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死後(警方仍定性爲失蹤),遊悠和樂仔暫時被安排住到了福利院。陌生的環境令兩個人都非常不適應。福利院是一大堆沒爹沒孃的孩子住在一起,職員也不會用父母般的愛心來照顧她們。
吃飯,洗澡,就寢都有固定的時間。一羣人住在同一間潮溼陰暗的屋子裡,骯髒的身體散發出垃圾場的臭味,牀褥舊黃得發臭,牆角有一塊誰經常撒尿泡出的黴斑。
遊悠和樂仔沒在福利院住多久就跑回家去了。她十八歲了,認爲可以有能力養活自己和弟弟。當一個人處於絕境時,纔會學得堅強起來。
她找了不少工作,賣報紙,派傳單,鐘點工。才十八歲,她好象一夜之間長大了。她站在城市冷漠的街頭,看那灰藍色的蒼穹,沉甸甸地目送了一場轟轟烈烈的青春的祭祀。
同齡人嘻嘻哈哈地從她身邊走過時,她看得見她們臉上飛揚的笑容。那些殘留在她身邊的笑聲,在她眼裡的冢裡輕易便淪陷了。
遊悠不會用一輩子的時間去憂傷。
她甚至還去舞蹈教室上課。儘管忙得要命,她還是那麼努力地,想抓住自己曾經擁有的一點東西。
她跳得比以往更好了。很多年後,她將成爲一位出色的舞者。這些都是題外話,回到正題,關於阿蓮的。是的,事情還遠沒有結束,至少這個夏天還沒有完結。
蟬仍在窗外的樹上叫得歡。
熱辣辣的日光把窗臺灼得發燙,潮溼的苔蘚被蒸乾了水分,蔫蔫的。
這些天發生的事情讓遊悠很沮喪,課間休息時她坐在角落裡黯然神傷。雖然程亦天試圖用笑話來開解她的鬱悶。但這絲毫不起作用。遊悠倚靠着牆壁,感到很累。她的人生靜靜地佇立在白晝與黑夜的交界線上。
是步向黑暗,還是光明?
遊悠心事重重的樣子雯老師是看在心裡的。下課的時候她走進了更衣室,其他人都走光了,只有遊悠還坐在椅子上發呆,服裝和鞋子都沒脫下來。就發呆着,目光零散地漂浮在黯淡的光線中。
雯老師坐到了遊悠的旁邊。雯老師嘆了一口氣,對遊悠家裡發生的事情她略知一二,並感到悲哀。
“別太難過了。”雯老師溫柔地把手撫在遊悠的肩膀上。她看到少女眼睛裡的憂傷,像春天裡紛紛飄落的櫻花。
遊悠目光仍注視着前方,沉默了好一會兒,纔有點神不守舍地低喃道:“他們都不相信。”
“什麼?”雯老師跟着說道。
“警察他們那些人,都不相信。”遊悠轉過頭,那雙眼仍充滿了哀傷。她看着雯老師幽幽問道:“你相信嗎2?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
怎麼會扯到這個話題上呢?雯老師雖然百思不得其解,還是決定配合地附和她道:“也許真有呢。”
“恩。真的有。”遊悠語氣稍微提起了精神,看緊雯老師說到:“方阿姨是個好人,可惜她被鬼上身了,才做出那麼瘋狂的事情來。”
“真的?”雯老師有點吃驚。“那是怎麼樣的鬼呀?”
“那是一隻小孩的冤魂。是從醫院就跟着我回家了。我錯了,老師。”遊悠忽然抓住雯老師的手,眼眶迅速溼潤了,她懺悔道:“我不該利用它去害花琪珍和杜佳君的,她們倆都是因爲我而死的……”她雙手捂住臉,內疚和罪惡感化作悔恨的淚水流出來。
她手心都哭溼了。
“我有罪,我應該受到懲罰。可是,它不應該加害其他人呀。我的爸爸,方阿姨都是無辜的。”遊悠再擡起頭時,淚光閃閃。雯老師看了好心疼,掏出紙巾抹去她眼睛的淚水,問道:“不是你的錯。誰都有自私的時候。”
說得真好。特別是在這麼張狂的青春裡,誰要是想成爲聖人,那他首先是瘋子。
是怎麼樣的一隻鬼呢?雯老師對此充滿了興趣。
當聽到遊悠說出“穿黃色雨衣,喜歡拍紅皮球,名字叫阿蓮”,雯老師的臉一下子白了,好象臉上的血都流乾後,只剩下一層蒼白的薄紙。
“是阿蓮?果然是它。它又回來了。”
像那麼多年前,又出現在她的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