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陽道上,有一間簡陋的客棧,名爲福來客棧,是這方圓幾十裡唯一的客棧,因此往來的商旅販夫多在此歇腳,順便補充淡水和食物等。
客棧正前方,是一簡陋的茶棚,茶桌之上,有一老頭兒,正悠哉悠哉地抿着一口茶,很是愜意。
這時候,有一少年從遠處走來,這少年身着一身普通衣服,風塵僕僕的,像是在趕路的樣子。
老頭兒見到這少年,突然眼珠子一轉,迎了上去,驚呼道:“咦,小兄弟,我看你印堂發黑,兩眼隱隱泛紅,是大凶之兆啊!”
這少年便是依照紫清真人吩咐,正趕往青元觀的秦淮了。
秦淮擡眼一看,只見眼前老頭杵着一個一人高的招牌,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神算無遺”四個大字,乍看之下,倒還有一番意境。
秦淮見這招牌,便明白了眼前所遇之人乃是一名江湖術士,其父秦文此前也曾言道此類相術之學不可不信,不可全信,若是遇到,當以禮待之,於是問道:“不知前輩有何賜教?”
老頭兒嘿嘿一笑,說道:“老夫姓袁,名天罡,憑着家傳一本天罡秘術,三界六道,神仙妖魔,無一不算,無一不通,小到旦夕禍福,大到前世今生,老夫都能一一算來。不過小兄弟你是知道的,這等泄露天機之事,是要遭受天譴的,所以還得……”
袁天罡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要錢。
秦淮出生於一個普通書生家庭,平日裡生活本就算不上富足,因而在花錢上還是頗爲謹慎,問道:“不知袁前輩算一卦收銀幾許?”
袁天罡笑道:“嘿嘿,老夫平日裡一卦紋銀二兩,從不議價。不過嘛,我見你知書達理,不像那些市井莽夫般粗魯,這一點倒是頗得我心。這樣吧,我就送你半卦,只收紋銀一兩!”
“紋銀一兩?”
秦淮父母整月勞作,不吃不喝也不過收入一兩銀子,雖說長眉道人所給碎銀仍有充裕,但一兩銀子對秦淮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費用了。
袁天罡見秦淮遲疑了起來,又改口道:“那就半兩……半兩銀子,再也不能少了!老夫周遊各地,過了這個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小兄弟是否要讓老夫卜上一卦,可要想清楚了!”
秦淮思索不定,依舊有些不捨,但他剛遭逢大難,倒是對這些身外之物看得輕了。況且這老頭兒雖說年過花甲,但身形矯健,絲毫不遜色那些精壯男子,或許還真有些本事。
袁天罡嘿嘿一笑,道:“小兄弟家裡可是有什麼變故發生?”
此話可算是直擊心頭。
秦淮點頭道:“晚輩家中的確有變故,還請前輩算一算晚輩未來命運如何!”
袁天罡打量了一下秦淮,問了問秦淮的生辰八字,又做了幾個掐指一算的動作,笑道:“我觀小兄弟英姿勃發,眉宇間有一股清氣直衝天門,未來前途當是無可限量,這一點倒是不用擔心,不過嘛……”
秦淮心中半信半疑,小時候秦文也找相士給秦淮算過命,結果也大致一樣,都說未來成就不可限量,但最終如何還是得看自己的造化,秦淮幾乎都能猜到袁天罡下一句的臺詞。
不過袁天罡接下來的話卻讓秦淮大驚一跳。
袁天罡遲疑了一下,又道:“不過嘛,我剛剛已經小兄弟你說了,你眼中有一道血光時隱時現,尋常相士難以發現。不過老夫卻是恰巧識得,此乃兇星入命之象,可知你命中必有一場大劫!若是過不了這一關的話,恐怕……”
“恐怕怎麼?”秦淮問道。
袁天罡掏出了一個袋子,笑着回道:“嘿嘿,小兄弟不必擔心,老夫這裡有一枚特製的平安符,佩掛在身便可逢凶化吉,保管你這輩子平安無事!當然啦,這個也不是免費的,平日裡售價一兩紋銀,今日老夫與你有緣,便半兩紋銀送與你吧!”
秦淮一陣嘀咕,心想:“紫清真人所給銀兩着實不少,到了青元觀怕是很難再花出去了,這枚平安符看起來倒也挺別緻的,不妨先買下來。”隨即取出一兩碎銀,點頭道:“那好,晚輩就買了這枚平安符吧,前輩請收好!”
秦淮哪知道,自己雙眼泛紅,分明是先前的長時間哭泣所致,而自己所買的平安符,青元觀裡還少得了這東西?
袁天罡接過碎銀,笑嘻嘻地將平安符遞給了秦淮,方欲轉身,一道旱雷般的怒吼聲突然響起。
秦淮順着聲音望去,見到不遠處怒氣匆匆的趕來一位胖婦,其身後還跟着十數名壯丁,胸前皆是刺青遍佈,一看便是狠角色。
胖婦怒喝道:“袁天罡,你個騙子,還不賠我錢來!你跟我說只要把祖宅賣了便可財運亨通,結果還不到兩天,人家就從下面挖出了寶貝,那可是我祖上埋下的無數珍寶啊,就讓你這麼拱手讓人了!”
袁天罡臉上笑容瞬間凝固,尷尬道:“這個……”
袁天罡見來人勢衆,收起招牌便往外溜走,其速度之快根本不像是一個年過五旬的老者。
“袁天罡,你站住,老孃今日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胖婦見袁天罡溜走,也帶着家丁追了過去。
“你那地裡挖出了寶貝關我什麼事,你祖上埋了寶貝難道你自己還不知道?”
