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喊了小六子,派人護送香妞到陸鳴川那裡去,給陸鳴川帶去了口信,請他代我好好照顧香妞。
“媽媽,香姨去哪兒啊?她怎麼哭了?”不明所以的趙歡抱着她的洋娃娃走了進來,看見我頹坐在牀邊,不由好奇問道。
我擡頭看她,微笑了笑,“香姨要去陸伯伯那裡,以後就不和我們在一起了。”
“爲什麼香姨要去陸伯伯那裡?她不跟我們離開上海嗎?”
“不了,她會留在這裡。”我站起身來,環視了一週,見沒有什麼落下的,“走,我們也該出發了。”
趙歡乖巧地牽着我的手,跟着我下樓。在樓下她見到趙睿後,立馬鬆開了我,撲到了趙睿身上,“哥哥,我想你了。你聽媽媽的話,讓媽媽不要把你關起來了好嗎?”
趙睿堪堪接住趙歡,有尷尬地看了我一眼,對趙歡默默點了點頭。
剛剛離開上海,便得知消息,前方的將士聽到日軍登陸消息後人心惶惶,有的部隊已經出現混亂,大有控制不住之趨勢,再不撤退,這七十萬人就只有白白等死了。
於是蔣不再堅持,在十一月八號晚下令進行全面撤退,所有部隊撤出上海戰鬥。
由於命令過於倉促,導致指揮失控,大撤退演變成全面大潰退,各部隊完全沒有章法,陷入極度紊亂,日軍用飛機在天上轟炸掃射,地面部隊窮追不捨,勢如破竹攻佔上海各鎮。
十一月十一日,上海市長髮表告市民書,沉痛宣告遠東第一大都市——上海淪陷。
十三日,國府發表自上海撤退之聲明:‘各地戰士,聞義赴難,朝命夕至,其在前線以血肉之軀,築成壕塹,有死無退,陣地化爲灰燼,軍心仍堅如鐵石,陷陣之勇,死事之烈,實足以昭示民族獨立之精神,奠定中華復興之基礎。’
歷經三個月的血雨腥風之後,淞滬會戰最終拉下了帷幕。參戰官兵死傷近三十餘萬人,其狀之慘烈無法用言語表述。
南京淪陷,五萬餘日軍進入南京,由此開始了連續六個星期,對三十多萬戰俘平民震驚世界的南京大屠殺。
十六日,國府國防最高會議向全國發出遷都重慶的通告。
二十日,國民政府宣佈‘國民政府茲爲適應戰況,統籌全局,長期抗戰起見,本日移駐重慶。’
“媽媽,南京是什麼樣子的?”這幾日,聽得最多的一個地方,便是南京。趙歡在我懷中問我,南京是什麼樣子的時候,我眼中噙着淚,手裡的報紙已經被我捏得面目全非。
“南京啊,南京有夫子廟,有秦淮河,還有玄武湖、莫愁湖……”我盡力維持着聲線的平和,讓自己的腦中不要去回想報紙上的那些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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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爸爸和媽媽就住在莫愁湖邊……”
“是不是叫九號公館?我知道,我知道,爸爸說過九號公館!”
“你好吵,能不能安靜一會兒?”趙睿從我手中抽出了報紙,擡眼僅看了個標題,便迅速將報紙一折,塞到了趙歡不太注意的地方。
我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到趙正南了,僅從他發回的命令當中得知,他目前還算是安全的。帶着孩子們,我們由小六子和衛隊護送,迅速往西部安全的地方撤離。
和我們一樣,往西面走的人有很多。有權有勢的,可以坐飛機、輪船、汽車等舉家逃離,而沒錢的,都是挽着大包小包,推着臨時做出來的簡易板車或者一個扁擔兩個籮筐裝滿了東西的挑着。
由於我們的人和東西比較多,所以趙正南給我們安排的是輪船。沿着長江而上,到了武漢的時候,我們才停了下來。
“夫人,前面就到了武漢,師座說讓我們在武漢下船,等他過來。”小六子已經安排好了衛隊的弟兄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下船。我聽到消息後,也和楊嫂一起收拾起了東西。
這些天的旅程讓我覺得特別的累,覺得比以往任何一次外出都要辛苦。
趙正南安排好了上海的事情以後,被命令隨淞滬警備司令部的人一起撤離。毓薏的部下在淞滬之戰中犧牲很大,以他對日本人的仇恨,本是想留下的,但是趙正南卻沒有同意。原因很簡單,上面都已經不支持抵抗下去了,他即便是有天大的能耐,又能如何呢?在趙正南以保存實力,以待時機的勸服下,他終還是和趙正南一起到了武漢。
也許是在觀望,也許是在猶豫,現在從南京撤離的機構,現在大都在武漢滯留了下來。
