。就是這個背影,依然讓一些人認出了他來。
“是他?”人羣中,昆西和布魯諾對視一眼,咬牙切齒。
這兩人。正是入學日上,同羅伊以及朱莉等人爆發衝突的原第一訓練營學員。因爲當時在羅伊的手裡吃了虧,被迫退學。一個去了第二訓練營,一個去了第三訓練營。
對於羅伊。他們可是刻骨銘心。別說一個背影,就是羅伊化成了灰。他們也能認出來。
打聽了羅伊和高地人衝突的始末之後,昆西看着羅伊消失的方向,冷聲道,“這個賤民,還真是走到哪兒都能惹事兒。”
“我聽說,第一訓練營的院內比賽,這傢伙又出了風頭。居然率領e大隊的那幫廢物,擊敗了s大隊和a大隊,奪得了第一。而且,就連迪亞拉副院長,也被他給逼走了。”布魯諾道。
昆西冷笑連連,良久,才陰陰地道,“這裡可不是第一訓練營。這雜種,猖狂不了多久了!”
順着昆西的目光,看着羅伊離去的方向,布魯諾似乎明白了什麼。臉上浮現一絲幸災樂禍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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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任何一個軍營中,後營都是最髒,最雜,最亂的地方。上至皇家騎士團,下至地方領主的私人武裝,莫不如此。這支臨時平湊起來的慕尼城駐守部隊,自然也不例外。
雖然經過的其他營區,已經夠亂了,可是,當羅伊走進後營的時候才發現,和後營比起來,剛纔那些充斥着汗味,牲畜味和皮革味,喧譁而混亂的營區,簡直乾淨整潔得像貴族小姐的閨房。
幾輛平板牛車,嘎吱嘎吱的從羅伊身旁經過;一羣渾身髒得看不清面目的民夫,正喊着號子裝卸貨物;裝滿物資的麻袋和草料,隨意丟在泥濘的地上;圍牆邊上堆着的垃圾,發出陣陣惡臭。
整個後營,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貧民窟。不,這裡比貧民窟更髒更亂了十倍!
“幹什麼的?”
見羅伊站在大營門口,一個滿臉橫肉的低級士官,領着兩名哨兵走到他面前,喝問道。
“我來報到。”羅伊拿出了報到時接待軍士填寫的一份入營書。
“羅伊?”那低級士官接過書,看見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光芒,旋即不耐煩地丟還給羅伊,呵斥道:“既然是來報到的,那還不趕緊滾進去。杵在門口乾什麼?沒看見正忙着嗎?”
羅伊被這劈頭蓋臉一頓呵斥弄得有些發愣。
他走到後營門口,纔剛剛站住,這滿臉橫肉的士官就過來盤問了。別說他沒擋誰的路,就算是擋了,也不至於這麼不客氣。
更何況,後營中只有護衛隊這一個戰鬥單位。對方既然是衛兵,日後同自己都是護衛隊的同袍。
對一個日後同生共死並肩作戰的同伴,尤其是未來可能成爲騎士的訓練營學員如此不客氣,這讓羅伊不得不懷疑,自己是不是什麼地方不小心得罪了這滿臉橫肉的傢伙。
正想着,忽然,一陣馬蹄聲聲響起。一隊騎兵飛馳而來。當先一名士官,褐發凹目,身穿亮銀色的密環鎖子甲,外套灰褐色的制服,坐下一匹高大雄峻的夏泰戰馬,胸口上繡着三顆星和一個赤銅色虎頭,赫然是一位身居大隊長的三等虎尉。
在他的身後,跟隨着八名騎兵。一行人如飛而來,經過營門的時候也不減速,就這麼風一般捲進了營中。馬蹄聲急響,踏翻爛泥髒水,濺了匆忙躲避的羅伊一身。
騎隊去勢不停,從羅伊身旁掠過,馳入營中。原就混亂的軍營,更是混亂不堪。
“赫爾曼大人到,閒雜人等立刻閃開。”
馬蹄聲中,跟隨在那大隊長身邊的一名騎兵厲聲喝道。一看見這隊騎兵,正在工作的民夫,巡邏的衛兵和往來穿行的人們臉上都露出畏懼的神情,慌忙閃避到一旁,俯首行禮。
一隊騎士威風凜凜的在營地西北的一棟二層小木樓前停下。
那大隊長赫爾曼剛剛勒住戰馬,身後的幾位騎兵早已經翻身下地,兩人護衛其旁,四人大聲呵斥驅趕四周來不及閃開的衆人。還有兩人已經當先一步上了小樓臺階,打開房門。
更有兩個衣衫襤褸的輔兵快步上前,一人牽住戰馬,一人跪伏在地,讓赫爾曼踩着他的後背下馬。
直到赫爾曼進了小樓,整個營區,才恢復了正常。
隨着民夫們的號子聲,人們往來穿行的腳步聲再度響起,剛纔在赫爾曼面前一臉卑微獻媚,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的低級士官,又恢復了滿臉驕橫,對羅伊喝道。
“怎麼你還在這裡?菜鳥,不想剛進營就捱揍,就趕緊給我滾開。”
羅伊木着臉,沒有說話,牽着馬走進了營房。走出老遠,還聽見那士官在罵罵咧咧。
“這幫小子,還真拿自己當騎士了。呸!真有事的,早被前營和中軍挑走了,就這些垃圾才被送到後營來。”
羅伊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放在往常,以大頭老爺的脾氣,就算不揍得這傢伙鼻青臉腫屁滾尿流,也要罵他個一佛出世二佛昇天。不過,現在他卻沒有回頭。
古斯塔斯的叮囑,他記得很清楚。他不想剛剛進軍營就惹出什麼麻煩。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楚這裡的狀況。
穿過亂糟糟的人羣,羅伊走進了軍營北面木柵欄圍起來的內營。
看見羅伊的身影消失在柵欄後,那滿臉橫肉的低級士官眼睛微微一眯,衝身邊的衛兵交代了一句,隨即快步穿過人羣,走進了赫爾曼所在的小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