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朝當了這麼久的省委書記秘書還從未見過有人敢和秦衛國叫板頂撞的，但今天他長見識了，他早就知道淮陽市張書記膽子大，但是膽子大到這種程度還是讓他頗感意外。
周朝給二位領導上了茶就出來了，可是沒過多久他就聽到了客廳裡的爭吵，他過去只到門口就不敢進門了，他瞅見淮陽張青雲書記神態非常激動，雙手舞動在講淮陽現在的情況，講淮陽存在的問題，明確表示此時讓他離開淮陽不合適，不僅是對他不利，更是對淮陽的發展不利。
周朝看到這副場景，只覺得雙腿發軟，身體各個部位好像不受大腦指揮似的，想退開又覺得不合適，站在這裡只能讓秦衛國更難堪。
他恨不得叫張青雲大爺，今天這次約見可是周朝從中斡旋才成的，現在竟然出現了這種狀況，張青雲自己要找死，還要連累他周朝，這真是飛來的橫禍。
秦衛國似乎也沒料到張青雲的反應會如此激烈，臉色漸漸變得陰沉，等張青雲說完，他拍了一下桌子道：“簡直是亂彈琴，你的意思是以後省委的決議要你同意才能生效？真是豈有此理！我說你這市委書記是越做越回頭了，對組織分派的任務挑三揀四的，你當自己是在菜市場買菜嗎？”
“不是……書記……”張青雲臉一紅。
“什麼不是？你先反省你的態度，作爲一個能領導一個千萬人口大市的書記，竟然如此沒有組織紀律，實在是讓人很失望，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哪裡還有書記的氣度……”秦衛國發飆了，他很少發火，但這一發火聲勢確實駭然，周朝嚇得往後躲，看都不敢往客廳看。
“張青雲玩了！竟然敢頂撞秦書記，簡直是太不知天高地厚。”周朝退後一截，聽見裡面的聲音又不願走遠，人都有好奇心，即使是平常訓練有素的周朝也不例外，他就是想知道今天這事究竟怎麼收場。
經歷了這一茬事，以後書記還會如此器重張青雲？周朝心中打了一個問號，怎麼想都覺得張青雲有點懸，他在心中暗自替張青雲捏了一把冷汗。
面對秦衛國的發飆，張青雲低着腦袋不做聲，一副低頭認錯的樣子。秦衛國訓了他十幾分鍾，估計火候差不多了，漸漸也就收起了怒容，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房間裡一下陷入了沉默。
非常的安靜，只有牆上的掛鐘“嚓！嚓！”發出聲響，秦衛國坐在沙發上，眼睛看着張青雲，良久他真要開頭，張青雲又擡頭道：“書記，您別生這麼大的氣。我說的是實事求是的問題，您想想，淮陽在一年以前還是什麼樣子？現在纔過去一年，哪裡可能有外面傳得那麼好？
這些個媒體，都是粉飾太平，都是在搞捧殺。淮陽的問題還很多，有些問題還很嚴重，我過去剛剛摸到了門路，這工作都還沒有展開，這個時候讓我離開淮陽……，我……我還是想不通……”
秦衛國愣住了，整個人呆若木雞，隨即樂了。此時他才知道今天自己碰到了一個硬茬子，他在華東擔任了這麼多年書記，像今天這樣跳起來罵人的機會本就少，而凡被他罵過的人也無一不是噤若寒蟬，戰戰兢兢，只有低頭認錯寫檢查的份。
哪像張青雲這般死皮賴臉，你罵他讓你罵，罵完了，他估摸這你氣消了，他又來了，整個就是一塊牛皮糖。
按照秦衛國的思路，張青雲如果想不通，有牴觸情緒，他大不了臭罵一頓來個下馬威，而後慢慢言語開脫，用典型的打一棒子給顆糖的辦法，還有什麼不服的叫驢降不住？
可是現在他才知道自己把張青雲想得有些簡單了，這傢伙對自己的這些招數理解很透徹，自己發火的時候他不觸這個黴頭，等火發完了，氣消了，慢慢在醞釀輕言細語諄諄教育的時候，他又再來。
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秦衛國現在想再恢復剛纔的氣場不可能了，一時竟然還想不出應對策略來。
老實說，張青雲說的這些東西秦衛國都知道，但是站在省委的角度來看，現在港城的問題嚴重，亟待處理。在華東，淮陽和港城不能比，無能是重要姓和影響力都不在一個量級上。
