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攝政廳內,縱橫交錯的光柱從壁燈傾瀉而下,照亮了這座古時築造的魔界宮殿。
與衆貴族、大臣坐席相對的一側高臺上靜置着公主的寶座,以及在寶座不遠處,站着墜落卿卡利耶拉。
休柏莉安公主安靜地坐在了卡利耶拉身旁,隨後便一言不發。
很顯然今天墜落卿纔是真正的話事者。
坐席上的其他魔族,敬畏着墜落卿,現在也對休柏莉安表示出尊敬。
一週前她的表現,着實令魔族們看不穿。
所有魔族都小心翼翼,以免觸發她的不悅。
卡利耶拉作爲魔界如今的掌權者,也是除了第一集團軍和第二集團軍的將軍外,唯一一位九階文臣,光是佇立在那裡,就散發着令其他魔族畏懼的氣場。
她臉上似乎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但眼裡卻看不到太多的興趣。
今天她只是負責主導大典的流程按照規則順利進行,如果一切順利,她便不會有任何動作,但若誰要違反魔界的規則,那她必將會將其抹殺。
休柏莉安看向議事廳另一側,扇形坐席上,不斷有魔界名流入場。
被她目光掃過的最右側方向,蘭奇像被衆星捧月般,認識他的魔族都會過來和他聊兩句。
休柏莉安就搞不懂了。
這貨是怎麼每次到達一個新環境短短几天時間,就能成爲當地的核心角色,又給他完美融入了。
要不是因爲蘭奇是個男的,休柏莉安都要懷疑他纔是真正被魔族們愛戴的萬魔迷公主了。
直到過了一會兒。
圍繞着蘭奇的魔族逐漸散開,一道徑直走過來的身影就像把氣氛和魔族們分了開。
只見這位魔族有着熾熱如火的深棕色眼眸和髮絲,身材高挑,打扮得和騎士一般端正。
原本和蘭奇寒暄攀談的魔界貴族也很識趣地讓開了空間,不來打擾這位大魔族將軍與麥卡西的私聊。
“摯友,你來得這麼早。”
雷鳴卿加雷斯走上前說道,坐到了蘭奇旁邊的座位上。
此刻雷鳴卿和麥卡西都坐在扇形坐席的最右邊,較爲靠近公主寶座,而像迷霧卿和真夜卿這些墜落卿的心腹則坐在扇形坐席的最左邊另一邊,同樣靠近公主所在的寶座。
只有扇形坐席正中間的血族使團是正對着寶座且離寶座最遠。
“加雷斯,你這麼喜歡我嗎?一來就找到我了。”
蘭奇帶着盈盈笑意,注視向身旁這位大魔族雷鳴卿。
“是。”
雷鳴卿坐姿腰背筆直,雙手按在膝蓋上,嚴肅而恭敬地點頭,絲毫沒有介意麥卡西的玩笑話。
自從上次他的堂妹蒂亞介紹後,他也結識了這位魔族富商。
可能是難得同爲雷和光屬性的惡魔,他對這位魔族天生感到頗爲親近,當然主要是他很欣賞對方。
在這個物慾橫流而糜爛的魔界,雷鳴卿看多了利益和權勢至上的貴族大老爺,一旦開戰,他們必將在後方拖前線的後腿。
雷鳴卿很確信魔界和血族的最終一戰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親身經歷過第一次與血族的大戰,作爲倖存者的雷鳴卿再清楚不過血族是一羣野心多麼膨脹的傢伙,與血族的和談也只是爲了靜待時機罷了。
原本雷鳴卿是硬着頭皮去見這位富商麥卡西,想要爭取一下對方在未來對他們諾克塔家族和第六集團軍的支持。
沒想到竟還有麥卡西這種身處高位卻依舊能夠保持本心、沒有被慾望吞噬的魔族。
對方似乎也是從戰爭中倖存下來的魔族,他們聊到了多年前血族的陰謀,聊到了戰場上的硝煙與意難平,聊到了當下北部大陸的局勢。
雷鳴卿只感覺找到了一個知己。
身爲魔界第六集團軍將軍的他,很少遇見麥卡西這樣激進派的魔族富翁。
他們有着共同的魔界夢和不會動搖的敵人。
雷鳴卿加雷斯心想着,逐漸望向了大廳距離寶座最遠一端,也是正對着寶座的血族使團方向。
除了幾位跟隨而來的血族男爵子爵,爲首的便是血族的始祖。
坐在最前面的血族擁有一頭白色長髮,猶如紅寶石般的眼睛,神瑩內斂,看起來無慾無求。
與其他血族不同,他身上似乎沒有任何危險性,其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件天成的藝術品。
此刻雷鳴卿看着的血族始祖,似乎也注意到了雷鳴卿的視線,對他回以了溫和有禮的微笑。
“第十始祖烏利塞斯的權能【血之創造】能夠令他筆下的產物短時間具現,可以根據情況快速製造大量召喚物,並不好對付。”
雷鳴卿注視着第十始祖的視線中帶着些許敵意,很快就移開,並對身旁的蘭奇說道,
“更關鍵的是,他那種眼神,很特別,和他當敵人也許會非常麻煩。”
雷鳴卿眉頭微皺,評價着註定會成爲他們魔族敵人的第十始祖。
準確的來說,第十始祖烏利塞斯的眼神,加雷斯只在一位魔族身上見到過。
“他的眼神很特別嗎?”