“你不是能掐會算嗎?此事不怪你怪誰!”
“你這潑婦,還講不講理了!”
“哼,你這騙子,給我站住,你給我站住!”
……
在一陣怒罵聲中,這二人漸漸遠去。秦淮一臉無奈,這仙風道骨的算命先生竟會是個江湖騙子?
秦淮搖了搖頭,繼續趕路。
“小兄弟且慢!”
秦淮還沒邁開步伐,便又有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順着聲音望去,只見茶棚中走出一中年儒生,手持一把象牙摺扇,看上去頗有一番氣度。
不等秦淮開口,中年儒生又問道:“小兄弟可是從墜星原而來?”
秦淮剛經歷袁天罡一事,正感鬱悶,有些不耐,問道:“不知前輩有何貴幹?”
儒生嘿嘿一笑,溫和道:“小兄弟不必緊張,我可不是剛纔的那個江湖騙子。在下名叫李鳳梧,出自棲霞山,我見小兄弟骨骼清奇,是爲修道界百年一遇的天才,故而想邀您前往山莊一敘,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
秦淮聽這儒生的一番說辭後,便知知道對方是有意邀請自己加入棲霞山。
經歷袁天罡一事後,秦淮心中更加戒備,況且這棲霞山自己從未聽說過,也不知這李鳳梧是好是壞,問道:“棲霞山?我可從未聽說過!”
儒生展開摺扇,頗爲自得道:“小兄弟久居俗世自然不知,但我們棲霞山放眼整個修道界也是響噹噹的名門大派,小兄弟若是跟我回去,定然能得老宗主親傳,說不定還能許給你下一任的宗主之位呢!”
“可別聽他胡說,棲霞山什麼時候能稱得上名門大排了?”儒生話音剛落,秦淮身旁又多了一位黑裙女子,滿臉不屑道。
黑裙女子看也不看儒生一眼,徑直走到秦淮身前,道:“要說起名門大派,我邀月宗當仁不讓,閣下若願意加入我邀月宗,同樣可以許你下一任宗主之位!”
儒生見到這黑裙女子,臉色頓時由晴轉陰,冷冷地道:“我道是誰這麼大口氣,原來是雲華仙子,閣下莫非也是爲了搶人而來?”
黑裙女子淡漠的望了儒生一眼,不屑道:“就你在我面前,也配提‘搶’字?你回去告訴蒼松老鬼,這個人我要了!”
儒生臉色鐵青,怒道:“慕雲華,你欺人太甚!”
慕雲華眼神裡充滿了不屑,冷聲道:“怎麼,你要動手?”
儒生冷冷地道:“有何不可?”
慕雲華淡漠道:“奉陪到底!”
秦淮此刻雲裡霧裡,這二人竟是爲了自己大動干戈,自己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搶手了?望着這劍拔弩張的二人,秦淮也不敢開口詢問,只得遠遠地躲到一邊去了。
中年儒生率先發難,他先是從摺扇骨架裡發出數十枚暗器,緊接着便以扇爲匕,直取慕雲華中門。
慕雲華則是不急不徐,一連揮出數劍,將暗器盡數格擋開來。
趁着慕雲華抵擋暗器的時間,儒生已欺近身前,摺扇之上泛起一層淡淡的光芒,顯然是附帶了真元。
慕雲華嘴角輕蔑一笑,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又輕輕斬出了一劍。
扇劍相擊,高下立判!
慕雲華巋然不動,儒生則是一連後退了數步,而手中摺扇已佈滿裂痕。
儒生臉色鐵青,卻是不敢再出手了。
就在這二人對峙之時,遠處卻是傳來一聲頗爲詭異的笑聲,聲音入耳,竟分不清是男是女。“哈哈,雲華妹子多謝啦,人我就先帶走了,咱們改日再敘!”
原來,就在這二人交手的間隙裡,一俊美公子竟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秦淮挾走了,就連慕雲華也絲毫沒有察覺。
慕雲華望見之時,這俊美公子已去得遠了,追之不及,怒道:“蕭千羽,你膽敢壞我好事!”
原來,這俊美公子乃是慕雲華相識,修道界名門——千絕門少主!
慕雲華在劍法上未必會輸於蕭千羽,可在速度就差了一大截了,加之本就有一段距離,很快便失去了蹤跡,但依舊循着蕭千羽氣息,不捨不棄地遠遠跟着。
蕭千羽眼見甩開了慕雲華,得意之時,前方突然又有一道勁氣襲來,硬生生阻斷了去路。
緊接着,一道雄渾聲音響起,一赤衣道人出現在了眼前,中年模樣,渾身真氣含而不放,顯然非是尋常高手。
“蕭少主還是把人留下吧,若是閣下有什麼閃失,在下也不好交代。”
蕭千羽不得不停了下來,冷聲道:“原來是萬壽山的沈天君,既然知道不好交代,那還不趕快讓開!”
沈天君不爲所動,淡淡地道:“抱歉了,尊主有令,人我是必須帶回去的!”
蕭千羽冷哼了一聲,道:“那我只好得罪了!”
他話不多說,將秦淮放在一旁,也是祭出了一把長劍,朝沈天君急攻了過去。
秦淮此時已被蕭千羽制住,動彈不得,只能靜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雖說有些心悸,但也極爲羨慕這些人令人眼花繚亂的道法,不過比起紫清真人當日沖天而起的氣勢來,這些人還是差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