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機子看到修羅逃了,臉色頓時難看的要命。
侯萬年搖了搖頭,淡淡的說:“算了,把剩下的殺了就好了。胡異的魂魄我也沒有心思吞掉了。快刀斬亂麻吧,免得夜長夢多。”
天機子答應了一聲,手掌一翻,就多了一把桃木劍。
桃木劍專門殺鬼,沒想到有一天我會死在劍下。
我正在苦笑的時候,忽然聽到紅線在不遠處說:“師父。”
天機子漫不經心的一回頭,然後就頓住了。
紅線手裡有一把劍,劍尖正抵在侯萬年的心口上,換句話說,抵在我自己肉身的心口上。
侯萬年在奪舍的緊要關頭被紅線制住了,自然恨得牙根癢癢。他冷冷的說:“小丫頭,等我奪了這肉身,我讓你魂飛魄散。”
“祖師爺,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不然的話,你剛剛奪了胡異的肉身,我就讓你魂飛魄散。”她頓了頓,又說:“師父把我教的很好,我知道怎麼一劍讓你魂飛魄散。”
侯萬年冷笑了一聲,果然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顯然不再運功行氣了。
天機子見師父受制,當然不敢再對我怎麼樣,而是轉過身去,看着紅線說:“爲什麼?”
紅線嘆了口氣:“師父,你是不是曾經幫我算算過一卦?”
天機子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紅線苦笑了一聲:“師父恐怕是忘記了,可是我沒有忘。你告訴我說,有一天我會進入一間全都是鬼的屋子,而陪我一塊進去的那個人,就是我的真命天子。”
“難爲你了,你還記得。”天機子淡淡的說。
“是啊,我還記得。”紅線嘆了口氣:“一個女孩,聽到關於自己真命天子的事,怎麼可能不在意?”
她的臉上忽然露出決然的表情來,對天機子說:“師父,那間屋子我已經去過了,我的真命天子,我也已經找到了。”
天機子愣了一下,坐在地上的侯萬年則哈哈大笑:“你說的該不會是胡異這小子吧?”
“正是。”紅線點了點頭。
“哈哈……”侯萬年笑的前仰後合:“徒弟啊,你再給這丫頭算一卦。看看她的真命天子是胡異的魂魄,還是胡異的肉身。如果是肉身的話,也許爲師能勉強將她收了。”
天機子一臉尷尬:“師父說笑了。”
紅線也把劍尖向前捅了捅:“你要爲老不尊嗎?”
“哼,爲老不尊?”侯萬年冷笑了一聲:“老夫縱橫天下,嬉笑怒罵,誰敢把我怎麼樣?你爲了胡異這小子,竟然敢挾持我,真是膽大包天。”
紅線還要再頂回去,天機子擺了擺手止住她了,然後嘆了口氣問道:“這麼說,你早就喜歡上胡異了?”
“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喜歡胡異。”紅線老老實實地說:“當我知道他是我的真命天子的時候,他正在四處尋找木夭。我很不開心,我不想自己的丈夫心裡裝着別人。”
“那時候我很討厭他,希望他離得我遠遠地,最好再也不相見,我甚至想過,是不是可以殺了他。但是緊接着,他接連救了我幾次,我如果殺他,那就是忘恩負義了,我不能這麼做。我只能離開他。”
“可是這時候,師父你又讓我做臥底,去取得胡異的信任,最好讓他愛上我。”紅線說到這裡,忽然哭起來了:“我很迷茫,我也很害怕。我來到他身邊之後,還沒等他愛上我,我就先愛上他了。”
天機子不動聲色:“既然你已經愛上他了,那爲什麼還要把他引到這裡來?”
“我引他過來,是報答師父的養育之恩。”紅線回答說。
“你還記得我的養育之恩。”天機子的聲音有點悻悻然。
“我記得,從不敢忘。”紅線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你既然記得,那你現在又算是什麼?”天機子皺着眉頭問。
“我已經把胡異帶到這裡來了,已經報答了師父的養育之恩,現在要報答的是胡異的救命之恩。”紅線回答。
“有意思,有意思啊。”侯萬年嘿嘿一笑,對天機子說:“你這個徒弟有意思,誰也不想得罪。兩個恩情都報答了。”
他嘆了口氣,對紅線說:“可是你想過沒有?你這麼幹,等於誰的恩都沒有報。你師父的養育之恩,結果你怎麼對他?你挾持了祖師爺。還有胡異的救命之恩,你是怎麼報答的?你把他引到這來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這是兩頭不討好啊。”
紅線咬了咬嘴脣:“我知道這樣誰都對不起,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只能選擇這樣的方式。”
“你把祖師爺放開,我不殺你。”天機子冷冷的說。
他嘴上說不殺,可是滿臉都是殺氣,我懷疑只要紅線一放手,就會被他給殺死。
這些修行人的無恥,我可見識的太多了。
然而紅線並沒有放手。她反而問道:“如果我放開了祖師爺,你能不能饒了胡異?”
