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終還是沒能下車,因爲紅線很麻利的一伸手,把我懷裡的斷劍取出來了,然後把劍刃對着我的喉嚨:“你要下車?”
我小心翼翼的搖了搖頭。這女人的行爲不能以常理揣度,我可不想冒險。
“這就對了,師傅,繼續開車。”紅線把劍放下了,但是劍尖有意無意對着我的小腹。
司機驚訝的看了我們一眼,小心翼翼的掏出了手機……
“喂,你要幹嘛?報警是嗎?”紅線冷冷的問了一句。
“沒有,沒有,我報警幹嘛?我看看時間,一會下班接孩子放學。”司機乾笑了一聲,認真的開起車來。
“紅線啊,我覺得我們去之前,應該先解決一個問題。”指望不上司機了,我只好努力說服紅線。我委婉的提出我的看法,免得她點火就着,給我肚子上開個窟窿。
“什麼問題?”紅線一臉冷酷。
“比如……你覺得咱們三個人,能抵得上人家千軍萬馬?”我乾咳了一聲:“你師兄一個人在那裡,肯定是死。你過去幫他,也是死。把我拉去,咱們三個人一塊死。既然如此,爲什麼不少死兩個人呢?”
我話說的委婉,但是那意思已經顯而易見了,就是讓紅線接受現實。
“你前面說對了,後面不對。”紅線緩緩地搖了搖頭:“我們兩個人肯定是死,但是加上你之後,應該能活。”
“嗯?原來你這麼看重我?”我有點高興:“我只是救了你兩次而已,你也不用對我這麼有信心,哈哈,其實我對道術也只是一知半解……哈哈,嗯?”
說到一半,我忽然驚醒過來,紅線該不會是故意給我戴一頂高帽子,哄着我去送死吧?這丫頭學壞了啊。
於是我話鋒一轉,改口說:“不過,我就算本領不錯,也敵不過人家千軍萬馬啊,我看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你不用臭美了,你有幾斤幾兩我清楚得很。”紅線不滿的哼了一聲:“我讓你去,是因爲我師兄會一種陣法,需要三個人一塊合作才能起作用。這個陣法一旦啓動,我們三個人從裡面逃出來很容易。”
我聽到這裡,堅決不肯去的心鬆動了一點,情不自禁的說:“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你早說清楚這一點,我還至於那麼擔心嗎?”
“我怎麼知道你這麼膽小?而且這麼沒義氣?”
“我說。這和膽小可沒有關係。明知必死的結局,誰會去冒險,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我只是……哎呦。”
我正在滔滔不絕的向紅線普及我的思想,誰知道司機忽然一個急剎車,我猝不及防,腦袋撞在前座上。
“姑娘,前面沒路了。”司機回過頭來,指着不遠處的羣山說:“一直向西開,這是最西面了。”
紅線嗯了一聲,卻不動彈。
“你們……你們不會是想……”我看司機臉色有些發白,好像有點害怕,不過想想也可以理解,我們又是刀,又是劍的,還不許報警,把司機帶到這種地方來,誰知道我們要幹什麼?
紅線看了看司機,又看了看我,詫異的說:“你還在等什麼?咱們時間可不多了。”
這一句話說出來,司機更害怕了,一推車門就跑下去了。
“他怎麼回事?急着上廁所?”紅線奇怪的向車窗外面張望了一眼。
“嗯,他可能是被你嚇的尿褲子了。人家混口飯吃也不容易,你嚇唬他幹嘛?什麼時間不多了?像個心急的綁匪似得。”
“我什麼時候嚇唬他了?我是在提醒你付車錢,坐車不用掏錢嗎?喂,你不用盯着我,你看我像是帶錢的樣子嗎?”紅線抖了抖身上的病號服,她出來的太着急,連衣服都沒換。
紅線沒錢,我也沒錢。在醫院這幾天,我全靠從凶宅王那裡訛錢,好在司機已經下車逃走了,我們兩個乾脆大搖大擺的下來,也沒人攔我們。
湖城西面是一片山,這些山低矮難看,從來沒有人認真給他們命名。但是紅線說,住在山中的人,會給它們起名字。天機山是其中一座山峰的名字。將軍山是另一座山峰的名字。
將軍山在天機山的西面,沿着彎彎曲曲的山路,恐怕要走上百十來裡才能趕到。
據說那裡本來沒有山,而是一個巨大的山谷。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有一個將軍起兵反抗朝廷,帶着人在這裡打仗,後來戰事不利,且戰且退,就駐紮在山上。
後來官兵越來越多,將附近的山峰圍的水泄不通。將軍人困馬乏,吃飯成了問題。
開始的時候,一天三頓,漸漸地,變成了一天一頓,而且大多是野菜和野果胡亂煮出來的食物,吃進嘴裡一片苦澀,落進肚裡不能果腹。
有一天晚上,將軍躺在營帳中發愁,輾轉反側,不能睡着。就穿上鎧甲,出來巡視營房。忽然聽到有一羣人聚攏在一塊,低聲哭泣。
