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外面的腳步聲消失了。黃毛沒有注意到,仍然慢悠悠的講述鬼娘娘的事,他講的很入神,我也沒有打斷,更沒有告訴他外面的情況。
一來我比較好奇,二來我需要時間,想一個可以對付黃毛的辦法。
“後來呢?鬼娘娘的事怎麼樣了?”我有意勾起黃毛的話題。
“後來……鬼娘娘就變成所有妖魔的信仰。如果有誰對修行人恨之入骨,或者被他們逼上絕路,不得不反抗的時候,就會把鬼新娘取出來。”
“哎,等等,鬼新娘不是已經死了嗎?被修行人抓住,魂飛魄散了。你之前說過的。”我現在嚴重懷疑黃毛在編瞎話,不然的話怎麼前後不一致呢?
“死了的不是鬼新娘,是鬼娘娘,你有沒有認真聽?”黃毛一臉不耐煩,翻着白眼頂了我一句。
我真想告訴他,老子還不稀罕聽呢。可是現在又不是翻臉的時候,我只好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幸好黃毛沒有再繼續抱怨,而是解釋說:“死了的那個,叫鬼娘娘。後來被取出來的,叫鬼新娘。因爲鬼娘娘復仇的時候,一直穿着紅嫁衣,所以她的形象就是新娘子的模樣。”
“當大夥要找修行人報仇的時候,就會選一個十八歲的美貌女子,必須是處子之身,然後把她打扮成新娘的模樣。在鬼娘娘廟前祭拜一番,請求她的在天之靈,保佑……”
“等等。”我打斷黃毛:“鬼娘娘到底有沒有魂飛魄散?怎麼還有在天之靈呢。”
“我靠,你到底會不會聽故事?”黃毛怒了:“像鬼娘娘這樣的高人,就算魂飛魄散了,還有一縷怨氣留在人間的。能得到這一縷怨氣的庇佑,那也足以保護那些妖魔鬼怪了。”
“呵呵。”我冷笑了一聲,沒有說話,心想,鬼娘娘如果這麼神,當初就不會死了。
信仰這東西,真是說不清楚。
“你還聽不聽?”黃毛冷着臉問我。
我沒有答話。而他似乎講上癮了,有些不吐不快的意思,現在在半路上掐斷,頓時抓耳撓腮,過了好一會,又哼了一聲,接着說:“鬼新娘得到鬼娘娘的加持之後,就藉着她的名義在江湖上行走。而那些妖魔,就跟在鬼新娘身後,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你懂我的意思吧?”
“嗯,我明白。”我點了點頭:“好比修行人是日寇,時不時來一次大掃蕩,燒殺淫掠,三光政策。而妖魔就是游擊隊,出其不意,偷襲一下,殺掉幾個日本人,殺完之後,又化整爲零,隱藏起來。”
“沒錯,沒錯,你說的很對。”黃毛一臉興奮。
而我看的有點無語,這麼淺顯的道理,誰看不出來?他至於高興成這樣嗎?
“所以說,外面的那個轎子,就是鬼新娘了?”我問黃毛。
“是啊,她就是傳說中的鬼新娘。”黃毛神色複雜:“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妖魔的地位越來越高,越來越不把修行人當回事,就算是殺人放火,也很少請鬼新娘出來了。只是今天不知道爲什麼,她老人家居然重新出山了。”
“鬼新娘來了,是要殺修行人?”
“是啊,是啊。”黃毛一臉擔憂。
我看了看這間病房,蠟燭擺成的八卦陣,以及滿屋子的道紋,好奇的說:“你應該是被關在這裡的妖魔吧?”
“是,我是妖魔。”黃毛站在原地,但是兩腳不停的跺來跺去,沒有一分鐘安穩。
“那就怪了,你是妖魔,那你和鬼新娘是一家人啊,你這麼憂心忡忡的幹什麼?”
“這個……”黃毛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我不是借用了你的肉身嗎?我既然有人類的肉身,又有修行過的痕跡,那我在鬼新娘眼裡就是修行人了。她老人家纔不會仔細分辨我的來歷,一言不合,就會殺了我,你說我能不擔心嗎?”
“哈?”我愣了一下,然後嘿嘿的笑起來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啊。黃毛這簡直是自作自受。
我一邊幸災樂禍,一邊隨口問了一句:“那你直接扔了肉身,大搖大擺出院不就行了嗎?”
“那也不行。”黃毛倒挺坦誠:“這精神病院裡面住着一個高手,他在大樓外面佈置了很多陣法。我如果沒有肉身,一旦走出大樓,就會被鐵鏈鎖起來。你看到大門口附近那些墳頭了嗎?那就是逃跑未果的元神,全都被抓了,慘得很。”
我這才知道,原來範莊精神病院也不是那麼簡單的。等等,如果讓黃毛這小子把我的肉身帶走了,那我豈不是永遠逃不出去了?