在我們到達武漢的一個星期後,我終於見到了幾個月來朝思暮想的那個人。
趙正南將我緊緊擁入懷中,在我的臉側低聲耳語道:“小蓉,我好想你。”
我見趙歡輕笑着捂住嘴巴,一下覺得老臉發熱,“孩子們看着呢。”說完,我微掙扎了下,可是他卻將我摟地更緊。
趙睿壓抑着激動的情緒,恭敬地喊了一聲:“爸爸。”
趙正南這才放開我,走到趙睿的跟前,摸了摸他的頭髮,鼓勵道:“這次表現不錯,以後爸爸不在的時候,你要好好保護好媽媽和妹妹。”
“是的,保證完成任務。”趙睿得到了鼓勵後,神情一下變得嚴肅起來,臉上透着掩飾不住的喜悅,大聲向趙正南保證着。
“爸爸,抱抱。”趙歡衝了過去,摟着趙正南的脖子,腿也盤在了他的腰上,對着趙正南邀寵道:“我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爸爸,你有沒有想我啊?”說完,還對我眨了眨眼睛。
趙正南響響地親了一口趙歡的臉頰,“想,爸爸想死歡歡了。”
趙歡聽到後,又對趙睿吐出舌頭做鬼臉笑了起來。
“今兒個一家總算是團圓了。”他抱着趙歡坐在了沙發上,鬆開了領口的軍紀扣。
“大哥呢?”我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把趙歡拉了下來,“別鬧,爸爸累了,讓爸爸休息一會兒。”
趙正南接過我遞過去的熱水,喝了一口才說道:“哦,大哥在安排過來的人安置,晚上過來吃飯。”
“那我去廚房吩咐一聲,讓她們晚上加幾個好菜。”說着,我趕了趙睿和趙歡去自己的房間,又跟廚房裡的人交代了一些事情後纔回到客廳。
趙正南衝了個熱水澡,換了一身便服後,看到我剛剛從廚房端出來的雞湯,順手就接了過去。
我挨着他坐了下來,“聽說大哥上次受傷了?傷哪兒了?嚴重嗎?”
他將嘴裡的骨頭吐到一旁的碟子中,嘆了一口氣,“撤出來的時候,我領前,他墊後,他媽可惡的小鬼子,竟然追了上來,殺了他個措手不及。我們撤離的時候是化整爲零,分批悄悄進行的,以爲小鬼子絕對沒有可能會發現,所以這件事,一定是有人將消息泄露了出去。”
“他還好,只是胳膊上被流彈蹭了那麼一道口子,不嚴重,現在估計都已經開始結痂了。”說完這些,他又從口袋裡面拿出一封信給我。
信封上並沒有寫字,我奇怪地看了趙正南一眼,當着他的面拆開了信封。匆匆讀完才知道,陸鳴川告訴我,小梅在我們走了後不久,
也離開了上海。
我不知道是不是香妞告訴了她我們要走的消息,或者是她又什麼別的原因想要離開。這件事對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意義,我只是將陸鳴川在信裡面提及的事情告訴了楊嫂而已,畢竟她和楊嫂是從一個地方出去的,和楊嫂的感情也算是比較深了。
楊嫂聽完小梅的事情後,先是一愣,最終也只是嘆了一口氣,說了一句隨她吧。
從上海出來的匆忙,可是有了陸鳴川和趙正南的提前安排,我們這麼多人的撤離沒有對根基有什麼大的影響。唯一不便的就是香妞選擇留在了上海,所以我只能讓楊嫂過來幫忙照顧趙歡和趙睿的一些事情了。幸而趙歡也是非常喜歡這位‘楊媽媽’,所以我對楊嫂的防備也就徹底放了下來。
趙正南這次到武漢是另有任務的,大部隊不能這麼快就西撤過來,所以他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忙着。而我目前來說,只要照顧好了孩子們,就已經是給他解決了後顧之憂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看着陰沉的天,下雪估計也就在這一兩天了。
“夫人,小六子剛剛過來說,師座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我點了點頭,示意已經知道了。這些天趙正南格外的忙,不回來過夜也是常有的事情。回來的時候,也是一身的疲憊和緊鎖着眉頭。聽說兩方的高級領導在武漢會談,商議的是摒棄前嫌,共同抗日的事。
這本來應該是好事,可是雙方在以前就摩擦不斷,如今雖然說是共商敵日之計,卻也不過是面合心不合罷了。所以各自的防範也不敢有絲毫放鬆,更有甚者,南京方面的某些人士主張悄然暗殺共方的領導。
到了二十七年(1938年)二月的時候,南京終於結束了日軍的大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