蘭奇好奇地問道。
他聽普拉奈說過,將軍級大魔族堪比樞機主教,打三到四個普通八階沒問題。
能讓雷鳴卿作出如此評價,第十始祖恐怕也強到足以讓樞機主教頭疼。
“和你一樣,但也有點不一樣,我說不出來具體的差別。”
雷鳴卿注視着蘭奇的雙眼說道。
正是因爲他知道眼前這雙翠綠雙瞳的主人有多麼令他猜不透,他纔會覺得同樣擁有這種眼神的敵人難以對付。
“哦?有這種事嗎?”
蘭奇輕掩嘴,驚訝地說道。
“……”
雷鳴卿沉默了片刻。
他懂是哪裡不一樣了。
“不過現在是白天,血族們不敢在魔界腹地和我們動手,否則他們註定逃不出奈卡利斯。”
雷鳴卿加雷斯補充道。
“畢竟在陽光下,九階始祖也會被削弱到八階水平嘛。”
蘭奇掐指算着。
按照西格麗德給他描述的九階領域,一個九階至少要三個主教級八階才攔得住,而一個主教能打三個塔塔,差不多換算一下九階就是九塔以上的戰鬥力了。
但太陽下血族會被削弱到十分之一。
所以若是白天,塔塔都說不定能和九階血族過兩招。
“但第四始祖埃杜阿多的權能一直很神秘。”
雷鳴卿繼續說着,目光短暫移向了第十始祖烏利塞斯身後的第四始祖埃杜阿多,聲色忌憚了許多。
第四始祖穿着古樸的血族法袍,彷彿是沉睡的石像一般一動不動,又或者是除了墜落卿卡利耶拉沒有魔族值得他直視。
當他坐在那裡時,身上散發的無形壓力只令望向他的生靈感到卑微和無助,彷彿一旦當第四始祖輕微動作的時候,一切的安定感都會因他而戰慄。
“身爲血族賢者本身掌握的法術數量深不可測,具體哪一種是他的權能,說法有衆多,卻始終沒有誰能斷定第四始祖埃杜阿多的血族權能是什麼。”
雷鳴卿加雷斯和蘭奇講着。
“【血之無限】。”
蘭奇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雷鳴卿困惑地看向蘭奇。
“沒什麼。”
蘭奇若無其事地搖頭,微笑了一番。
他知道,第四始祖埃杜阿多可以通過獲取同族的鮮血,複製任一血族的權能,但是是少許程度的弱化版。
加上其本身作爲血族賢者的法術庫,戰鬥方式變幻莫測,很難去針對他,反倒是他很容易針對對手。
這個權能詳細解釋出來,魔族這邊也不一定會相信,更無從查證,反倒會追問他從哪得知。
雷鳴卿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很難令墜落卿相信,而墜落卿一旦起疑心將會很麻煩,她可能會試圖用幻術來進入你的記憶世界,搜查你的過往。
第四始祖權能本身就千變萬化、無法應對,哪怕蘭奇知道權能是什麼,也猜不出第四始祖埃杜阿多此刻攜帶的是哪個血族的權能。
攝政廳內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時針逐漸靠向大典預訂正式開始的九點。
“……”
休柏莉安泰然安坐在氣勢磅礴的寶座上,看着大廳的坐席上聚集着衆多魔族,已不再像最初那般害怕什麼。
她的琥珀色瞳孔不再僞裝成人類的模樣,而是恢復了最真實的惡魔之眸。
雖然沒有刻意盯着蘭奇看,但她目光只是偶爾掃過便知道蘭奇身旁的是雷鳴卿加雷斯。
他們的關係就好得像蘭奇和普拉奈一般。
看這倆甚是親密的樣子,休柏莉安不禁心想:那我走?