我想到這裡,頭上的冷汗刷的一下就流出來了。
“哎?外面好像沒聲音了。估計鬼新娘已經走了。”黃毛拍了拍胸口:“這間屋子有個好處,妖魔出不去,同時也進不來,就像是個大籠子似得,今天居然救了我一命。”
“既然這間屋子這麼好,你爲什麼還要走?”我站在黃毛身邊,冷冷的問了一句。我的右手背在身後,握着一個銅質的油燈底座。
如果黃毛執意要走的話,我就得想辦法把他留下來了。用碎玻璃會劃傷我的肉身,思來想去,我選擇了油燈。
“這間屋子雖然好,但是也不能久留。”黃毛向樓道里面望了一眼,心不在焉的說:“你知道我爲什麼一直在跺腳嗎?這間屋子很古怪,魂魄呆的時間長了會生根。”
我一聽這話,頭皮頓時有點發麻,忍不住就看自己腳下。
“嘿嘿,你不用擔心。你來的時間還短,至少有七七四十九天的時間是沒事的,我勸你用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一下,不然的話,等四十九天之後,你就再也不能坐下了,必須像我一樣,不停的跺腳,一分鐘也不能停下。唉,這可真是酷刑啊。”
“哼哼,我纔不會呆在這裡。”我在心裡暗暗地罵了一句。聽了黃毛的話之後,我更加堅定了,一定要把他打暈,把我的肉身搶過來,然後離開這裡。
我擡起頭來,想要猝不及防砸一下他的腦袋。可是我擡眼一看,頓時嚇得呆在地上了。
我看到黃毛多了一個頭。
不,不是多了一個頭,而是他背後,憑空多了一個人。藉着昏暗的燈光,我看到這人一身紅色,上面繡着花紋。這好像是一件嫁衣,而她的頭上,又被一塊紅布蓋住,我看不到她的臉。
鬼新娘,一定是鬼新娘來了。
我們剛纔的談話聲到底還是驚動了她。不知道這鬼新娘是怎麼進來的,不是說,這屋子是一間牢房,妖魔既不能出,也不能……進?
我一扭頭,忽然看到牆角處有一個大洞。難道說,鬼新娘是從那裡鑽出來的?
“兄弟,我要走了,以後有機會的話,再還你的肉身。”黃毛衝我嘿嘿笑了一聲,就在鐵門上撥弄了兩下,然後想要離開。
我呆着沒動,但是有一隻芊芊玉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攔住了。
“兄弟,你不想讓我走?今天我好聲好氣的跟你說話,你如果把我惹惱了,我可就沒這麼好脾氣了。”黃毛回過頭來,惡狠狠地威脅了我一句,但是隨後他發現,我距離他還有一段距離,而這隻手,顯然不是我的。
黃毛的臉色變了變,然後緩緩的轉過頭去,向身後看了一眼。
“鬼……鬼新娘。”他從喉嚨裡發出了一聲慘叫,緊接着,臉色煞白,身子骨都軟了。
我看到這一幕,頓時大搖其頭。這傢伙剛纔還痛恨千年前的妖魔不爭氣,看到修行人像耗子看到貓一樣。而他自己似乎也沒好到哪去,看到鬼新娘不照樣嚇得半死?
鬼新娘似乎沒有注意到黃毛的表情,實際上,她根本不關心。她緩緩地擡起雙手,我看到她留着長長的紅指甲,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滲人。
鬼新娘把胸前的紅綢解下來,拴在黃毛脖頸中,然後拉着他向外面走去,自始至終,一言不發,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這種詭異的氣氛感染了所有人。我沒有說話,黃毛恐怕連呼吸也停止了。
他沒有一丁點反抗,老老實實地向外面走去。
眼看鬼新娘就要從挖出來的洞裡面鑽出去,我有點着急了。黃毛如果走了,我還怎麼離開?難道要在這間屋子裡生根不成?
“等等。”我叫了一聲,伸手去抓鬼新娘的袖子。
“哎呦。”我疼得叫了一聲,她的袖子裡像是藏了蠍子一樣,我只是抓了一下,頓時一陣刺痛傳來,疼得我差點掉下眼淚來。
鬼新娘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樣,一彎腰就鑽到了洞中。而我伸手拽住了黃毛。
鬼新娘的身子不能碰,黃毛總沒事吧?誰知道一股強大的力道傳來,我根本拽不住黃毛,反而被拉的踉蹌了一步,摔倒在地,一直沿着大洞拖到牆外去了。
我看到擡轎子的人站在牆外,正努力地和一道道符文相抗衡,讓鬼新娘從地洞中出來。如果沒有外面這些人,鬼新娘就算把牆挖倒了,也不可能穿過符文,畢竟修行人的道術,根本不是破壞一面牆就可以抗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