在這種情況下，要讓港城從困境中走出來，就必須要保證萬無一失。而省委開會討論，大家推薦張青雲的理由非常充分，還沒等秦衛國發表意見，大家基本都達成了共識。
而秦衛國對張青雲的能力也是充分肯定的，他認爲張青雲去港城定能把問題處理好。就是這種心思，他最後點頭同意了，省委就這樣一致向上面推薦了張青雲出任港城市委書記。
對張青雲激烈的反應他也是有預料的，張青雲在淮陽好不容易將局面打開了，現在所有人都能看到淮陽的前途一片大好，在這個時候讓他離開，秦衛國自己設身處地的想想，換做自己也會有牴觸情緒，所以見張青雲他是做了準備的。
但是現在看來他的準備不充分，張青雲現在硬是將了他一軍，沉默了良久，他道：“你這個傢伙真是冥頑不靈，我沒有太多的精力給你解釋，你自己去想，一直到想通爲止！”
張青雲耍賴，秦衛國也乾脆有樣學樣，也來硬的，不跟他糾纏，說了這話，他似乎有覺得太過了，看着一臉苦大仇深的張青雲，他嘆了一口氣道：
“青雲，這事目前還只是省委給中央的建議和推薦，最終的任命還要等中央的決定，這是慣例。再說，你能去港城對你的長遠發展也是有利的，能進省委常委班子，你現在年紀還如此年輕，還有大把美好的前途……”
說到這裡，秦衛國站起身來招呼周朝，周朝在外面早就在恭候，書記一叫，他連忙推門進去。秦衛國指指張青雲道：“你去拿個水果拼盤過來，今天我們淮陽張書記火氣很旺，給他降降火。”
他邊說邊笑，開起了張青雲的玩笑，張青雲緊繃着臉被他說得神情很不自然。而一旁的周朝更是眼珠都快滾出來了，他剛纔可是親眼看見張青雲和秦衛國拍桌子吵的。
現在一架吵完了，啥事沒有，回頭還是秦書記來哄他？
周朝領命出去，這一路上他拼命甩腦袋，覺得這個思路有些亂，他就想不明白張青雲究竟是哪一方面能力突出，竟然值得省委秦書記如此器重他，即使拍桌子吵了架，這麼快就能釋然？
“水果拼盤？”周朝嘟囔了一句，作爲秦衛國的秘書，他很瞭解書記的生活習慣，每天吃水果是保健醫生叮囑的，但是有時候書記心情不好，尤其是心情煩躁也是不吃東西的。
現在他主動要拿水果，那豈不是意味着他此時的心情還不錯？周朝被腦子裡泛起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只能歸咎於領導的心思下屬琢磨不透，不過看張書記的架勢，估計他對秦書記是琢磨得比較透了。
水果拼盤送了上來，秦衛國馬上換做了一副笑臉道：“青雲，現在不討論這些事情了，吃點水果，隨便聊聊天，然後散了吧！不管怎麼樣，不管最後結果如何，你都會有一段時間準備，不會措手不及的。
還有一個事我要跟你說，這段時間，我專門讓組織部去港城調研了一下，港城那邊的同志們對你的風評都不錯，也都非常看好你去那邊帶領他們走出困境。
你都是港城出來的幹部，現在回去也不存在工作業務不熟悉的問題，這些都是有利的條件，這些你也可以多斟酌……”
秦衛國的語氣很和藹，就像是教育後輩一樣和張青雲拉家常，言語中盡是勉勵之意。他越是這樣說，張青雲心中越清楚，這次估計自己去港城的事八九不離十了。
在這個關口，港城問題如此嚴重，中央不瞭解下面的情況，是不會輕易否定省委建議的。秦衛國顯然也清楚這一點，所以纔有這番語重心長的話。
張青雲心中一下只覺得空落落的，對秦衛國的勉勵他心存感激，但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他真的不想這個時候離開淮陽，在淮陽他有太多的工作部署沒有實現，而且還有更多他已經部署的工作現在還沒有收穫。
對這些張青雲心中都充滿了激情和期待，可是就在這個當口，他殘忍的發現，這些跟他沒什麼關係了。這種心理的落差讓他一時怎麼也適應不了。
秦衛國和他東拉西扯聊了很久，這對一個曰理萬機的省委書記來說絕對是破例了。他問了很多淮陽的事，還就如果張青雲履新，淮陽班子的配置問題徵求了張青雲意見，對張青雲的每個意見他都聽得很認真，仔細，顯得非常重視。
最後更破例的是張青雲走的時候，秦衛國親自送他到門口，張青雲和他揮手告別，心情分外複雜……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