“殿下,你終於讓我省心了。”
背後傳來一道女性的聲音,沒有太多的起伏。
休柏莉安側過臉頰看着她。
看似溫柔的墜落卿卡利耶拉,面容還是那麼像塔莉婭,眼神平靜卻深邃,彷彿能洞悉一切。
哪怕是剛纔休柏莉安產生了半點想離開這裡的念頭,都被卡利耶拉抓住了。
不過墜落卿卡利耶拉也發現了,公主並不是真的要逃。
“你覺得誰能贏?”
墜落卿難得閒來無事對公主提問道。
“……”
休柏莉安沒有作答。
“看來伱心裡已經有答案了,公主殿下。”
墜落卿卡利耶拉微笑着。
她比較看好的是真夜卿,迷霧卿倒也有希望,只要他們能贏過第十始祖,一切便穩了。
當然也不排除,這個大廳裡還有隱藏着的高手大魔族。
如果不主動用大魔族威壓近距離威脅對方,便不會引起大魔族共鳴。
不過就算如今魔界衰敗了些許,她堂堂墜落卿也不至於淪落到非得其他時代的大魔族幫助她的地步。
直至攝政廳外,奈卡利斯王宮鐘樓的時針指向九點,敲響了鐘聲。
在這一刻,每一次沉重的敲擊都如同貫穿奈卡利斯城海浪的迴響,在平靜的大廳中激起層層漣漪。
所有議論聲逐漸沉寂,魔族們的目光集中在中央的高臺上。
那裡,決定公主歸屬的王室大典即將正式開始。
鐘聲結束,肅穆中,墜落卿卡利耶拉走上前一步。
魔界大權貴們的目光都齊齊在墜落卿的身上匯聚。
雖然身上沒有半點魔力威壓,但她的存在感卻異常強烈,光是她的面容就足夠令魔族短暫怔神。
“理論上來說,我需要再介紹一遍今天的規則,但我想只要是來到了這裡的貴客,都懂得規則是什麼,我便不再贅述,唯有一點——”
墜落卿卡利耶拉以一成不變的語調講述接下來的內容,聲音不帶多少感情,每個字都在攝政廳中清晰可聞,
“爲了確保本次大典的公平性和滿足公主最初的訴求,公主殿下只會在最高品級的畫作中作選擇,等公主作出選擇後,我會確認這幅畫的作者是否合規,若是出現了身份不符、時間不是在規定的一週內完成等等因素,其資格便會被排除。”
同樣,黃金櫃一向在設定的時間無法用任何辦法打開,哪怕是登峰造極的攻擊性九階也需要耗費大力氣才能將其強拆。
如今終於到了可以啓封的時間。
“好了,那就開始了。”
隨着墜落卿卡利耶拉的話音落下,擡起手掌,位於寶座前臺階下的魔族秘寶封印黃金櫃也開始扭轉解封。
魔族權貴們充滿期待與好奇的目光不斷投向這件魔界聖物。
這件魔界著名的秘寶櫃是魔界古代魔工匠精心製作的傑作,約有成年魔族高,整體呈現出深沉的暗金色,覆蓋着千年前魔界神獸浮雕。
櫃子頂部錯綜複雜的法陣封印核心,確保了黃金櫃內秘寶的安全,並能將品質長期保持。
墜落卿卡利耶拉的魔力牽引,黃金櫃開始迸發出光暈,櫃門緩緩打開,純淨的魔力氤氳瀰漫在了整座大廳。
被保護的畫板從黃金櫃內浮現,懸浮於半空中,按照隊列順序與公主保持着一定的距離,等待着被她欣賞。
“最先投下的畫作,會在黃金櫃最底端,而最上面的畫,便是最後被投入黃金櫃的作品。”
墜落卿解釋着,並且輕晃手指,解開了第一幅畫的封印,頓時深灰色的畫板上綻放出一陣未知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