天機子沉着臉沒有回答。
我知道這是不答應了。
我有點無奈的對天機子說:“老道士,這世界上的人成千上萬,你怎麼就找準了我?你換個人不行嗎?幹嘛和自己徒弟鬧成這樣?”
天機子還沒有說話,侯萬年就淡淡的說:“胡異,咱們倆有緣,我這輩子就看準了你,誰來也不換了。”
我有點無語的看着他:“你的後心都被劍抵着呢,還有心思說這話?”
侯萬年微微一笑:“你連肉身都沒有了,不也還在大言不慚嗎?”
我和侯萬年看起來輕鬆得很,但是他身後的紅線則一臉決絕,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低沉的說:“如果用我的命來換胡異的命呢?”
我嘆了口氣,有點無奈的說:“你何必這樣?”
“我必須這樣。”紅線看着我說:“這是我欠你的。”
“你們誰也不用欠誰,讓老夫幫你們做決斷吧。”侯萬年忽然一揮手,紅線手中的劍叮噹一聲,斷爲兩截。
紅線一臉震驚的看着侯萬年,而侯萬年冷笑了一聲,對紅線說:“要不是我想要看看你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我早就把你的劍打斷了,你以爲一塊區區凡鐵,能奈何得了我嗎?”
紅線向後退了一步,但是緊接着又向前走了一步,她手裡握着把那斷劍,依然躍躍欲試的要挾持侯萬年。
可是侯萬年連看都懶得看她了。他只是輕描淡寫的對天機子說:“你收的這個徒弟,人品倒是不錯,可惜不夠忠心,殺了吧。”
天機子錯愕了一下:“可是,這孩子我從小養到大……”
“從小養到大又怎麼樣?難道放羊娃養大一羣羊,還要指望着羊羣養老送終不成?還不是該殺就殺?”
侯萬年這話輕描淡寫,可是居然把人命比作牛羊,也真是夠過分了。
可是讓我沒想到的是,天機子居然答應了一聲,就要走上前來殺了紅線。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天機子,心想,侯萬年選徒弟果然有一套啊,天機子就絕對屬於那種忠心的。
侯萬年向我走來了,看樣子是打算親手結果了我的性命,而天機子則向紅線走去,手裡也握緊了桃木劍。
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於是我閉上了眼睛。
可是幾秒鐘後,我沒有等來死亡,卻等來一聲極爲絕望的叫喊:“師父。”
我睜開眼睛,愕然發現,秋石出現了。
之前修羅用一張符籙轟開了墓室的一面牆,那裡煙塵飛騰,我雖然知道那裡有了出路,苦於被高手盯住根本逃不掉。
沒想到我還沒有逃出去,卻被秋石給找來了。
我看到秋石,心裡還有點擔心,不知道木夭的族人怎麼樣了。秋石既然發現了這座古墓,也許已經把那些狐妖給抓到了。
秋石卻沒有看到我,他兩隻眼睛不停的在天機子身上打轉,他雙目含淚,極爲痛心的說:“師父,你在幹什麼?”
天機子愣了一下,淡淡的說:“我什麼也沒有幹啊。”
“什麼也沒有幹?你難道不是在幫着這個死人奪舍嗎?難道不是要殺了師妹嗎?我已經來了有一會了,你們的話我都聽到了。”秋石聲淚俱下的說。
他抹了一把眼淚,對天機子說:“師父,從小你就教我,我們做道士的,要有一顆正義之心,行俠仗義,打抱不平,萬萬不能做爲非做到的事,可是您老人家,怎麼就……怎麼就……唉。”
天機子的臉上有一絲不自然的表情閃過,也許是慚愧,也許是尷尬。
做師父的總是驕傲的,尤其是在自己徒弟面前,可是忽然有一天,僞裝被拆穿,看着原本崇拜自己的徒弟一臉痛惜,沒有比這個更讓人慚愧的了吧?
侯萬年淡淡的說:“你是他的徒弟?那也就是我的徒孫了?你師父在幫我找肉身,你胡亂打抱不平做什麼?”
秋石忽然把劍拔出來了:“你在奪舍,奪一個無辜活人的舍。哪怕我師父的一身本領真的是從你這裡學來的,我也不認可你是我祖師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