將軍好奇,想問問他們爲何哭泣,於是就輕手輕腳的走了過去。誰知道半路上卻聽到了他們的談話。
其中一個兵說:“咱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幹嘛要當反賊。現在可好,吃不飽,穿不暖,日子過得不像是日子。”
另一個兵哼了一聲:“你還想着吃飯呢?沒準明天官兵就攻進來了。咱們能不能保住這顆腦袋都不一定。”
有個老成持重的兵嘆了口氣:“唉,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還說這些有什麼用?只求老天爺保佑,官兵能網開一面,饒我們一命。”
剛纔那個兵憤憤的說:“饒我們一命?老叔,咱們可是在造反,換了你是官兵,會饒我們嗎?肯定把我們的腦袋砍下來去領賞了。”
老兵苦笑了一聲,不再說話了。
剛纔那兵忽然壓低了聲音:“我說,咱們都是湖城老鄉。本來是不想造反的,只不過將軍兵臨城下,不造反就得被殺,這纔不得已投靠了他。如果咱們反水投降的話,沒準能撿一條命。”
最開始那個兵咦了一聲:“剛纔你不是還說,官兵不是饒我們嗎?怎麼現在……”
剛纔那個兵擺了擺手:“你空着手投降,當然不成了。誰知道你是真降還是假降?你得帶點禮物去。一來表表忠心,二來立了功,沒準投降後還能有個官做。”
周圍的兵聽他說得有鼻子有眼,紛紛湊過來問:“什麼禮物?”
剛纔那兵狠狠的笑了一聲:“比如,將軍的人頭。”
衆人呀了一聲,都驚恐地說:“這……這怎麼行?我們……我們可不敢。”
剛纔那兵冷冷的說:“這有什麼不行的?把將軍殺了,咱們可就是頭功,以後在街上都得橫着走,誰敢不服?”
最開始那個兵小心翼翼的說:“我聽人說,咱們將軍有大神通,撒豆成兵,呼風喚雨,咱們幾個……咱們可殺不了他。”
“我呸。”剛纔那兵不屑的說:“那都是編瞎話,騙咱們呢,好讓咱們死心塌地的給他賣命。他要真有那個本事,早就打到金鑾殿當皇帝了。還用得着在這跟我們一塊吃野菜?”
衆人都點了點頭:“那倒是,那倒是。”
剛纔那兵說:“商量好了?這年頭,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就跟我走吧,咱們溜到將軍大帳裡面,趁他睡的正香,一刀把腦袋剁下來,揣到懷裡就下山投降,怎麼樣?”
“我……我害怕,我不敢去。”最近開始那士兵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是害怕呢?還是想給將軍報信呢?”剛纔那士兵聲音陰冷,握緊了手中的刀柄。
“我不報信,不報信。咱們都是老鄉,我幹嘛報信害你們呢?”最開始那士兵虛弱的笑了笑。
“好,那你們就全都跟上來。誰要是敢不來,那就是想做叛徒,我現在就做了他。”剛纔那士兵凶神惡煞,轉眼間成了這夥人的領袖,衆人唯唯諾諾,誰敢不從,都答應跟着他。
誰知道這些人一轉身,就看到將軍威風凜凜站在他們身後。
這幾個兵嚇了一跳,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拔腿就跑。可惜將軍神勇的很,一把長劍出神入化,這些士兵只看到了幾道光,人頭就掉在了地上。
殺了這幾個人之後,將軍思前想後,知道自己軍中有不少被迫造反的人,這些人攻破城池,搶奪金銀,蒐羅美女的時候很開心,一旦被困在這裡,就有了歪心思。
於是將軍招來心腹親軍,突然襲擊,把那些不可靠的人都抓起來了,隨便找了個罪名,把他們給殺了。屍體丟棄在山谷中,當真是慘烈的很。
殺了一批人之後,將軍的人忽然發現,糧食忽然變得不那麼緊張了。於是他們又堅守了一段時間。
直到七天後,糧食又不夠了。這時候,有幾個士兵來找將軍,報告說,有另一羣士兵總是三三兩兩的聚在一塊,像是要謀劃什麼。
將軍煩躁,揮了揮手,就把有嫌疑的人斬了。
如此一來,人人自危,這些士兵誰也不敢說話,互相看對方的眼神也越來越不對勁。終於有一天晚上,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提着兵器衝了出來。
他也未必想要去殺將軍,或許只是被壓抑的氣氛逼瘋了,想要喊一嗓子發泄一下。誰知道這一聲像是能夠傳染一樣。十個,百個,千個……
無數的士兵開始吶喊,繼而互相推搡,然後就動了兵器。平時擠壓的仇恨和怨氣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
將軍走出營帳的時候,這裡已經是一片火海,火光照耀下,地上又有一片血海。
而山外的官兵,則趁機攻了進來。